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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凤栖朱明-第138章

小说: 凤栖朱明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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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毕,众臣俱作沉思状,不知是畏惧燕王权势,还是心有顾虑,俱是缄口不敢言,一时之间整个广场沉默无声。
  眼看着朝议陷入了僵局,广场私语声又有喧嚣而起之势,建文帝唇角的笑容渐渐凝固,面上冷凝之色已是难掩。马进周皱了皱眉,侧头朝六部的文官们聚集处看去。过了须臾,礼部侍郎黄观率先站出队列,向着龙椅上的建文帝躬身一拜,已是开始侃侃而谈。
  黄观是马进周就读国子监时的旧友,也是永嘉公主驸马维璋的同年同窗,于洪武二十四年会试被明太祖亲点为状元,是大明帝国第一位“连中三元”者。黄观治学严谨,辩才绝佳,最擅引经据典,只见其眉宇疏朗,不慌不忙道:“皇上,先帝虽课亲王以‘勤王’之责,却是须得天子密诏,此番燕王未得诏而起兵,当属悖逆之举。”
  黄观话音刚落,户部尚书卓敬却是紧随其后,其为人耿介中正,似是已忍耐多时,满脸忿色呼之欲出,言辞间毫不客气,极尽鞭挞:“皇上,燕王派阉逆鸩杀先帝在先,是为不忠不孝;遣徐增寿李景隆逼宫在后,祸乱天下,是为不仁不义。此次打着靖难勤王名号,不顾苍生黎民起兵谋反,此番颠黑倒白之举,是可忍孰不可忍,若不讨伐,当开创野心阴谋之先例。”
  黄观与卓敬文名颇盛,为官又清正,在士子与官吏中声名俱佳。两人的率先表态打破了僵局,众人七嘴八舌,竞相上前言奏。马进周与黄子澄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长舒了口气。议到最后,黄子澄方才上前道:“皇上,当务之急是明诏天下,宣告燕王为逆臣贼子,以堂堂之阵势,正正之旗帜,号召天下的仁人志士奋起勤王。”
  这日的朝会,自五更三刻起始,时间眨眼即逝,不知不觉已是到了正午时分,众臣虽是饥寒交迫,心情却是相较早朝前轻松慰帖了不少。建文帝瞥了瞥群臣,正准备散朝,却听谨身殿后的后宫中传出一片喧嚣沸腾声。广场中众臣面面相觑,却是不敢乱言轻议后宫之事。
  朱允炆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煞白,他低下头,眼睑微垂,避开了众人的视线,却是浑身发冷,微微战栗。他不由自主的瞟了眼六部官员中站在前列的马进周,只见其面色亦是难看,虽是春寒料峭,却已满头大汗,他一面抹着额头的冷汗,一面不住朝坤宁宫方向打望,向来从容不迫的脸上焦灼之色毕现。
  坤宁宫的皇后此时正在鬼门关中徘徊,天下攘攘,却也只有他们君臣翁婿二人心中挂念着。朱允炆浑身僵硬,脑子已是一片浑浊,几乎就要不顾一切拔腿往坤宁宫奔去,眼皮下乌泱泱站立的官员们却不断的提醒着他,君王无私事。“婉婉”,朱允炆心底不断默念着妻子的名字,恐惧渐渐攀上他的心头,他有些无助的闭上眼睛,竟是忘了宣布退朝。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一个小太监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奔穿过人群,动作敏捷的跪于御前,其面色因奔跑而绯红,满脸皆是毫不掩饰的喜色。小太监喘着粗气道:“皇……皇上,皇后娘娘……娘娘诞下皇长子!……”话刚说到一半,少年皇帝已是砰的一声站起身来,几乎将龙案掀翻。
  建文帝的这番失态将众人吓了一跳,小太监抬起头,见皇帝龙目圆瞪,吓得一激灵,舌头立时变得利索:“母子平安!皇长子身体康健!”朱允炆呆呆的看着小太监,似乎花了不少功夫才理解其话中的意思。突然间,他仰天长笑,高声道:“上天护佑!上天护佑!”
  作为国丈的马进周自是欣喜若狂,就连向来沉稳的黄子澄竟也失态。他在闻听消息的瞬间呆愣了片刻,回过神后却是一阵手舞足蹈,口中连声迸发出惊喜的欢呼:“好!好!帝祚永延!帝祚永延!”这番喜讯将早朝沉重郁闷的氛围彻底一扫而光,众臣齐齐山呼万岁,贺喜建文帝诞下嫡长子。
  建文元年正月底,燕王朱棣起兵靖难,二月初一朔日,小马皇后于坤宁宫诞下嫡长子。皇嗣的喜讯到来的太是时候,个中微妙却是难以诉说。从王公贵族到文武百官,乃至民间百姓,甚至燕王臣属或多或少都有种隐隐约约的心思:难道建文帝真真是天命所归?否则怎会有上天护佑,能在这种时候产下皇嗣?无论是源于追崇还是敬畏,人心向背在关键时刻往往能扭转历史的走向。
  朱允炆散朝后饿着肚子去了坤宁宫,婉儿仍旧在沉睡之中。睡梦中的皇后神情娴静,面色红润,小婴孩安静的睡在母亲的身旁,肤色白皙粉嫩。母子俩生得极为肖似,神情也如出一辙,朱允炆看着酣睡中的一大一小,心中柔情顿生。
  朱允炆瞟了瞟四周,只见奶婆宫人们皆是垂首而立,不敢直视。他唇角微弯,躬下身子将妻儿环在臂中,在两人脸颊上轻轻一吻,只觉唇下温润滑腻,令人爱不释口。朱允炆咧嘴大笑,又吧唧吧唧连亲了两口,婉儿睡得极沉,倒是小婴儿不堪烦扰,皱着眉头眼睫毛不住颤动,眼看着就要被闹醒。朱允炆无奈之下只好乖乖的打住。
  室内没有燃香,宫人只每日从外面摘些梅枝,插于花瓶中,整个屋子弥漫着浅浅的梅香。身旁萦绕着熟悉的梅香,朱允炆又想起两人在那世外梅源神仙般的日子,已是有些呆了。他定定的看了看婉儿和自己的儿子,只觉所有的惊惧和焦虑不知不觉间都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豪情和坚毅。他要捍卫的,不只是天下,还有自己最深爱的人。
  建文帝后这对小夫妻,还未来得及享受长子诞生的欢愉,就紧锣密鼓的投入了一场席卷整个大明的战争中。建文元年二月,建文帝拜命凉国公蓝玉为大元帅,定远侯王弼、长兴侯耿炳文为左右大将,率三十万大军渡江,分道北进迎敌。这三十万大军,从上至下诸将军官,几乎是几年前北征蒙元的原班人马。
  出师前誓师大会的头一日,乾清宫建文帝的书房中却是有些剑拔弩张,其心腹肱骨之臣之间,正在发生一场激烈的争执。黄子澄皱着眉头对朱允炆苦劝道:“皇上,吾为皇皇正义之师,故当深遵圣人教诲,方才能站住正义之名。燕王虽乃逆臣,却仍是皇上叔父。明日誓师大会时,皇上当告知诸位军中将士,在大战之中,凡与燕王相对时,当以活捉为上,毋使皇上您身负杀叔父之名。”
  此番腐儒之话引得梅殷、耿璿等一众勋贵武将出身之人频频皱眉。蓝云阴阳怪气的干笑了几声,已是反驳道:“黄学士,您出身文人,自是不懂行军打仗,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又顾忌这个又顾忌那个,这仗还怎么打?照我说,文臣最好少插言武事。”
  黄子澄双目圆瞪,梗着脖子疾声道:“老夫虽不懂打仗,却懂人心。得人心者得天下,皇上若能以德报怨,这般贤良之名远播出去,民心所向,何愁天下不归?”黄子澄这番言辞,让黄观、卓敬等深受圣人教诲的文官们本就心有戚戚,又加上蓝云文武之别言论的刺激,却是纷纷上前支持黄子澄。
  蓝云斜睨了黄子澄一眼,冷笑道:“你这迂腐老儿,莫当我们这些习武的都未读过书,圣人亦有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燕王反叛在前,战场上以直报怨,天下人莫非反怪皇上不成?”蓝云出身富贵,就是个军痞,伶牙俐齿不说,一番话又说的犀利之极,黄子澄气得胡子直抖,指着蓝云你你你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就这样,诸臣各持己见,已是呈文武对峙之势,书房内吵成一团。
  朱允炆心中早有定论,却是不好公然反驳一干文臣,总不能大喇喇的宣说自己恨四叔已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让其死无葬身之地。他被众人吵得头晕脑涨,不动声色的轻抚着额头,想着如何结束这场无休无止的争执。
  马进周瞥到建文帝神色,已知其不胜其烦,他对着蓝云诸人将右手轻轻往下按了按,悄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马进周侧头看着黄子澄,温和的笑了笑:“子澄乃仁义之人,此等言辞也不无道理,只是……”马进周话音一转,笑道:“将此言对着众将士广而告之却是不妥,若燕王自恃性命无碍,大战中一到关键时刻,就以性命相胁,前方将士岂不是进退两难?”
  黄子澄微微一愣,若有所思起来,马进周见其已是意动,趁热打铁道:“子澄,我们可以变通一下,此等不伤叔父之美意大可暗中告知凉国公等诸位将领,令其视前线状况酌情处理。您看这样可是更妥?”这番话却是毫无破绽,过了半饷,黄子澄点了点头,这番争执方才告一段落。
  乾清宫的这场争执瞒得住外面,却瞒不了坤宁宫坐月子的皇后。婉儿坐在床上,盯着花瓶中的腊梅沉默半饷,开口唤道:“张嬷嬷,安排一下,今天傍晚我要出宫。”张嬷嬷大惊失色道:“娘娘,你尚在月子中。”婉儿看了看身旁睡得安稳的虫虫(小名),脸上多了丝温柔之色,她轻声道:“这条命都可舍去,何况这点损失?”

  烽烟起初尝败绩

  这场战争来的并不突然,尽管大明帝国的普通百姓并无察觉。自新皇登基伊始,朝廷就已经在大肆备办车船、修筑道路桥梁,疏通堵塞的河道,征集储备粮食。而明眼人自是能从细节看出些许端倪,南京城北与城南的军屯戒备愈发森严,而南京城郊也四处皆是身着戎装的兵士。
  建文元年二月十六,大军出征的头一日,探亲的兵士已纷纷归营,营内充斥着大战前夕特有的紧张,及隐隐的兴奋。凉国公父子与定远侯长兴侯几位大将齐聚中军帅帐,帅帐正中挂着个一副地图,前方的地上用米堆成沙盘,几人正在进行出征前的最后一次军事筹划会议,商讨勘定战略战术决策。
  蓝玉自进入帅帐那刻起,就从未舒展过眉头,踌躇中带着丝焦虑,就连摆弄沙盘都有些心不在焉,竟是一改往日的从容镇定。大战在即,大帅如此可不是个好兆头,定远侯王弼将手中的树枝往沙盘上一扔,不满的嚷嚷道:“瑞信,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初蒙古人那般凶悍,也未见你皱个眉头。”
  蓝玉脸色微变,在几个将领的注目下沉默了片刻,方才叹了口气道:“征战蒙元,敌我分明,敌就是敌,我就是我,既不用顾及对方生死,也不用讲究道义,取胜是唯一的目标。可如今……”蓝玉顿了顿,犹疑道:“战场上刀剑无眼,燕王爷……毕竟是先帝亲子,当今的叔父,是大明的亲王。万一皇上事后又反悔了,顾念亲情了,你我可如何自处?”
  几位将军都不是普通武夫,自是一点就通,蓝玉说完,众人怔愣了片刻,齐齐缄口不言。有这么个忌讳,这仗还如何打,几人心焦气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并无更好的主意,就连晚饭都没顾上吃。就在这时,蓝玉的传令兵进了帅帐,“大帅,外面有客人,说是中军都督府蓝云左都督的旧友。”
  蓝玉现下本就心烦,一听是次子的朋友,只以为是来撞木钟的,脸色一黑,挥手道:“去去去,告诉他,明天大军就要开拔了,凑什么热闹,有事儿以后再说。”传令兵就要转身离去,却是被凉国公世子蓝忠叫住了,他转身对蓝玉道:“父亲,二弟做事向来有分寸,既然是他的朋友,或许是有要事相商,还是见见为好。”
  蓝玉想了想,终还是出了中军帅帐,去了那会客的厢房。蓝玉刚走进那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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