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丁-第3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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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四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然而却让邹缁清几乎拍下的手,停在了空中。
“尊主想过没有,侬侗为什么要来求亲结盟?”他抓紧争取来的时间,继续问道。
“为什么?”邹缁清盯着他,脸色依旧冰寒,明显只要四哥说错一句话“打动”不了他,那么下一刻就是人头分家。
“尊主请想,咳。”他第三次想给自己倒茶,可是茶壶已经空了,
“当下……当下五家分宋,除掉一个远隔大海的扶桑,就属侬侗和大唐实力最弱,契丹素来狼子野心,觊觎中原的花花世界,党项亦有称霸天下之志,恐怕大宋一亡,下个遭殃的就是你们;你大唐尚有长江天险可守,兼契丹、党项两军军长于马背,水战生疏,一时并无亡国之忧;而侬侗目下所占地域。皆昔日南汉旧属(地),契丹、党项若起兵南来,大可效仿我大宋昔日灭南汉所战,先取贺州,然后西向横扫昭州(今广西平乐)、桂州(今广西桂林),夺五岭冲要,再挥师东进,控制连州(今广东连县)、韶州(今广东韶关)、英州(今广东英德)及雄州(今广东南雄)诸镇,如此广南门户尽失,侬侗焉——能——不——灭?”
“侬全福不是笨人,多年来谋划反宋,自立称帝,怎么预先想不到这点?”他冲邹缁清眨眨眼睛,见笼罩她玉脸的寒气稍有减退,精神登时一震,抹抹嘴,继续说,“此番侬智高秘密前来江宁,名为求亲,以他侬侗连战连捷,横扫广南之势,要现在未成气候的大唐(根本还是空幻嘛,大唐的影子都没有,四哥这是怕惹怒了丈母娘才大唐大唐喊),把大小姐许配与他,方肯结两国同盟之好。可其实,不要说空幻嫁大小姐。就是叫侬智高把自个儿妹子姐姐送过来,给……给神仙公主姐姐做使唤丫头,他也是会答应滴。”
“你就那么肯定?”邹缁清听他话里风趣,冰冷的容颜终于有了一丝悚动。
“那当然,因为这个盟,侬侗也是非结不可滴。”
“侬智高提出结盟之后将广州和广南东路让与你们大唐,不是他大方,放着这么一块‘负山带海,博敝渺目’的宝地不要,而是他们父子早预见到了,大宋若亡,侬侗最大的敌人转而便成了契丹、党项,要抵御北方的威胁,尤其是契丹、党项强大的骑兵,就必须先夺巴蜀,据两川险峻之地,至于广南东路,他们根本无心、也无力去经营,还不如让给你们大唐,做一份交换盟约的筹码!
他一气儿说了老长两段,说得是口干舌燥。喉咙冒火,邹缁清呢,垂敛弯睫,怒火看来是消了,盯着他的眼里却多了几分刁难的味道。
刁难好啊,会刁难,起码说明不想杀人了嘛。
“侬侗要保国土不失,大可与党项结盟,李德明也算是个人物,不会不知道,大宋若亡,我等四国最大的敌人便是契丹,”
“结盟党项?哈哈哈!”庞昱大笑,“结盟契丹,不过是与虎谋皮而以。李德明是个人物不假,他想的也只是要党项族脱离大宋藩属,建立党项人自己的政权;不过可惜啊李德明年事已高、蹬腿不过是左近的事,接下来继位的李元昊,哼哼,其野心之大,可不只是雄踞河套那么简单,他要的是称霸天下,灭宋、平辽,四海之内唯他独尊!这种盟友,侬全福、侬智高父子敢结交么?”
“尊主您也是做大事的人,应当明白,强如契丹,若结盟,当与次强者联手。横扫天下,再决江山归属;而弱如侬侗,则只能找一个同样势力弱的小国,相约共进退,如此两国皆为自保,既不必担心盟友反水,又无须挂虑……”
他自信的笑了起来,因为看着邹缁清冰冷端肃的表情早已悄悄逝去,取而代之地是被他的一番话牵动起的低眸凝思。
“无须挂虑对方强大后,将自己吞并。”
他继续说到:“侬全福、侬智高父子,多少也算一方枭雄,这个道理他们不会不懂,番侬智高秘密北上的确是为结盟而来,可那求娶熙芸一事……哼,强要熙芸下嫁只是故作姿态,表面看来是他们趁大破宋军之势狮子大开口,熙芸不嫁,盟便不结,可其实真正迫切想拉拢盟友的反而是他们。熙芸嫁不嫁,其实根本无关大局,若是嫁过去了,未来也只能成为他们要挟大唐的筹码。”
他用他身为男人的精明的头脑,和对时局敏锐的判断。掷地有声地把侬智高此番北上的图谋、原因和他的真正目地分析的一清二楚,最后,他如释重负地耸耸肩膀,冲邹缁清灿然笑道:“刚才这些话,不过是小婿临时、急智、热血上冲之下,突然想到的些许愚见,岳母大人慧眼灵心,明察秋毫,想必早已经洞悉了侬智高的一切阴谋,之所以上门来问我,只不过是想考验考验未来的女婿而已。”
他这时的表情那叫一个谄媚。哈着腰拉巴着脸,生怕不够恭维丈母娘似地,最后还仰着头,扑闪着貌似无辜但其实一点不无辜的眼睛,像心有惴惴、忐忑不安一样的问:“岳母大人,小婿的回答您还满意么?”
邹缁清终于忍俊不禁,仰起她拥有能夺天地造化精华的美丽线条的轮廓,本来冷俏无痕的冰唇,溢出一丝似能破开乌云的阳光般的笑意,宛若寒冬里的牡丹绽放,不仅照亮了昏暗的屋宇,连天地星辰也为之黯然失色!
理所应当地,四哥的目光再也移不开了,心中所有对她的全部提防,早已经随着眼前殉烂得令人目眩的惊艳,而烟消云散。
遽地,邹缁清目光一冷,敛起欢颜,又恢复成为身披玄素的空幻尊主,一拂裙腿,寒着玉容逼近冷道:“你的回答,或许我很满意,可总堂里不是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我可以继续等,但是大多数人等不了,该怎么办……”
“你好自为之!”
第四百四十二章缁清之心
“你好自为之!”
通常这句话说出来,意味着说话的人拂袖要走,可是四哥心里还有一大摊子话没“表述”完呢,记得他忙喊:“尊主,熙芸是你的女儿,亲生的女儿,她不是一件物品,世上任何一个母亲都会希望女儿嫁给一个她喜欢也喜欢她的男人,得到一个好的归宿。不论我降,还是不降,不论大唐复国,成还是成不了,熙芸她是我的女人,我就一定会给她幸福!”
他吼得很激动、很大声,但邹缁清却像没听见似的,袅袅转过她可令天下一切男人失魄亡魂,一切女人嫉妒致死的素洁身姿,径自往外走去。
擦,走了还得了!四哥心跳如潮,响起刚才费尽唇舌说得喉咙冒火才只不过换来岳母大人的一个小小失笑,天晓得打动了她没有。熙芸可是哭着说过的,她娘亲为了复国大业可以一点不顾儿女亲情,万一侬智高又给出什么更加丰厚的许诺,万一她看到近在咫尺的复国良机而动了心……
砍头不要紧,死了又咋地,但是他的娘子,他至爱的熙芸,绝不可以离开他,绝不可以许给别人!
“为了熙芸的将来,尊主,你必须和我站在一边呐。”他拼命吼起来。
邹缁清已经走到了门口。
“尊主,你要知道,和侬侗结盟,与你大唐有百害而无一利,你不能匡复了大唐,却成了大汉族的千古罪人啊。”
邹缁清依然不理,径直出了大门,冰封般的冷冽背影看得他心中骤寒。
“尊主——!”他喊着追了出来,可身披玄素的美妇足下如御流云,明明见她是在走的,也没飞也没掠,竟然一晃眼便到了三丈外,再一晃,出门了!
“尊主!!!”为了娘子一辈子的幸福,四哥急的用他最大的声音喊。
“你再等等,等等啊,不要中了侬智高的诡计!娘啊,岳母大人,你要知道,便是广州丢了,我再降,也是有意义滴啊啊啊啊啊!”
……
转出“幽禁”天丁大人的小院,到了外边不远处一片雪梅枝俏的花林,四下里并无人迹,遍地落雪映着新月的流辉泻如水银。万物俱籁的澄澈圣洁中,邹缁清如踏云端的飘摇步履忽然慢下来,剔透的唇角露出一丝若月色破开层云的淑淡笑意:“果然一提到熙芸,他就方寸大乱了呢。”
“尊主料事如神,那小子怎也逃不出您的掌心。”一如那晚邹缁清在穹顶高阁上看着女儿和他心爱的男人相拥而泣时,静静地跟在身后,从邹缁清五岁时起便守护在她身边的林憾平,再度出现在一旁。
其实早在十八年前,十八岁练成九天玄女功的她就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的守护,诞下女儿后岁月淬炼的又十八年,便是如林高手、万马千军,也休想近得了她身,伤得了她……哪怕是一根头发!
可是年已耄耋的林憾平,早已经习惯了站在她身后,习惯了听从她的一切命令,习惯了看着她一点一点,从当年那个不知忧愁、天真烂漫的小女娃变成了……变成了今天统领十万群豪、叱咤风云威凛昭昭的大尊主,更加习惯了在没有那个“她”的日子,把“她”的女儿当做“她”,誓死守护!
“林老——”邹缁清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轻轻叹了一叹,目光移往天穹,冰玉般的眸子深邃的叫人难以看透。
“你知我为何一直在等,等他降顺,不仅禁制着众弟子不让动兵,连侬智高主动找上门来都打算晾他在一旁?”
林憾平默然无语,尊主心里的想法,如何是他可以揣测的?身为空幻里资历最老、而且是目前唯一尚在人世的初代元勋,他心中恪守的始终只有一个信念。
——尊主说什么,便做什么,尊主要怎样,便怎样!
“林老,您比我年长几轮,金陵城五十年来的风雨变迁,组织里想必没有人比你更清楚的了吧。”
林憾平苍老的目光遽地一颤,似是被她勾起了对过往旧事的回忆:“属下还是孩子的时候……就住在金陵城里了,那时候的金陵,虽然皇宫富丽堂皇,歌舞升平,一众大臣们的宅邸私苑也都是繁华竞逐,可是在民间,在那些寻常不过的坊间市井,百姓们的居家度日却是……却是……却是……”
他一连三个“却是”,竟是再也接不下去。
如在预料之中,邹缁清仰起她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素洁玉容,替他说了下去:“百姓居家度日却是三餐不济,困苦难堪。这一切非是后主安于享乐,罔顾民生,实在是……唉,后主他才华横溢,文采飞扬,能诗擅词,工书善画,勘称是千古第一词帝,无奈却错生帝王家,后主长在深宫之中,却无帝王之志;登上国主之位,却无国主之……才!五代十国这样的乱世,大唐的弟子早在中主的手里就被淘空了,风雨飘摇的国家需要的是一个坚忍刚毅、奋发有为的君主,后主他便纵有万世难及的非凡文采,却也救不了摇摇欲坠的大唐王朝……”
这番话若由别人口中说来,第一个就要被拖出去斩首示众,若由别人听到,必然惊呼这是恶言詈上,大逆不道,可偏偏说这番话的竟是他们的尊主,而听这番话的又是空幻中资历最老的林老左使!!!
“赵匡胤那狗皇帝,兴无道之师,篡我大唐国土,但是无可否认,狗皇帝和他的继任者,统一中原之后,江南的老百姓们生活安泰,早已远胜过昔日大唐之时……”邹缁清美目掠过万分复杂的容色,凝望着天边随月影星光不断变幻的云翳,仿佛内中倒映着江南五十年来的风雨更替,许久许久,许久许久,最后像下定决心似地道,“林老,我们要复国,不光是为了大唐社稷,还有江南黎民!无论如何,不能而让这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