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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醉枕江山-第6章

小说: 醉枕江山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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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凶”字尚未出口,大汉一脚踏出,正踩在他的后腰上,裘衙推堪堪爬到及膝高的门槛上,大汉一脚下去,也不知用了多少力道,就见裘衙推惨叫一声,腰部“噗哧”一下,袍服下陷,已于门槛平齐。

裘衙推双手抓地,急急向府内抢出,只听“嗤啦”一声,他那官袍仿佛一张人皮般从身上脱落,就见他身着小衣,只有半个身子,血肉模糊的内脏肠子拖拉了一地,上身爬进门去,双腿居然还在门槛外面。

那大汉一脚,借助包了铁皮的门槛角缘,竟已将裘衙推“腰斩!”

阿丑站在街中,只看得目瞪口呆。他曾听父执辈们说过游侠儿的故事,可那毕竟只是故事,他从来没有想过,但凭一人之力,就可以负侠任气,对抗不公,把堂堂都督府视如无物。

“竟然可以这样?竟然可以这样!”

那洞开的朱漆大门,在阿丑幼小的心底,轰然打开,叫他看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新世界。

屠村血仇,父母之恨,亡姊之痛,阿丑从不曾稍忘,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无力复仇。杀人的是官,他已经打听过,穿那种战服的兵将,是来自京都的龙武军,是天子近卫,禁军中唯一的一支骑兵队伍。

他想报官,可是邵州府那诡异的遮掩举动,分明就是凶手一党,只怕他走进邵州府的大门,立即就会成为阴沟里的一具尸体。他还能怎么做?他想象个人一样体体面面地活着,不让祖宗蒙羞都办不到,他怎么复仇?

所以他把那仇埋的很深很深,他不敢去想,那痛那伤那仇恨的火,烧灼着他的灵魂,可他没有能力复仇,他只能忍。而现在,这个昆仑儿向他展示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院内冲出的侍卫们见了裘衙推骇人的模样,纷纷大惊退却,刹时将裘衙推周围让出一个半圆的空间来,裘衙推察觉异状,急忙回头一看,只见自己腰部以下仍在门口,竟只半个身子逃不出来,不由尖叫一声,七孔流血,活活地吓死。

大汉厉喝一声,拔身而去,如同一头鹞子般翻入半空,身在空中,两片枷栲便向众侍卫的枪头刀尖处掷去,随即拔出了鞘中的长剑。他这一跃一翻,矫如游龙,快若惊鸿,掌中剑洒出,一片精芒映日,斑斑点点,直刺人目。

阿丑站在衙外已然看得呆了,大汉掌中剑洒出,一片精芒入眼,刺得他双眼一黑,赶紧闭了闭眼,待他再一睁眼,只见官兵横七竖八倒了一地,许多人在那里哀嚎翻滚,又有些人举着刀枪杀向后衙,看来那大汉就是登堂入室,直奔帅堂去了。

阿丑站在街对面,衙门口倒了一堆奇形怪状的尸体,血腥味隐隐飘来,远远近近的,有人在奔跑号叫,有人在逡巡着观看,阿丑站在那儿,心如擂鼓,双腿突突打颤,艳阳照在身上,身上却一阵一阵的发冷。

他实在没想到,那个昆仑人竟如此凶悍,他更没有想到,杀人竟如此简单。

没错,那个昆仑人一路杀进都督府,给他的唯一感觉就是:简单!如此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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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奇迹之日(3)

阿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等他感觉身上一阵一阵的寒战渐渐消失,阳光照在身上重新感觉到暖意的时候,那条大汉突然又出现在门口,后边,一群群官兵蜂拥而来,刀枪汇成一片枪林刀山。

堪堪追到大汉的时候,尚有两三丈远,那些侍卫们突又停住,排着密集的队形,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大汉一脚跨出门槛,回头虎视,顿时一阵胆寒的惊呼,官兵们不约而同又退了几步。

大汉哈哈大笑,突然飞起一脚,重重地踢在那在战乱中已半掩的一扇大门上,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尘土飞扬,门轴碎裂,半扇大门呼啸着向那些士兵们撞去。

大汉一脚踢出,再不回头望上一眼,大踏步走下台阶,方欲举步离开,阿丑突然鼓起勇气,冲到他面前,张开双臂将他拦住。

大汉一见阿丑,不由奇道:“少年郎,你怎还不走?”

阿丑心中打鼓,情急之下,随口说道:“因为,你还没给钱!”

大汉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祖父大人所言不错,中原果然诸多妙人!”

这时那半扇门板飞出,砸死砸伤十几个人,剩下的官兵鼓足余勇,依旧杀将出来,大汉听见身后脚步声错乱,突然飞身向前一纵,一把抄起阿丑,哈哈大笑道:“好个要钱不要命的小娃儿,到了码头,某再付你欠账!”

阿丑被大汉挟在肋下,只觉两旁景物倒闪如飞,这大汉撒开双腿,竟然快逾飞马。一时间被颠簸的,阿丑也说不出话来,只觉风声呼呼,扑面而来,只得闭紧嘴巴,屏住呼吸,饶是如此,大汉一身血衣,血腥味依旧灌进口鼻。

大汉一路飞奔,赶到码头,那些昆仑商人早就集中到船上,正翘首向这边望来,一见那大汉出现,纷纷欢呼不已。

大汉放下阿丑,睨着他笑道:“明知某家杀人,还敢伸手讨钱,少年人,你的胆量不小!”

阿丑壮起胆子道:“公人不公,怒而杀之,那是英雄行径。若为躲了十枚大钱的债务杀人,那便当我看错了你。”

大汉抛须大笑,探手入怀道:“某家生意还没做得,哪有大钱与你,这有赤金一锭,便送给你了!”

大汉从怀中摸出一锭赤金,递到阿丑手中,大笑道:“少年人,财不露白,速去速去!”说罢纵身一跃,仿佛一只巨大的青蛙,呼地一声弹起,凌空飞越两丈,“嗵”地一下落到船头。

船上的人早就蓄势以待,大汉刚一站定,水手便扯起风帆,拉起铁锚。此时码头上的人还不知道发生在都督府的一幕,都在忙忙碌碌的装卸货物,只有近处的一些商人看到那大汉一身血迹,虽然惊讶,却也尚未引起太多骚动。

阿丑大急,他本想与这大汉多聊几句,拉近了关系再谈正事,不想这虬髯大汉性如烈火,来去行止竟也是急如星火,竟让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阿丑赶紧跪倒在码头上,高高托起那枚赤金,大声道:“壮士,小子想拜您为师,学习武艺。”

大汉立在船头大笑,扬声道:“你这小子,不要异想天开,快快离去,免得多生事端!”

“壮士,请收下小子!”

阿丑急急叩下头去,大汉只是不理,这时船缓缓离开,距岸上已有四五丈距离。远远一阵喊杀声传来。

大汉立在船头纵目一看,只见远处旌旗飘扬,人喊马嘶,汇聚成一条烟尘的长龙,也不知其中有多少军士,便提声大喝道:“少年还不离去!此地官吏贪婪昏匮,小心把你做了替死的冤鬼!”

阿丑急了,把心一横,扯着嗓子叫道:“壮士要往都督府寻仇,奈何要让小子带路?城中眼见壮士负我前去,挟我归来者甚众,壮士这一走,杀人的大罪便要着落在小子头上,壮士不杀小子,小子却是因壮士而死了!”

船头大汉眉头紧皱,自言自语道:“好一个无赖小子,着实缠人!”

抬眼再看,官兵卷起一路烟尘,越来越近,大汉喃喃道:“某一生唯以祖父大人为英雄,祖父一生不曾害过一个无辜,难道我要害了这小子性命,玷污一世清名?”

眼见追兵更近,大汉未及多想,纵身一跃,衣袂猎猎,如苍鹰般又扑向码头,码头上许多商商水手见此威势,齐声惊呼。

阿丑见那大汉攸地出现在面前,紧接着腰间一紧,便被那大汉提在手中,一阵海风急骤,刮面生寒,紧接着“嗵”地一声,船头微微摇晃,他已被那大汉带着落在船头。

阿丑定了定神,大喜拜倒,叩头道:“弟子见过师傅!”

大汉重重地哼了一声:“无赖小子,滚起来!”负手往船头一站,只去看那官兵,再不瞧他一眼。官兵赶至码头,纷纷征用商人船只,企图追赶。阿丑不见大汉拒绝,满心欢喜,叩了三个头爬将起来,一见官兵纷纷登船,不禁担心道:“师傅,路都督派人追来了。”

大汉笑道:“你说那路狗官么?某已斩了他项上人头!他敢追来,某便再斩了他的魂魄!哼,这些群龙无首的废物,追不久的。”

阿丑一听心中大骇,他虽知这大汉杀进都督府如入无人之地,却也不曾想到他在须臾之间登堂入室,竟然斩了广州都督项上人头,毫发无伤地又杀将回来。自己认下的这个便宜师傅竟有如此大本领,简直就与传说中的剑仙游侠一般无二,能认下这样一个师傅……

想至此处,阿丑心花怒放,忙毕恭毕敬地道:“弟子还未请教恩师尊姓大名,艺出何门何派。”

大汉失笑道:“你这小子,可是传奇话本儿看多了么,什么何门何派的,某家姓张,单名一个暴字,这身功夫乃是家传。”

阿丑毕恭毕敬地道:“师父有这般惊人武艺,祖师定也是名闻天下的大英雄了。”

阿丑若说别的,张暴未必在意,可在张暴心中,平生只崇拜他爷爷一人,阿丑这话正搔到他的痒处,张暴放声大笑道:“哈哈!说起家父你或不晓得,若说起家祖么,‘名闻天下的大英雄’这句评语还是当得起的,他老人家的名声想必就是你这小娃娃也一样听说过。”

阿丑忙凑趣道:“不知祖师是哪一位名闻天下的大英雄?”

张暴得意洋洋地道:“昔日隋末大乱,天下群雄并起,家祖亦曾有意问鼎天下,后来让与义弟辅佐的李世民,远赴海外自立为王,当时人称‘虬髯客’的便是了!”

阿丑心中一震,失声叫道:“虬髯客!”

这一下,阿丑就像被菩提祖师在掌心敲了三记戒尺的孙猴子,浑身三万六千根毛孔,都充满了欢喜。

……

船行大海,夜色苍茫。

阿丑初次乘船,躺在舱间思绪纷芸,久久难以入睡。他思念妞妞,不知道自己几时才得回来,妞妞能否找得到自己。若是来日回了广州,那路都督已死,也不知该向何人打听那带走妞妞的裴大娘身分。

他满腹欢心,能拜在虬髯客的嫡孙门下,学得一身超卓武艺,就可以为亡父亡母,和那惨死的阿姊报仇。一直以来,被他压在心底甚至不敢去想的那血海深仇统统浮起出来,他永远忘不了阿姊那飞起的人头,那沉甸甸的痛!

如此种种,或喜或忧,或悲或恨,思绪跌宕起伏,以致翻来覆去,始终难以入睡,他干脆披起身来,悄悄出了舱间。星河灿烂,船行于苍茫夜色当中,耳畔涛声阵阵,此起彼伏,恰如心之波澜。

阿丑迎着晚风走到船头,只见船头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那黑沉沉的身影仿佛一块磐石,稳稳地矗在那儿,一动不动。

“怎么还不睡?”

张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阿丑站定身子,躬身道:“弟子睡不着,想到船头散散心,不想惊动了师傅。”

他回头望望黑漆漆的海面,张暴没有回头,却似看到了他的动作,说道:“放心吧,入夜时分,追兵便已返回,不再追赶了。”

阿丑松了口气,忙道:“是!”

张暴稳稳地立在船头,依旧昂首望天,阿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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