醉枕江山-第8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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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骨、一口志气,就没人踩得倒杜家。一时失意有什么了得!”
管事实在难以启齿。却又不能不说,他压低了声音,涩然道:“阿郎,大郎君他……他在隆庆池畔,自缢身亡了!”
“什么?”
杜敬亭如五雷轰顶,踉跄地退了几步,眼前一黑,几乎一头仆倒在地,幸好李隆范见机的快,抢前一步将他扶住。
……
“啊……吖……”
杨黛儿张着小嘴儿。咿咿呀呀地叫了几声,杨帆把悬在小床上方的一颗缀着缨络的朱红色圆球轻轻一推,红球摆荡起来,杨黛儿马上不叫了,只是瞪着一双点漆似的眸子。愣愣地看着那颗红球。
婉儿站在一旁,笑道:“黛儿比她姐姐小时候乖呢。记得思蓉这么大的时候。虽不如念祖淘气,却也没少哭闹,折腾的小蛮精疲力尽。黛儿可乖巧的很,只要让她吃的饱、身子也干净,她就不哭不闹,顶多咿呀几声。你一哄,她就乖了。”
杨帆笑道:“孩子是自己的好,黛儿确实乖巧,可她要是比思蓉更淘气。你就该夸她活泼伶俐、精神十足了。”
婉儿向他皱了皱鼻子,俯下身子看看爱女,在她颊上亲了一下,抬头看见杨帆若有所思的神情,就知道他的心神飘忽,不知正想着什么,便敛了笑容,关切地问道:“怎么,杜文天那件事很麻烦?”
杨帆摇摇头,道:“有麻烦也不是我的麻烦。我正在考虑别的事情……”
杨帆轻轻伸出一根手指,触了触黛儿的掌心,正在好奇地望着红球的黛儿马上握住了他的手指,用的力气很大。她那专注的眼神并未从红球上挪开,但她已咧开小嘴,露出一个无声的笑脸。
她的笑只是开心的自然反应,倒不见得是因为知道父亲在逗弄她,杨帆还是向她还了个微笑,这才缓缓说道:“我在考虑的是……这个麻烦是让它落在张昌宗的身上好,还是落在武崇训身上好……”
……
“这个黑锅当然该让张昌宗背起来!”
沈沐枕在七七柔腴的大腿上,他的宝贝儿子正卖力地想要爬过他的一双大腿,那藕节似的胖胳膊胖腿儿费力地挣扎了半天,可横在他面前的一双大腿就像一座大山,还是爬不过去。
小家伙气极败坏地仰起头,干嚎了两声,七七探身想要扶他一把,却被沈沐伸手拨开:“你别管,让他自己爬,这儿子呀,可不能娇生惯养,要不然长大了变成杜文天那种废物,那就坑人坑己了。”
七七瞪了他一眼,不服气地道:“去!我儿子才不会长成那种败家子儿!”说归说,她终究还是没去帮助儿子,小家伙干嚎了两声,见爹娘不肯帮忙,于是瞪大眼睛,抿着嘴儿,继续他的翻山大业。
七七理了理鬓边的发丝,柔声道:“为什么说让张昌宗背起这个黑锅比较好?”
沈沐悠然道:“这件事如果揭开了有什么好?杜家会因此恨上武崇训,可他再恨又能怎么样,不要说捉奸在床本就可以打死勿论,就算武崇训是事后杀人泄愤,杜家真能拿梁王世子抵罪?
这件事最终的结果,武家、李家、杜家都沦为世人的笑柄,作为关中大族的杜家从此与武李两家交恶,而武李两家则会因为安乐偷人,彻底断送这场由婚姻而缔结的联盟,让二张从中渔利。
二张是未来局势的最大变数,也是我们最不可控的一个变数,促进武李连盟,铲除二张势力,是我们早就制定的计划,不可以随意更改。这个黑锅让他背起来,才最符合我们的利益。”
七七在儿子嫩嫩的小屁股上拍了两把以示鼓励,对沈沐道:“你准备如此告知杨帆?”
沈沐道:“我不需要告诉他什么,他也不需要我的指引或教诲。他告诉我这件事,只是想告诉我,他已经为我们创造了一个机会,接下来他已不方便出面,该由我出头去推波助澜,利用此事促进关中地方势力与武李两家的联合。”
七七叹了口气道:“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男人,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非要这么绕来绕去的。”
沈沐微笑道:“因为他同样不想给我一种感觉,一种显宗还在领导隐宗的感觉。相敬如宾才是维系我们两宗和平的根本,而不是依靠我们两人个人之间的友情。这种事。你这种头发长屁股大的女人当然不懂。”
七七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她不是不懂,只是对这种事没有兴趣,她的兴趣在绯闻八卦上,她好奇地岔开了话题,问道:“武崇训呢?他现在干什么去了?”
沈沐懒洋洋地道:“他呀,他和安乐去温泉宫洗鸳鸯浴去了。”
七七的眸子里放出兴奋的光:“他的娘子偷人,他还去洗鸳鸯浴?他的心有没有这么大呀,你说他会不会找个机会淹死安乐?”
沈沐淡淡地道:“清河房氏乃山东高门,房玄龄又是一代名相。总领百司,执掌政务达二十年之久,权倾朝野。可他的儿媳高阳公主与僧人偷情,他的儿子房遗爱居然把门放风。我一直觉得这件事有些夸大其辞,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男人呢。现在我信了,其实有卵子的不一定就是男人!”
七七“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不会啊。我觉得武崇训能忍人所不能忍,是个很了不起的大丈夫,你呀,应该多向他学习学习。”
沈沐睨着她道:“让我学他,你想干嘛?”
七七向他俏皮地眨眨眼道:“你要是跟他一样,我岂不是也能理直气壮地去偷人了。”
沈沐眯起眼睛。露出一种很危险的表情:“你想偷谁?”
七七侧着头盘算起来:“偷谁都行啊,比如说……杨帆,怎么样?你看,他比你年轻。比你英俊,而且和你一样手握重权,人家不只在暗处掌握着极大的权力,明里也比你的身份光鲜,这样的好男人,哎呀呀……”
七七说着,一双媚眼就开始水汪汪的,好象已经动了春心。
沈沐哼了一声,道:“好啊,那你就去试试吧。”
七七故作天真地问道:“如果我真的去试了,你打算怎么办?把杨帆挂在隆庆池畔,对我恩爱如故?”
沈沐向她翻了个白眼儿,道:“我会把你沉进隆庆池底。”
七七咬了咬润泽的丰唇,柔声道:“你舍得么?”
沈沐板着脸道:“舍得!有卵子的男人就一定舍得!”
“我咬死你!”
七七姑娘发了威,张大嘴巴冲向沈沐,最后却只是在他唇上轻轻啄吻了一下。他们的宝贝儿子呼哧带喘的,终于成功地从父亲的两条腿上爬了过去,双手撑在榻上,拱起小屁股,扭头望向爹娘,得意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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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文天死了,这只挨了很多次打,却越挨打越顽强,始终打不死的小强终于挂了。
杜文天一死,杜家的请罪宴自然没有必要再办下去。
张昌宗在看到杜文天的死状时,就知道这口黑锅他背定了。昨天武崇训过府拜望,被他傲然拒绝,还放出风去,说如果杜家不依约请罪,他不会善罢甘休,紧接着杜文天就吊死在隆庆池畔。
任谁都会想到此事与他有关,甚至有人已经得出这样的推断:杜文天在得知武崇训出面调停被拒后,愤而上岛理论,言语间冲撞了他,被他羞唇殴打,杜文天自觉有负家族,走投无路之下愤而自缢。
这个谣言已经在长安城里广为流传,但是到了案发现场,看到杜文天尸体的柳徇天却不相信这个说法,杜文天不可能是自缢,根本就是被人吊死的。
隆庆坊坊正听说出了人命案子,马上就带人赶到了湖畔,获悉死者是樊川杜家的人之后,他就知道这件事不是他能处li的,于是马上报到了万年县。万年县令听说死掉的是杜家公子,又马上亲自去见长安府令。
最后,长安府令柳徇天领着司法参军、推官、通判、万年县令、万年县尉、巡检、差官、忤作等一共近百人,浩浩荡荡地赶到了隆庆坊。经过一番勘察,他们又在隆庆池中发现了五匹死马、四具尸体。
经过辨认,那四具尸体正是杜文天的四名随从,事情至此更不可能是自杀了,杜文天带着四个侍卫。五个大活人还有五匹马尽皆死在隆庆池畔,除了张昌宗还有谁办得到?这分明就是张昌宗的报复、赤裸裸的报复。
可是此案若断为他杀,就绕不过张昌宗这座山,谁敢审他?谁敢问他?想想张昌宗的靠山就叫人不寒而栗。柳徇天和司法参军、判官推官、县令县尉以及刑房总捕头聚在一起,忧心忡忡地讨论了半天。
他们讨论的根本不是案情,杜文天怎么死的并不重要,能不能找到真凶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案子要怎么判才能不牵扯到张昌宗,从而避免让他们这些地方小官用小胳膊去扭女皇的大腿。
最后,他们得到了一个完全一致的意见:“杜文天是自杀!”
杜文天的舌头被人割掉了。舌头被割掉没关系,他还有力气自杀。杜文天的下体也被残害了,这也没关系,他不见得马上就死,只要他的生命力足够顽强。他就能坚持着解下裤腰带,爬到树上去自杀。
可他双眼也被剜掉了。再说他是自杀未免就太说不过去。一个舌头被割、下体致残、双眼被剜的人。还能爬上老槐树,解下裤腰带上吊,这难度实在不是一点半点,如果这样都能断个自杀,简直是侮辱天下人的智商。
但是官场中永远不乏荒诞无稽的事,当他们用一些荒诞到极点的理由去敷衍苦主和民众的时候。其实他们自己也不相信这样混账的理由可以取信于人,但是他给你一个理由,你没有权力推翻他给你的理由,这就行了。
于是。杜文天之死“真相大白”:他是自杀!
可杜文天为什么要自杀呢?如果说他是因为受到非人的虐待故而自杀,那么官府还是要去追查凶手,而他们之所以得出自杀这么荒诞的判断,就是为了没有凶手,这一来问题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
在长安府当差三十年、经验阅历无比丰富的老捕头周言经过对现场缜密细致的一番勘察,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死者的眼睛是被乌鸦啄瞎的,舌头和下体是被野猫和野狗吞食的,身上的累累伤痕皆缘于此。结论:死者在上吊之前并没有受伤。
柳徇天很满yi这个结果,他把向苦主通报此案结果的事情交给了推官,推官又把此事推给了万年县令,万年县令又把此事推给了万年县尉。
万年县尉仔细琢磨了一阵,觉得风头上不宜马上公布结果,此案不妨拖一拖,风头过了再把“勘察结果”告知苦主。案件早已有了结论,还要煞有其事地去调查、去审理,在官场上同样是屡见不鲜。
杜敬亭没有理会万年县尉“正在抓紧调查,如系他杀,必将罪犯绳之以法”的保证,当他看到儿子的尸体,就已认定凶手一定是张昌宗,他没想过官府能为他主持公道,官府根本不可能把真凶绳之以法,这个仇,他要自己报!
杜敬亭抱着儿子的尸体,老泪纵横:“儿子,回家,我们回家!”
杜敬亭吃力地想要托起儿子的尸体,两个家人赶紧抢上前,从他手中接过杜文天的尸体,又把他扶上车去。
杜文天坐在儿子尸体旁,握着他的手,森然发誓:“儿子,这个仇,爹一定会为你报!他以为有皇帝撑腰就可以安然无恙了么?他妄想!我们杜家在这里经营了几百年,有些东西除非我自己愿意放弃,否则就算是皇帝也拿不走。张昌宗,会为他的猖狂和残忍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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