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第2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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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烛台高仅一尺有余,如果把“黄铜护手”上面的部分延长两倍,螺纹全部变成尖利平滑的剑刃,那就是一柄西洋剑了。
倚着右侧门柱的看守唐逑正闭目假寐,恰于此时打了个哈欠,他的双眼微微张开一隙,似乎看到了些什么。对面的房舍静静矗立着,灯影投射在他身前五尺远近的地面上……,对了!就是光影,光与影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
如果有这样一副被放大、被放慢的画面,一只小小的蠓虫从花芯的蕊间攸然穿过,翅膀掀起的微风扬起了蕊上的花粉,花粉焰火般飘起,优美的令人陶醉。这时候你最容易忽略的是什么?
没错,是那只蠓虫每秒钟高达1000次的高频震动。
在张开眼睛、刚刚看清面前景物的唐逑眼中,天爱奴奇怪的身影就是被他所忽略了的,他只看到光影一闪,心口便猛地一痛,只是一下,虽然剧烈,却消失的非常快,快到他刚刚感觉到痛,痛楚就消失了。
然后他就看见一个人影正站在他面前,背对着他,右手正把什么东西从他伙伴的胸口抽出来。那人抽出一柄很奇怪的武器,转身看了他一眼。灯在高处,唐逑看不清那人的脸色,只觉得他的一双眼睛非常明亮。然后那个人就推开房门,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灯光照在那人的背影上,唐逑倚着门柱,看着那个人的背影,阿奴的穿着非常肥大。虽然手脚和腰等重要部位都缠绑起来以便于活动,可是整件衣袍的肥大还是显而易见的,因此根本看不到她身体的线条。
但是唐逑只看了一眼。就发觉有一种轻盈灵动,翩然欲飞的味道在她的袍服衣袂间盈盈流动。
“这个人一定是个女人!她的体态一定非常非常……”
唐逑的意识就定格在这里,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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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天门上钟鼓声响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已经沉静了一夜的天空又下起雨来,仿佛老天爷只是想喘口气,歇够了就继续把雨浇下来。
好在这几天不像头一天那般暴雨倾盆,洛河发洪水的可能不太大,只是市面上的米面油盐、蔬菜水果,因为运输不便利,价格有些上涨。
这样的雨天,百姓们还是要出门做事的,商贩们也要开张经营。不管是朝堂上的风风雨雨,还是这天上的风风雨雨,都不能阻止他们讨生活。
饭,总是要吃的。
有一个打扮很得体、容颜很俏丽的妇人,撑着一柄“鱼戏莲”的荷花伞。怀中抱着一只名贵的狸猫,领着两个青衣小丫环缓缓地走在雨中,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脚下的步伐却缓慢悠然的仿佛是闲庭散步,行色匆匆的行人不免向她投去惊讶的一瞥。
宫城,长乐门。
小蛮撑着荷花伞站在宫门下。守城的裨将面有难色地站在她的对面。
“谢都尉,你……这可叫傅某太过为难了。皇上近来深居不出,朝会都停了,非一等大事或侍郎以上官员请见,是一概不见的。都尉如今已经不是朝廷的官员,在宫中更无任何职司,傅某怎好破例?”
小蛮浅浅一笑,神色平静地道:“傅兄,小蛮当然不会让你为难,只请傅兄为小蛮通报一声,如果陛下不肯见小蛮,小蛮自然离去。”
守长乐门的裨将叫傅尘,谢小蛮担任宫中侍卫时,与他小有交情,如今小蛮求上门来,傅尘很想与她方便,可是越权逾矩的事,他也实在不敢触犯。
傅尘为难地道:“谢都尉,皇帝已有旨意,傅某再去通禀,岂非明知故犯?再者,此例一破,岂非谁想见天子,各宫门守卫都得入内禀报一番,让天子不胜其烦么?”
小蛮淡淡地道:“傅兄,小蛮与别人的情形有所不同。小蛮的丈夫,是亲勋翊卫羽林郎将,正五品的朝廷命官,小蛮是命妇,以命妇之身求见陛下,而非朝臣!陛下的旨意当中,可曾言明朝廷命妇也不见的。”
傅尘咧咧嘴,心道:“小蛮姑娘这可是狡辩了,难道皇帝下旨时还得把一切可能俱都想到?只一句‘非一等大事或侍郎以上官员请见,一概不见’就足以说明问题了。不过她若真较这个真儿,这个漏洞倒也确实……
小蛮又道:“还有,小蛮此来,并非为了国家大事,而是为了一件私事向陛下谢恩。因此,小蛮求见,不在陛下所禁之列。”
傅尘怔道:“谢都尉……为何事谢恩?”
小蛮嘴角微微逸出一丝甜蜜的微笑,可是傅尘看在眼中,却不知怎地,只看到一抹辛酸、一种悲凉。
小蛮道:“我谢天子,赐了小蛮一个称心如意的好郎君。陛下是小蛮的大媒人呢,你说这算不算是私事?”
傅尘吃惊地看着小蛮,从她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讥诮,她说的很认真,本来苍白而憔悴的脸庞,随着她的这几句话,忽然就绽放出一片幸福、满足、甜蜜的光采。
“好……,你等等,我这就去!”
傅尘被小蛮脸上异样的神光慑服,竟不由自主地答应下来,转身往宫中走去。
此时,远处又有一人,逡巡着、畏畏缩缩地向这里走来……
第三百五十章告御状
狄家三公子狄光昭畏畏缩缩地走到宫城前,迟疑地望着那黑洞洞的城门口,仿佛那是一只洪荒巨兽,他一走过去就会被活活吞噬似的。
他没有带雨具,衣袍已经被细雨淋湿了,显得有些狼狈。狄光昭踟蹰良久,才犹犹豫豫地凑上前去。他看见一个撑伞的少妇,所穿的华服竟是命妇的制服,微微有些惊讶,但他只是偷偷看了一眼,便转向宫门。
一名侍卫向他迎去,厉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狄仁杰的袍服送回家里以后,一家人正在六神无主,听了送饭的家仆捎回来的消息,他们也素知狄仁杰为人节俭,只道他是心疼这朝服,便想依着他的吩咐把朝服清洗一下,明日送饭时再携几件常服去。
狄仁杰身边侍候的婵娟姑娘却起了疑心,自从狄仁杰被抓进制狱,一家人根本见不到他,无法知道里边的具体情况,也无从做出相应的营救举措。如今这是什么时候?罪证一旦确实,那是要杀头的,狄公素来节俭不假,可是总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还怜惜一件衣服吧?
婵娟越想越觉可疑,便主动揽下了清洗那件朝服的差使,随后她就把这件朝服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不放过任何一寸地方,终于被她发现了狄仁杰暗藏的血书。
既有血书,就可以为他鸣冤了。狄家人当然不会傻到拿着血书去洛阳府、大理寺甚至御史台喊冤,这封血书要直达御前才有一线生机。可是谁去送这封血书呢?狄家长子、次子一个在外地作官,现在还没有回来,另一个也受牵连入狱了,唯一的男丁就是老三狄光昭。
狄光昭虽然贪财好色,对父兄家人还是有感情的。再说,即便不是出于亲人之情。如果他父兄的罪名坐实,他的前程也就完了,这是为了父兄的性命。也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无论如何他都要搏一搏的,狄光昭一咬牙。揣起血书就奔了宫城。
可他到了这里,不免又畏怯起来,迟疑半晌才鼓足勇气走过来。那侍卫一问,狄光昭赶紧施礼道:“在下乃地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狄公之子光昭,家父一身清白,含冤入狱,在下乃是替父亲向圣人鸣冤的。”
那侍卫双眼一瞪,喝道:“若有冤屈,你可以去大理寺、御史台、刑部。圣人不是三司法官,哪有闲功夫升堂问案。管你的闲事!去去去,走远些!”
狄光昭赶紧道:“家父当朝宰相,宰相蒙冤,事关重大,三法司怕也难决此案。相信圣人对此案甚为关心,有劳足下为光昭禀报一声,说不定圣人肯见我的。”
“滚滚滚!你还真能想啊,谁为你担这偌大的干系啊,一旦惹得圣人不悦,你来替我承担不成。你走不走?再不走。就把你抓起来,交洛阳府治罪!”
狄光昭吓了一跳,走也不愿、留也不敢,正迟疑间,小蛮听见他与那侍卫的对话,便走过来,说道:“这位郎君,可是狄家三公子?”
那侍卫还要喝骂,忽见小蛮赶来,忙住了口,轻轻退开两步。小蛮原是宫中女侍卫的一个首领,常常出入宫禁,这侍卫当然认识她。狄光昭见这身着命妇宫装的美丽少妇向自己问话,不禁惶惑地道:“是!正是在下。夫人是?”
“你来!”
小蛮唤了他一声,转身走开几步,狄光昭急忙趋身跟过去,小蛮走到僻静处,站定身子对狄光昭说道:“你为狄公鸣冤,可有证据?”
见狄光昭露出迟疑神色,小蛮忙道:“奴家是羽林左郎将杨帆之妻,拙夫同样是含冤入狱,奴家来这里,也是向皇帝鸣冤的。三公子可以相信我!”
狄光昭上下看她几眼,说道:“原来是杨夫人。杨郎将的事,在下也听说过,我相信你。”
小蛮道:“如今宫禁森严,轻易进入不得,你堂而皇之替父鸣冤,这些军士一则不愿多事,二则也怕得罪御史台,定然不肯替你传禀的。你若信得过奴家,有什么状子或者想说的话,不妨交待于奴家,奴家替你一并送到御前。”
狄光昭犹疑地道:“这个……,杨夫人,事关重大,你有把握能见到皇帝?”
小蛮微微一笑,肯定地道:“那是自然!”
小蛮的神态打动了狄光昭,或者在他心底,那份血书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抛也不是,留也不是,眼下有人愿意接手,他巴不得赶紧把这份责任让出去。
狄光昭压低声音道:“杨夫人,家父在狱中写下一封血书,藏于换洗的袍服之中送回家来,我等发现这份血书,这才想入宫喊冤。”
小蛮双眼一亮,说道:“公子可愿把这封血书交予奴家?”
狄光昭赶紧道:“有劳杨夫人!”
他左右扫了一眼,鬼鬼祟祟地从衣袖中摸出一张叠好的布片,宫门前小蛮也不便细看,急忙接过,揣进自己的衣袖。血书入袖,小蛮的心便踏实了几分。
薛怀义铩羽而归,武三思拒不出面,太平公主又断言杨帆必死,小蛮心中最后一个希望就只剩下上官婉儿了。然而,若只是为了问问上官婉儿采取了什么办法,能否救出杨帆,她就没有必要坚持入宫了。
小蛮今天来,是因为她知道上官婉儿的底蕴。小蛮不敢说绝对了解上官婉儿,却也知道个大概。毕竟,她不仅是御前女侍卫,而且和上官婉儿做了一年多的好姐妹。
上官婉儿位高权重,但是她的势力主要在宫里,在宫里面她和韦团儿是各占半壁江山。婉儿的势力相对还要大一些,不过她的势力也仅限于此,几乎不出宫门。婉儿是没有野心的,她结交人脉、招纳心腹,只是想保证自身的安全而已。
她的权力来自于皇帝,安危也系于皇帝,所以对宫里的人她非常注意结交。而朝中几乎没有她的门下,她所结交的那些外臣大多是些词臣文士,清谈之人。聚在一起谈些风花雪月、歌赋文章,这种时候能够帮忙的极为有限。
小蛮觉得,婉儿最大的能力。是她侍奉君前,便于进言。而她想进言,就需要有个契机,总不好贸然就提,那样的话势必引起皇帝的疑心。所以她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帮上官婉儿制造一个进言的契机。
她也写了一封血书,这是一封绝笔。
如果皇帝肯见她,她就到御前喊冤,能触动皇帝最好,如果不能。婉儿姐姐也能趁机替她说话,郎君或有一线生机。如果皇帝不见,她就自绝于宫前,一位朝廷命妇自尽于宫门,这可是前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