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妻-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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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子才用从地狱里传出的声音说,到镇上,买最好的衣服,从里到外的,鞋,买块手表。
飚子交待给保柱。到村里问,原来都是找木匠做棺材,现在刚刚有卖棺材的,但在十几里外呢,孬子几个人开卡车去。
飚子没叫村民来,只借了几把锹,说强哥,把姐夫埋了吧,埋哪儿?
强子抱起姐夫,退后几步放下,说这是我姐的坟,挖开,让他们并骨,把春燕送大哥车上去。
众人无声,很快把坟挖开,强子走近前看,姐的棺材上漆红已掉完,露出来黑黑的木头,还好,从侧面看没有塌陷。
强子眼中一滴滴的落泪,无声。
拉过妞跪在地上,说,给姐磕几个头。
妞跪下,弯腰费劲,乐子过来拉妞,说强哥,老话儿说孕妇不能到坟里的,嫂子也上车去等吧。
强子松了手,乐子拉妞,妞却不起,跪趴在地上磕头,一个接一个。强子起身把妞拽起来。
接过一个兄弟拿的锹,又到旁边的坟前,在地上挖,乐子说大家帮个忙,强子说不用。
挖了个不太大的坑,强子去搬石碑,大家帮忙抬起来把碑立起,强子填土,踩实,看上面刻的字,母亲,父亲,生于,猝于,儿高强,儿媳高秀丽,泣立。
没人说话,人群黑压压的站了一片,直到孬子和保柱两拔人把衣服手表棺材都买来。
强子脱下姐夫破烂的脏外衣,给他穿上买来的新衣服,脱掉破鞋子,穿上新鞋,戴上手表,理理乱发,然后用手抹上姐夫的眼睛。
把姐夫抱到棺材里,盖上棺盖,说埋了吧。
乐子说强哥,棺上没钉钉。
不用了,钉钉是怕死人活了害人,我倒想他能活了。
众人一锹锹填土再把坟埋好,把坟做圆做大。强子又往爸的坟上填土,然后用力把锹截进土里,对妞说,这是爸的坟。强子跪下,没拉妞。
妞也跪下,强子磕头,她也磕,强子起来拉她,妞不起,突然开口轻轻地说,爸,你吃啥饭?
爸,这个坟里的爸比她的亲爹对她好,强子做活不在家,妞每次到做饭的时候都会进屋去问,爸,你吃啥饭?爸总会说,你做啥吃啥,别做费事儿的。
妞烫伤了,爸急得大叫给她抹酱油,强子每次吼她,爸总说强子别难为她,爸把她叫孩子,她给爸端屎端尿的时候,爸总说放哪别动,强子回来倒。妞说,我倒。
爸死了,强子说爸是为她死的,妞只记得那天蛇一样的石主任进屋抱她,她大叫,爸也大叫,你出去,狗日的,出去,出去。然后咕咚一声,没了声音,强子回来后才知道,爸摔在了地上,死了,就埋在了这坟里,这坟里,埋的爸。
强子把妞拉起来,说放炮吧。
接过飚子递过来的纸和打火机,点着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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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子他们放炮,震天响。
强子和妞站得离纸火近,张有发过来把两人拉开。
这里,除了娘埋在哪儿强子不知道,几乎埋着他所有的亲人。
第五部 第六十四章 良心(善良)
张有发搂着强子的肩膀往回走,飚子过来拉妞,走吧嫂子。
妞一步三回头,爸,姐,姐夫,都在里面,死,是咋回事,人死了,就再也见不着面了,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了,走哪儿去,就算走天边儿上也见不着了。
走到路上准备上车时,强子注意到村里迎出来许多村民,支部书记在前头,过来握强子的手,烧完了?
嗯。
强子和他握握手,走到张有发跟前说,张总你们先跟飚子回县城去,我这儿看他们打完夯去找你们。
张两只手紧紧握住强子的手说兄弟,这以后全是康庄大道了,你高兴才对。
嗯,飚子,带张总和大伙先回县城。
乐子和保柱两人每人开辆车,孬子和强子一块和村民们走着进村。
支部书记不时介绍情况,说木料砖沙子石灰啥的全弄好了,建筑队今天来了八个人,主要是开槽打夯。又说现在电夯方便了,有两个小时就打完。
强子看看书记说电夯?啥玩意?
是新产品,机器的,通电,就一大铁块子自动翻滚打,不用人喊号儿拽木头墩子了。
强子说不行,你还是找人打吧。
支部说我原来也怕不结实,人家说挺结实的,往后盖房子都得用电夯了。
强子说不是结实不结实的事儿,我想听大伙儿喊号子。
书记说行,好办,喊号子响亮威风,就喊号子。
到了医生家,大家下车,强子把医生扶出来,医生又去扶嫂子,嫂子干干净净的出车来,不住地四处打量,医生说万青,你看看,熟不?
嫂子看看医生看看大家,还是那种讨好似的笑。
强子扶着医生近前看看,房基地上旧砖旧瓦啥也没了,一堆沙子一堆新砖,一堆粗细不一的木料,书记说门窗木匠们正做着,来得及。
几乎全村的人都到了,不时有人和强子和医生打招呼,更多的人眼珠子不动地看,支着耳朵听,唯恐漏啥内容。
邻居老婶子走过来,医生忙拄着拐杖迎过去,强子也过去,老婶子看看医生看他媳妇,又看妞看春燕看乐子保柱看车,老泪纵横,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好人好报,好人好报啊。
书记环顾一下,大喊,瓜蛋儿你在啊,你们家的夯在不?
叫瓜蛋儿的忙从人群里挤出来,在馋猫家呢。
快去。又向四周看看,大喊,王老大,二铁,利军,那个,李国英,臭球,你们跟瓜蛋去抬夯,回来你们六个打,王老大,整点好词儿啊。
几人忙应着,英雄一样从人群里出去了。
建筑队的人问书记,书记问强子,强子问医生,大哥,开槽不。
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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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吧。
八人开始沿着划好的线动锹挖坑,很快平整出直直的槽子。
六人抬着夯走来,夯是一块大约一抱粗半人高的大木墩,用小孩胳膊粗的绳子捆起来,伸出六个绳头,每人拽一根,喊号子的人起号,也是鼓劲儿,然后大家齐把夯扯起来,再松手自由落体砸下去,把下面的土压结实。中国几千年盖房子就是这么打夯奠地基。
把夯拉到槽子里,王老大问,打不?
强子说先放炮。乐子和保柱把炮摆好,开始点炮。一时辟里叭拉的响声震耳欲聋,医生家嫂子惊得捂着耳朵叫起来,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强子忙过来揽过嫂子,医生也一手搂住她,不怕不怕,放炮怕啥,你看看,看看,给咱们家盖房呢。
空气污染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硝烟味,强子深深吸气,这硝烟味闻起来真过瘾。
最后几声零星的响后,强子示意可以打夯了。六人紧紧抓住绳头,王老大深吸一口丹田气,猛的大喊一声,“王三儿老婆的奶子,仨奶头儿哎。”号声一落,六人齐把夯拉起地半尺高,再松手,夯嘭的一声落下,六人齐吼,“唉嘿哟喂。”
周围男女老少哄的大笑起来,这六人却严肃的开始了第二夯。打夯的人都是精壮的男子,他们的吼号声是村里最壮观的景象,哪家盖房打夯时都会引来全村人观看,特别是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的,当夯打到一半,打夯的人热了,脱掉上衣,露出来结实的肌肉,东家一般要给送上几个菜,喝几两酒,然后号子开始粗野,女人们的眼光开始热辣起来。
一声声的号子响彻天际,王老大的词儿越来越多。
“李婶母猪,下了十六个崽哎”“唉嘿哟喂。”
“小崽吃奶,她孙子气哎” “唉嘿哟喂。”
“抱走了猪崽,他吃奶哎” “唉嘿哟喂。”
“兔崽子再吃奶,把你当猪卖哎” “唉嘿哟喂。”
“计划生育政策,搞得好哎” “唉嘿哟喂。”
“让你生一个,你非生俩哎” “唉嘿哟喂。”
“娘们儿的肚子,当猪劁哎” “唉嘿哟喂。”
气氛越来越热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六个人身上,强子扶着医生静静地看着,听着,恍如梦一般,这号子声久违了,喊得他热血沸腾,感觉自己心底的东西在上升,在从身体里每个毛孔往外钻。
孬子听着号声,四下看看,妞和春燕不在强子身边。
看看强子,扶着医生一动不动。悄悄从人群里出来,回头看,人们都伸着脖子朝一个方向精神全集中在打夯上,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哄笑声。
人群外安静着。
孬子顺街走,四处张望,村不大,街也不长,一眼望去,没有妞和春燕,走前面拐弯,来到另一条街,妞正拉着春燕的手,站在一家门口。
门口边上有个大石礅,一个女孩子站在旁边,孬子走近,这女孩子他认识,双目患白内障,是姓石的闺女。
妞在说话,别怕,春燕去拉她的手,女孩子无措的前后躲春燕的手,嘴里叫,妈,妈,妈。手伸在背后乱摸索。
门开了,里面随着叫声走出来一个扎着破围裙的妇人:不在家呆着,跑出来干啥,放他们的炮去,扎乎,扎乎吧,早晚有报应。看看妞和春燕,拉起女孩子,愣愣,然后狠狠冲妞和春燕吐口唾沫,呸!
拉进大门,春燕跑过去,也拉女孩子,姐姐,姐姐。不想那妇人狠狠的关上门,春燕小手被碰到,哇一声哭起来。
孬子赶紧跑过来,抱起春燕看小手指立刻红肿起来,妞接过春燕放地上,蹲下把小指放在嘴边吹。孬子狠狠踹开门,妇人拉着女孩子还没走进房里,回头看孬子,女孩子听到踢门声,吓得紧紧拉妇人的衣袖,向身后躲。
孬子说找死啊。
妇人忙乱惊恐地看孬子,妞拎着春燕走进来,呐呐地说,我看看,她,她,是你闺女?
妇人眼中又生出恨意,你管呢?!
春燕抽泣着,姐姐,你眼睛和虎皮,虎皮一样,妈说,给虎皮治眼睛,妈说,也给你,给你治。
孬子看看春燕,走过来又把春燕抱起,柔声说,燕子乖,燕子不哭。
女孩子慢慢从妇人身后出来,慢慢移着脚步,离开妇人,妇人把她抓回来低吼,回屋去,不在屋好好呆着,跑外讨人烦。
女孩子停下脚步,木木的脸面向妞们,稍侧头,耳朵细寻他们的声音。
妞说,你别骂她,她叫啥名儿?
妇人又道,你管呢?
孬子说,嫂子,她叫凤儿。
妞看孬子,你认识她?
嗯。
凤儿又开始移动脚步,被她妈一把揪回去,尖声叫,回去。拉着凤儿快步走,凤儿脚下跌拌,被她妈拉得东倒西歪。
孬子放下春燕,几步过去扯过凤儿,拉到自己身边,冲凤妈吼,她是你闺女,你咋这么对她?
妇人被孬子吓一跳,半天没吱声,反应过来才大叫,我闺女,关你啥事?
孬子狠狠看着她,又看凤儿,上次见她时,虽然她那么害怕,可她多么水灵俊俏啊,象几年前的嫂子一样,可现在,她表情呆滞,脸色苍白,象久没晒过太阳,身上的衣服虽然没破,却脏得看不出颜色来,头发乱乱的扎在脑后。
上次是孬子带人把他们爷俩送回来的,一路上姓石的都没吱声,凤儿不时安慰他,爸你咋了,说话呀爸,爸这是咋回事儿。去摸姓石的脸,石躲着闺女的手,不住的抹眼泪。凤儿说爸咱们回家,回家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