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第1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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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耸濉
“白绫?”
白绫赐死,能是常人?
太平公主心中一动,立即向那战舰一指,吩咐道:“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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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
大船靠近,因为停得急促,两船微微发生了碰撞,两艘船上的人都是微微一晃。
这时,战舰上的士兵正把白绫套在一个年仅九岁的男童脖子上,这是郇王李素节的第十子,甲板上,已经僵卧了一地死尸,郇王李素节和他的九个儿子已然全被绞死。
太平公主瞧见甲板上的惨状,手扶着船舷,未等大船完全停稳,便大喝一声,制止士兵们的行动。旁边两个健妇抬起踏板,“砰”地一声搭在船舷上,把战舰砸得一晃。
这踏板木质结实,极为沉重,又是常沾水的,就更加沉重了,平时船上水手得七八个人才能把这踏板顺下船去,谁料太平公主身边两个虎背熊腰的妇人,居然力大无穷,看得那些水手瞠目不已。
太平公主举步上了踏步,走到战舰船头,看了看那一地死尸,凛然问道:“死者何人,你们为何在此擅动私刑?”
武攸暨听到动静,已经转过身来,一看地上伸舌瞪眼、脸色涨紫的诸多死者,武攸暨心惊胆战,不敢多看,急忙上前向太平公主施了一礼,道:“末将武攸暨见过太平公主。”
武家子侄众多,太平公主倒是见过武攸暨几面,只是记不清他的名字,不过那些宫廷聚会的接触中,大约了解这个武攸暨他与武三思、武承嗣等人不同,性格内敛、温顺的多,对他还算看得顺眼,便点点头,道:“原来是武将军,这是怎么回事?死者是谁?”
武攸暨道:“公主,死者……是郇王李素节及其子。”
太平公主听了,心中顿时一寒。
李素节的侧妃云氏一听来人是太平公主,立即从一个士兵手里挣扎出来,扑上来跪倒在她膝下,号啕哀求道:“公主,请救救你的侄儿,请救救你的侄儿呀!”
她的儿子正是刚被套上绞索的那个男孩,眼见儿子要被绞死,云妃心如刀割,却是无力施救,如今一听太平公主到了,哪怕希望渺茫,也再顾不得了。
她砰砰地磕了几个头,连滚带爬地便去拉扯儿子跪下,焦灼地道:“蠢儿,快跪下,这是你的姑母,快求你的姑母救命!”
那孩子已经被吓傻了,听了母亲的话,卟嗵一声跪倒,母子俩叩头如捣蒜,磕得甲板砰砰直响,片刻功夫额头就已血淋淋一片,只是只有云妃哀求,那孩子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知道跟着母亲磕头,用力磕头而已。
太平公主心弦一颤,一俟问清死者身份,她就知道这件事情绝不可能是武攸暨擅动私刑。郇王李素节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因为母亲之间的仇怨,所以她从小与这位兄长的关系就很冷淡,可是毕竟是血脉同胞。
一位大唐皇子,本该是一个最尊贵的人,现在却像一条狗似的被勒死在这儿,同为李家人,同为皇家子,太平公主心中不能不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尤其是云妃母子和其他郇王妃嫔和女儿纷纷跪倒乞求的场面,更是让她惨然。
她也是一个母亲,就在一年前,她也曾失去丈夫……
太平公主的眼圈红了,她缓缓抬起头,盯着武攸暨道:“放开他们!”
第一百七十一章一场交易
太平公主这句话说得并不坚决,因为她的心里也很清楚,这些人的生死,既不取决于她,也不取决于武攸暨。武攸暨嗫嚅地道:“公主殿下,这件事……末将做不了主。”
太平公主玉面生寒,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暂缓行刑,我去见天后!”
武攸暨松了口气,道:“末将从命!”
李规一听,腾地一下跳了出来,冷声道:“朝廷大事,公主殿下有何权力予以干涉?武将军,天后旨意,你敢不从?”
太平公主看了看他的穿着打扮,微微皱眉道:“你是何人?”
李规把胸一挺,高声答道:“武相亲随李规,见过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凤目中煞意一现,嘴边噙起一丝冷笑,微微颔首道:“好!国家大事,本宫干涉不得!皇室家事,本宫也干涉不得!倒是你这个贱才,可以跳出来指手划脚?”
李规微怒,抗声道:“公主殿下,小人可是奉了武相之命……”
他还没有说完,太平公主把袖子一拂,沉声道:“把这个不知尊卑、目中无人的狗才给我拿下!”
太平公主一声令下,两个健妇立即大踏步冲了上去,李规还想反抗,那两个健妇都是相扑高手,如何能让他得逞,左右一分,举手擒拿,就像老鹰捉小鸡儿一般,把他提在手里,他那双臂在两个胖大健妇手中,就仿佛两根芦柴棒儿一般。
太平公主道:“绑了,沉江!”
李规被扭住,原还不惧,听到太平公主这句话,不由大骇,惊道:“太平公主!我是武相的人,你敢杀我?”
太平公主冷冷一笑,对武攸暨道:“本宫去见天后,武将军还请稍候!”
武攸暨忙道:“武攸暨会等公主消息。”
太平公主拂袖便走。旁边两个健妇早把李规嘴巴堵了,就用那条白绫子当绳索,捆了个结结实实,她们还担心这李规入水不沉,又给他怀里塞了大石头一并绑定,太平公主那边下船登岸,这边已把绑得结结实实的李规扔到河里。
“嗵”地一声溅起一片水花,怀抱大石捆成婴儿形状的李规迅速沉没在水里。水波荡漾着。连水泡都没冒几个。
武则天已回到行宫住处,女儿的反抗令她极为愤怒,但是她一旦有所决定。没有人可以更改。或许她还在做才人、做昭仪的时候,会屈从于他人的意志,做些有违自己心意的事情。但是这已经是很遥远的往事了。
这几十年来,已经没有人敢违拗她的意志,当她还是皇后的时候,高宗与上官仪密谋废后,她得到消息,冲到皇帝的宫殿,厉声责问高宗缘何废后,自己可有任何过失。当时,不管她的态度如何的强硬。心中也还有一丝恐慌,如果高宗坚持废后,她再强硬也无法摆脱打入冷宫的结局。
但是高宗远比她想像的更为懦弱,他张皇失措地否认,他面红耳赤地把责任全部推到上官仪身上,就是从那时起,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是如何的强大。就是从那时候起,她开始试图连她的皇帝丈夫也控制在手中。
如今,她再也无需看任何人脸色,也无需因为任何人而改变自己的心意,哪怕这是她自己的女儿。
武则天回到行宫。情绪渐渐平息下来,千金公主一见这母女两个闹僵了。心中着实后悔,她收了武承嗣大宗的好处,一时利令智昏,出头牵线,却不想太平公主反响如此激烈,心中既担心武后迫于女儿的反应罢手此事,武承嗣那里不好交待,又担心太平公主迫嫁之后,对自己心怀怨恨,心中越想越是懊恼。
不一会儿,上官婉儿送来消息,说太平公主愤而离开,千金公主就更加害怕了,她缠在武则天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东拉西扯,一边劝慰着武则天,一边想着如何把此事圆回来,各方面都不要得罪,还没想出个周全的主意,团儿忽然急急进来,向武则天禀报道:“天后,太平公主求见!”
武则天和千金公主都是一怔,武则天纳罕地道:“她既愤而回城,如何又来见朕?这不是那丫头的性子啊……”
千金公主赶紧道:“想是太平回心转意,想通了也不一定,天后赶紧见见,看看太平怎么说。”
武则天点点头,吩咐道:“叫她进来!”
不一会儿,太平公主走进房来,武则天沉着脸冷哼一声,道:“你还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竟跟为娘呕气!既然回了洛阳,怎么又去而复返呐?”
太平公主道:“阿母,女儿去而复返,是为了郇王之事。”
武则天脸色一沉,道:“郇王?郇王之事,与你何干?”
太平公主双膝跪倒,哀声道:“阿母,女儿半途遇到押解郇王而来的兵船,就在龙门驿口,郇王父子被缢死在船头,其情其状,惨不忍睹。阿母,女儿到时,郇王和他的九个儿子皆已被缢死,如今只剩下四个幼子,求阿母开恩,赦免他们的死罪!”
武则天沉声道:“郇王谋反,罪不容赦!国家大事,你一个女儿家不要过问!”
太平公主惨然一笑,她早该料到这才是母亲该有的反应,当初求她赦免自己那无辜而又无害的丈夫一命,母亲尚且不允,如今怎么可能放过郇王性命,自己偏偏抱着一丝幻想,还想来哀求于她。
如果母后能被儿女亲情所打动,她也就不是她了。
太平公主长长地吸了口气,缓缓抬起头道:“阿母!郇王及其九子已被缢死,只剩下四个幼子了,其中最大的一个还不到十岁。就算郇王谋反,几个不及十岁的顽童,怎么可能参与其中?求母亲赦免他们死罪,如果母亲答应,女儿……愿意嫁做武家媳妇!”
武则天凝视太平良久,双眉微微一轩,唇角逸出一丝笑意,转对团儿道:“你去,传朕旨意,郇王及其九子,以庶人之礼择地埋葬!一众妃嫔、女儿,尽皆充没为宫奴,所余四个幼子……”
武则天微微沉吟了一下,道:“尽皆发配岭南雷州,着当地官府严加看管!”
团儿答应一声,飘然退了下去。
郇王李素节,及李瑛、李琬、李玑、李易等九子已死,以庶人身份随便掩埋了,所余四子李琳、李瓘、李璆、李钦古,在太平公主以答应婚事作为交换条件,得以赦免一死,长禁雷州。
武则天吩咐完了,对太平公主微微一笑,道:“女儿,起来吧。为娘想你嫁入武家,也是为你着想,再说你年轻轻的,难道真要守一辈子寡?呵呵,正好,千金这个大媒人也在,咱们商量一下你的婚事。”
太平公主听到武则天和颜悦色说出“女儿”两字,心中却是莫名地一寒,更有一种难言的悲哀,这是怎么样的一双母女?一切都可以用作利益的交换,自己的婚事也是这样,亲情在权力和利益面前,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千金公主见事情演变至此,不禁心花怒放,赶紧道:“咱们皇室,可是很久没有办喜事了,太平出嫁,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尤其是嫁得武相,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更得好好谋划谋划……”
太平公主心中已恨极了她,冷冷瞥她一眼,道:“谁说我要嫁给武承嗣了?”
这句话一说,武则天和千金公主尽皆一怔,武则天怒道:“令月,你要反悔不成?”
太平公主昂然道:“女儿言出必鉴,怎会反悔?更何况,阿母心意已定,女儿如何反悔得了?不过,女儿答应嫁作武家妇,可没答应嫁给武承嗣!”
武则天奇道:“不嫁武承嗣,你想嫁何人?”
太平公主目光一闪,说道:“武攸暨!”
千金公主听得目瞪口呆,武则天想了想,道:“攸暨?哦……那个孩子,朕想起来了。如果朕没记错的话,攸暨是有妻子的。”
千金公主明知太平恨极了自己,这时也顾不得了,赶紧说道:“是啊太平,武攸暨妻子还健在呢,而且夫妇感情极其和美,怎么可能……”
太平公主没理她,只对武则天说道:“女儿同意嫁作武家妇,不过,女儿要嫁,只嫁武攸暨!阿母连这一点小小心愿,都不愿满足女儿么?”
武则天微微蹙眉道:“他已经有妻子了。”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笑容苍凉中带着一抹挑衅的意味:“那,就是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