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散尽还复来-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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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还来放弃寻找,倚着石壁坐下,小丫头偎依在他怀中。
“真的出不去了吗?”
“或许会有人来。”
锁孔磨得那么光滑,箱子新旧不一,主人肯定来过很多次,但谁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说不定那时两人早成了两具尸体,没有吃的,没有水,能支撑多久?金还来苦笑,总不能吃那些金子珠宝吧,唔,必要时还真得吃上几块金子,让本教主死得漂亮点,有钱人的死法。
当初一无所有,差点死掉,如今学得一身本事,取天下财富,再不必担心没钱,到头来却要死在钱堆里,老天真他妈的会玩!
绝境之中,往事全涌了上来,金还来反倒有种变态的痛快,所有悲愤恐惧的情绪刹那间都烟消云散。
邱灵灵摸摸他的脸:“你在笑?”
金还来猛然回神,记起身边还有个人,顿时一阵强烈的悲哀涌上来,看吧,小丫头要这样陪着我么?
他拥住小丫头:“怕不怕?”
“不怕。”
他扯扯身上的披风,盖住她:“冷不冷?”
“不冷,你冷吗?”
“不。”
。
睡了醒,醒了再睡,不分昼夜,时间俨然成了个多余的东西,完全感受不到,仿佛只是过了几个时辰,又仿佛已经过了好几百年。
每次醒来,小丫头都会轻轻唤他,他便应一声,然后又归于沉寂。
不知何时起,那声音开始变得有气无力。
怀中人在发热,金还来感觉到了,轻轻摇她:“灵灵?”
她迷糊地应了声。
“饿了?”
“没有,我只是……很渴。”
金还来沉默片刻,伸手探向腰间,那里有几片薄如柳叶的刀刃,是平日随身备的暗器。
黑暗中,手突然被抓住。
“不要,我才不渴,”虚弱的笑声里,她似乎清醒了过来,紧紧抓住他那只手,力气竟也不小,“看,你不肯说真话,我知道你会救我的,可我不要喝你的血。”
沉默。
金还来闷闷地哼了声:“我会给你喝?你故事听多了!”
“我想过了啊,我也不给你喝,我们一起死,”声音又弱下去,“我要你陪我。”
黑暗中,金还来不再说什么,缩回手,紧紧抱住她,微笑,或者这种死法也不错,这种时候还有人愿意陪着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手指缓缓从那滚烫的小脸上抚过,他俯下脸,寻找她的唇。
冷不防耳畔“豁啦”一声响,随之而来的,是强烈刺目的光线,同时有风灌入,带来久违的新鲜空气,由于久不进食,身体十分虚弱,如今陡然受到刺激,金还来反觉得有些晕眩。
来人先是发愣,随即大叫一声,火把一丢,转身就跑。
金还来猛地惊醒,来不及想太多,立即提起全身力气,抱着邱灵灵如箭一般窜了出去。
。
半夜,金园某个房间传出大笑声。
“你他妈笑够了没有!”金还来终于忍不住怒吼,一脚踹过去,“滚回去笑!”
江小湖闪开:“喂,就算打搅你的好事,也不用这么狠,要杀人灭口吧。”
金还来恼火:“你眼睛瞎了,没见她当时正在生病?”
江小湖忍笑:“我知道,你是想治病。”
金还来也尴尬了,板起脸走了几步,双手抱胸:“我道每次去天水城,一件看得入眼的宝贝都没有,原来被你小子藏到那地方去了。”
江小湖拉过椅子,重新坐下:“有小偷光顾,当然不能把好东西摆在外头。”
金还来冷笑:“幸亏本教主大发慈悲,没撕了你那本破书。”
江小湖叹息:“破是破了点,想要它的人可多得是,如今打碎我的玉匣,坏了我的机关,也尽够了,总是你不该擅自闯进去,若非我今日突然想起来去看看,只怕就险了。”
将近五天,金还来不语,回想也觉后怕。
江小湖看看床上的人:“打算怎么处置你这小小老婆?”
金还来居然脸红了,没好气:“你是女人?婆婆妈妈多管闲事!”沉默半日,又补了句:“我不知道,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
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早上,金还来觉得鼻子发痒,睁眼,邱灵灵正趴在对面桌子上看着他笑,手上托着盘香喷喷的点心。
脸瘦了许多,尖尖的下巴,然而那笑容依旧甜美,充满生气,金还来不由看得入神,陪着一起死固然了无遗憾,但继续活着更好,至少能天天看到这张笑脸,也是件赏心悦目的事。
“不饿吗?”邱灵灵催他,“快吃了,我们去看师父。”
金还来“恩”了声,移开目光,探手入怀,可当东西握在手里的时候,他却又迟迟拿不出来,第一次正式送东西,怎么说才好?某些话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邱灵灵奇怪:“你怎么啦,没事吧?”
金还来尴尬地摇头,决定还是用平日的方式,直接丢给她,蝴蝶紫玉钗天底下仅有一支,反正小丫头肯定会高兴的。
准备完毕,他咳嗽一声——
哑仆匆匆闯进来,神色惊慌。
无端被打扰,金还来颇有些火,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知道必定出了大事,否则哑仆绝对不敢这么放肆,于是把东西放回去:“有事?”
哑仆比划着,递给他一个传递鸽信用的薄皮铁筒,上有退身谷的特殊花纹,打开,里面抽出张纸条。
只有两个字:病危。
回首旧梦寒
退身谷的石屋外跪了二十几个人,“银玉钱财”四大护法,还有总坛各坛主舵主,俱十分恭敬,面上或多或少都有悲痛之色,金越一生行事虽狠辣,教中不少人恨得咬牙,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为千手教付出的心血,多少也有三分佩服在里头,一代教主,在位整整三十七年,使得几成散沙的千手教有了今日的复兴局面。
惟有邱灵灵全然一片真心,落泪不止。
两个徒弟失踪五日,平安回来,金越总算放心,精神面色都好了些,邱灵灵不明白,其他人却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了,倒是他平日待仆人们甚宽,此刻尽皆垂泪。
大限将至,金越自己反不以为然,沐浴更衣后,笑着将众人分别叫进去嘱咐了几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自是无人不服,皆面色黯然,他再吩咐了小徒弟一些话,送了几件东西,接着便令她带着众仆人都退出去,惟独留下金还来。
房门掩上。
头一次见到教主真面目,各护法坛主也算大开眼界,然而他师徒二人究竟在里面谈什么,却是无人知晓,也无人敢探听,想必都是教中大事。
篱笆外,青青的翠竹随风摇曳,沙沙的声音如同叹息,整个退身谷弥漫着一种浓浓的悲伤。
房间里半日没有动静。
邱灵灵忍不住抬头张望,大大的眼睛已经红肿,小脸上更多的却是紧张与从未有过的焦虑之色,她直直盯着那扇门,门紧闭着,强烈的不安在心中萦绕,却说不清楚什么原因,那种陌生的感觉让她害怕,且让她茫然。
门终于开了。
众人忙抬起脸,却见金还来静静站在门里,一袭黑袍衬得俊美的脸也阴暗了许多。
他缓步走出来,吐出两个字:“厚葬。”
众人愣。
“老教主归天了!”不知谁先明白过来,顿时悲声四起,除了一向敬重金越的钱护法尹飞等人,平日再恨他的人此刻也黯然,带了些真切的伤感,邱灵灵大哭,想要进门却被仆人拦下。
金还来仿佛对这一切视若无睹,面无表情,语气平静:“后事,就由财护法料理吧。”
说完径自离去。
老教主归天,教主身为亲传弟子,就这么走了?众人顿时连伤心也顾不上,俱惊疑不已,连邱灵灵也抹了眼泪,诧异地望着他的背影。
。
我以为我没有过去,那些事就如同一场梦,已渐渐离我远去,然而当我找到了新的梦,真正准备抛弃它的时候,它却又找回来了。
黄昏,金还来躺在竹林里,听头顶风吹竹叶的声音,还有,竹叶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知道事实的那一刻,他以为他会亲手杀了那个垂死的老人,他尊敬信任的恩人师父,断送他的一切,却救了他的命,给了他一个江湖上人人羡慕的身份,弥留之时却又把这样一个残酷的真相告诉了他。
没有想象中的激动与愤怒,他就是觉得冷,彻骨的冷。
怨谁?纵然别人责怪唾骂他,却还是有人怜悯地送上饭食,纵然她不够信任他,却还是为他的生死担心,五年,整整五年,一个柔弱的人怎样忍辱度过,只为追寻他的下落,终于在丈夫的冷落与嘲讽下郁郁而死。
从始至终,没有人抛弃他,他自己抛弃了自己。
“永生不负”,温柔的声音从未这样清晰过,早该知道那是个怎样的女子,一直怪责她的不信任,却不知道,原来是他不够信任她。
金还来慢慢坐起。
“金还来——”呼声夹杂着竹声,由远及近,然后在耳畔萦绕,可以清晰地分辨出其中的焦急与担心。
仅仅相隔一丛翠竹,却是谁也看不到谁。
他缓缓地,再次躺下,与暮色抛下的阴影融为一体。
对不起,我找回了过去,不能带着它拥抱你,抛弃它,却会叫我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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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阁楼上,重帘之中。
“真的死了?”早知道金越的病情,如今得到消息,公子并不太意外,只是皱了下眉。
刘白道:“讣告已经出来,公子放心,听说金越早有遗言,不令举哀服丧。”
公子笑:“这倒的确像是那老儿的行事,派两个人代我前去吊丧。”不服丧就好,否则死了个老鬼,倒耽误我的好事,不是留着她替你送终么,如今可送完了。
刘白答应着,想了想又道:“有件事属下觉得奇怪。”
公子扬眉。
刘白道:“金越既死了,金还来是他的亲传弟子,此时理应在教中主持大局,谁想他竟人影不见,入殓落葬的事全丢给了四大护法料理。”
公子似有些兴趣,正要说话,却有人进来禀报说程晓琳来了。
“就说我在午睡,叫她先回去。”
“是。”
待那人下去,刘白犹豫了一下,觉得有必要提醒:“老夫人与程老夫人是要好的亲姊妹,恐怕未必会待见灵灵姑娘……”
公子桃花眼微斜,打断他:“我发现,你越来越像个女人了。”
刘白寒:“属下……”
公子含笑,拿折扇拍拍他的肩膀:“不必担心,以你的姿色,没人敢打主意。”
刘白爆寒:“公子……”
公子侧过身:“一个男人若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了,还出来做什么生意,不如乖乖回去抱孩子算了,你说是不是?”
刘白尴尬。
公子轻笑一声:“人活在世上,岂能面面周全,易家三夫人的位置可被很多眼睛盯着呢,若凡事都由别人安排,我还活着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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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台风月,花容柳色,欢声笑语中,江小湖搂着一位美丽女子下楼,准备去赌几把,谁知正好与迎面上来的人打了个照面,那人只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要走。
江小湖忙扯住他,陪笑:“正要找三哥借几两银子,待小弟翻本,必定还你!”
那人没好气:“滚,老子没钱借你!”
江小湖愁眉苦脸:“前日输太多,小弟也实在没法子,若连三哥都不肯帮我,我只好去找三嫂了。”
那人噎了噎,恼火:“行行,上来拿。”
江小湖喜笑颜开,立即嘱咐身边的美女两句,欢欢喜喜跟着他上了楼。
房间里原本有位美丽姑娘,金还来进门便找个借口让她出去了,然后转向江小湖,不耐烦:“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江小湖叹气:“我知道令师去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