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华颜之妃舞帝殇-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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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希羞稔地挠了挠头,脸又不争气地红了。
“谁呀谁呀,竟敢对二嫂不屑一顾,皮痒痒了吧?”
人未至,声先到,十三的声音朗朗入耳,我笑着回头,“你嚷得再大声些,好叫所有人都听见!”
漓天曦一身湛蓝长衫,墨发高束,剑眉星目,英气十足,高声笑着走来,“你叫我办的事,我都给你办妥了,这老家伙在郊外囤了不少好东西,害得我那一帮手下卯足了劲,累死人了,现在东西已经运到宫外,你要怎么谢我!”
转头望见顾衍之软瘫在地下,十三不屑地撇嘴,面上透出几分煞气,“还跟他啰嗦什么,铁证如山,不怕他不招认!”
我抿唇一笑,忽然伸手大喇喇地勾住他颈项,在一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里,高声笑道,“走走走,事情办完了,让韩琦他们善后,叫上你七哥,咱们去长乐坊喝酒去,我请客!”
十三蓦地一愣,“七哥?方才来这儿的路上,我见过他,他去疏桐苑看望母后了,一时半会怕是不得空吧。”
闻言心头一紧,点了点头,忽然沉默下来,一股浓重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漓天曦似是觉察到我的变化,歪了头斜睨我,奇道,“你怎么了?”
我摇头苦笑,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呼吸有些凝滞,却仍是故作镇静。
“这顾老头总仗着自己是前朝*便满天下地作威作福,此番着了你的道实在令天下人都拍手称快,他一落网,满朝上下便再没人敢同你作对了,如今谁不知道大哥对你是言听计从,谁敢再拿之前的事出来说事就是自讨苦吃,你还有什么好烦的?莫不是为了二哥?你们还没有和好么?”
冷落绣衾谁与伴(4)
听见他唤二哥,忽觉神思恍惚,心里空荡荡的没个落处,抿唇勉强一笑,“我跟他的事,是不是闹得全天下尽人皆知了?也罢,不懂的人也只能由着他们白白看笑话。”
十三闻言一怔,低眉叹道,“何苦来哉?你是这样,二哥也是,明明彼此心中牵挂着对方,偏要闹得这么僵。二哥这次真是错得离谱,连我也不帮他说话了,只是你气也气了,等气消了,还是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胸口一恸,我颓然摇头,只觉心中有太多压抑的苦楚难以言说,话到嘴边亦尽数化为苦笑,“你不懂,我早已不怪他了,或许……当初我还错怪了他。”
“那你为何不去找他解释清楚!”十三闻言险些跳脚,大声地道。
背后忽地传来一声嘶吼,“妖女,你迷惑太子,迷惑颀王,肆意掩盖皇上的病,妄图谋害皇上颠覆朝纲,天理不容,你……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顾衍之被韩琦拖走的时刻不甘心地声嘶力竭,十三与我俱是一震,我不动声色地冷笑,“等帮大哥打完这开头的一场仗,我便该辞官归隐了,只是不能够所谓的告老还乡,回归田园,可惜可惜。”
“辞官?为什么?”十三奇道,“大哥舍得放你走么?”
忽又觉得这话说得有些暧昧,尴尬地挠挠头,“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看我这张笨嘴。”
我微微一笑,并不在意他的话,心中却又有些酸涩,“你这么说我便愈加不能再待在这朝堂上了,我怕被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怎么说我都还年轻着呢,这么死了岂不冤枉?不说了,走吧,我们去长乐坊。”
在这盘庞大深远的棋局之上,我这枚愚勇的过河卒子终于走到了所谓能够功成身退的一步,只是事到如今,我依然还是那枚来去皆不由自己的棋子,正如十三所说,大哥会轻易放手么?
“当当当当……”
浑厚沉闷的钟声蓦地响起,一下一下,整整响了八声。钟声停止的时候,我跟十三面面相觑,突然间大惊失色。
丧钟。
八下,是国丧的规格。
随着钟声的消逝,玄畿宫顿时纷乱迭起,无数太监宫女开始脚不点地,旋风一般从我们身边跑过去。
十三随手拽住一个掌事太监,大声地问,“是谁?快告诉我是谁?”
那太监吓得浑身直打哆嗦,结巴地道,“回……殿下,是……是疏桐苑……”
这句未完的话令我骤地心神俱震,十三面色一变,颓然松手放开他,少见地沉声道,“七哥刚去看望她不久,怎么就……”
倏地扯住我的袖袂,“走,我们去看看七哥!”
我点头,两人疾步往疏桐苑的方向走去,沿路已有太监奋力扯起白幡,白得晃眼,白得决绝,令人心中陡生凄凉。
像是一道如电流光陡然划破天际,我猛地顿住脚步,怔怔立在原地,再也不肯向前迈出一步。
十三回头看我,疑惑道,“你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语气飘忽,“你先去疏桐苑,我……要回王府去……”
没说完的话含在嘴角,眼里印上一抹坚定,坦白了我的决心。十三洞晓我的心事,英气十足的脸上漾出温情似水的笑容,“去吧。”
毫不犹豫转身离开,心中微微溢苦,却又被什么涨得满满的。这个时侯,他需要我,我不可能任由他孤零零的一个人面对一切。
马车上,一颗心百转千回。再见他时,我该对他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那个雨夜之后,我们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见面了,三十个昼夜,想见,却又怕见。我突然间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真的到了离不开他的地步。而他,只用了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已把自己深深嵌入到我的骨血里,任我想拔,却再也拔不出来了。
恰如飞鸟倦知还
马车轻轻一晃,停了下来,不觉已经到王府了。透过车窗向外望去,王府门前停了数辆彩辔朱缨的华盖马车,此刻皆被白布所蒙盖,门楣之上亦高悬起两个扎眼的白灯笼。
宫中消息传得如此之快,王府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已有所准备,那么他,也一定已经知道了。
下了马车,忽觉脚步钝重,灌了铅一般迈不开,心绪如潮,再难平静。身后大门吱呀一声拉开,回转身,刚好见他急急迈槛而出。
一袭锦缎白衣,冰寒依旧。细看他的面庞:容颜几如覆雪,修眉斜飞入鬓,一双凤眸凝霜,倨傲狂狷,透射出幽冷的寒光,鬓若刀裁,泼墨似的长发高高束起,衬着流魅玉面,愈显绝美蛊惑。
抬眸一眼便望见我,四目相视,各自痴怔。
数日未见,他的面色竟已苍白若此,映衬一身如雪的白衣,如斯孤傲,如斯冷清,叫人难以靠近。
眼眶一热,几欲落泪。他不忍心见我折磨自己,他又何尝不是在折磨他自己,又要我如何忍心?
隔着不远的距离,两人静静站着,他俯瞰着我,我仰望着他,目光已近乎痴缠。
心中大恸,只觉那道目光炽烈如火,灼灼逼人,令我几欲窒息。不是不知道,明明知道的,他一直都在等我,等了整整三十个昼夜,彼此相思已如沉疴,无药可医。
明明这般眷恋着他,为何我还始终不肯放下那些所谓的骄傲,所谓的自尊?
含泪哽咽,再难自持。倏地提裙疾奔向他,发间玉钏坠地,云髻散开如云,犹自浑然不觉。
爱,从来都是一场飞蛾扑火的壮烈,哪怕牺牲生命亦在所不惜。面对他焚心蚀骨般的痴恋,我再也无法纵容自己逃避下去,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只要两人深爱着对方,纵使灰飞烟灭又何妨?
离他越近,那道目光便越发狂热,仿佛就快要燃烧起来。迎着这样的目光,心中忍不住地酸涩,滴滴清泪尽洒,瞬间消逝在了风中。
漓天颀,对不起……
“颀哥哥,我们快走吧!”
脚步生生刹止,我仰面怔怔看着魏如萱双眼通红一身缟素现身在他身旁,忽觉一阵恍惚。
漓天颀修眉轻蹙,目中一应狂热便在一霎那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那令我再度心惊的冷漠。
他怎么了?为何要用这样陌生的眼光看我?此前的一切,难道都是我臆想出来的么?可是他方才炽热的目光为何会那样清晰,不会的,我不可能看错,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望着他喃喃开口,“二哥……”
魏如萱看清楚是我,怒目奔下台阶,不由分说便是狠狠一巴掌,“啪”的一声,我被掴得踉跄后退几步,险些立足不稳。
“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姑姑怎么会……魏家究竟与你有何仇怨,你要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害我们?”
面颊火辣辣地疼,我却连捂的力气都没有,只抬眸越过她的肩膀,怔怔看他,瞬间心碎如尘。
恰如飞鸟倦知还(2)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狠狠掴我一巴掌,始终面色冷淡,无动于衷。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要在我重新对未来燃起无限希望的时刻给予我这样当头的一棒?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意识逐渐模糊,周身乏力若死,冰冷如坠寒窟,愈觉不能呼吸。
“萱儿,不得无礼!”
魏如萱愤愤瞪我一眼,转身走回他身边。两人比肩而立,白衣翩然若雪,恍如神仙眷侣。
我呢?我算什么?
“颀哥哥,我们走。”
魏如萱环住他的臂膀,冲我挑衅地抬起下颌,而他,竟似没有丝毫反感,任她亲昵地挽着,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近我。
他们何时如此默契,只余我一人在一旁,像一个被抛弃了的人,孤独地看着他们。
三十个昼夜的暌离,物是人非。罢了,罢了!
我深吸一口气,将泪水生生咽进腹中,再抬眸时,已然平静如一潭死水,“王爷,以蔓清的身份只怕难以立足母后的祠堂,请王爷王妃节哀,蔓清告退!”
他望着我,像是居高临下一般,神情冷漠却又复杂。
我别开脸,强忍眼中泪水,依旧倔强地昂首自他们身畔擦肩而过。那一刹那,我仿佛听见自己的心四分五裂分崩离析的声音,那样的清脆,那样的尖锐,痛得就快要窒息。
一只脚刚一跨过门槛,陡然间像失了魂魄,再也不知该往哪里去。我不知是怎样回的卧房,霁雪焦急迎出来的那一刻,我终于支撑不住,眼里一黑,坠入无尽深渊。
再度醒来的时候,已不知过了多久,荆远近在身畔,笑吟吟地看着我。
“师傅,您来了。”
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却被他急急按回绣枕,“别动,你的身子向来虚弱,如今怀了身孕,更要当心才是,以后没师傅的命令,不许离开这只枕头!”
我呆了呆,像是没有听清,“您说什么?谁怀了身孕?”
荆远一把执起我的手,“傻丫头,已经一个半月了,你体寒,脉象不显,是以先前没有诊出来……”
后面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清了,一只手不自觉地摸到腹部,这里已经有一个宝宝了么?为什么我丝毫不觉得欣喜,反而越觉得悲伤?
为什么偏在这个时候有了孩子,这算什么,上天的施舍?与其这样,我宁愿不要他!
忽地伸手猛捶小腹,泪流纵横,“生下他又有何用?亲眼见他的娘亲有多么狼狈,他的爹爹有多么无情吗?”
霁雪恰在此时端着一碗药走进门来,见我如此不顾一切,吓得失手打碎瓷碗,猛地扑身过来,“小姐,快住手,您这是要干什么呀?”
荆远亦俯身过来按我的手,口中急道,“胡闹,还不住手,孩子是无辜的,更何况你这样会要了你自己的命的!”
我被他们死死扣住一双手臂,再也动弹不得,心下凄然,倏地失去全身的力气,像是瞬间被抽空了所有一般,又恍如从三九伏天坠入数九隆冬,通体冰凉,一应悲伤,绝望都似在胸口凝结成了冰,彻骨深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