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刃绮情-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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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城内城外出某些事故案件,治安人员如果来查证他的行踪,邻居必定可以为他作证。
要在陌生的地方活动,需要用些心机的。
开了大院门的大锁,他突然站住了。转身回顾,目光瞥了左邻右舍一眼,最后向街尾眺望片刻。
小街有几个人走动,看不出任何异兆。
右邻的门前广场杨树下,几个顽童在玩泥沙。
毫无异状,但他却脸色冷森,虎目中涌起异芒,本能地摸摸藏在大袖内的大肚子剖鱼刀。
他身上从不带兵刃利器,表示他不是一个凭刀剑壮胆的人。
泰然自若掩上院门,绕过绘了四君子的照壁,他又站住了。院子空寂无人,门廊飞起一群受惊的麻雀。
三座厅门紧闭,毫无异状,不可能有人进出,前来窥探的人,也不可能从厅门进出。
身后有声息,他从容不迫转身,目光落在门子住宿的门房,淡淡一笑。
房门拉开了,鱼贯踱出三位青衣大汉。
“阁下沉着镇定的工夫,可圈可点。”为首的三角脸大汉用赞赏的口吻说:“一个人住在这里,确是勇气可嘉,佩服佩服。在下……”
“我知道你。”他抢着说,“步快兼舟快总捕头,翻天覆地王诚。一旦有了头绪,需要劳驾你们协助时,我会去找你。”
“咦!你阁下的话我听不懂。”大汉一怔,口气不对,不像个平凡的人:“街坊已呈报过了,你叫李雄,合法地在本州暂住,已经……”
“已经五天了。”他重施骗技,探手入怀取出用防水油绸缝制的小夹袋,抽出两角纸方递出:“来自京师,从南京北返。这是京师户部衙门所发的勘合,记载有李某的身分来历。路引已经由南京验盖回程关防,下一站该在淮安府验盖过境离境印章,时效宽裕,你不会以时效将满,不许我停留吧?”
上次他是李传奉官的内弟,这次是京师户部衙门,太仓银库大使辖下,三位吏目之一,奉命前往南京公干,公毕正打道回京。
南京也有户部衙门,两京衙门的官吏南来北往,理所当然。
来头太大,王捕头吃惊非小,打开勘合和路引,装模作样看了几眼。户部衙门那方形的篆文大印,恐怕连知州大人也分辨不出真假,虽则知州大人的委任状内,就盖有户部衙门的官印。
“贵官在敝地逗留……”王捕头期期艾艾。吏目不是官,捕头也不是官,互不相干,还真不便称呼。
“李某身边有不少人。”他一直不让王捕头把话说完:“早些天在扬州北面仙女庙漕河,被劫走一艘船。你知道。咱们往来两京的人,多多少少得带些私人物品,丢失了不便报官。”
往来两京的大官小官公役小吏,不带些私人物品,一定是大笨蛋。私人物品是场面话,其实是走私。
不论官民,都知道这么一回事,不用明说,大家心知肚明。
“报官也毫无帮助呀!”王捕头口吻充满同情:“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盗贼多如牛毛,捉不胜捉,也捉不到,只好认了。”
“我等南京的人来追查,已打听出可能是邵伯湖或高邮湖的水贼所为,猪婆龙那股水贼涉嫌最重。等我的人到来展开调查,请不要干预并请给予方便,感激不尽。”
“好吧!我不会干预。”王捕头将证件奉还:“但如果猪婆龙那伙人涉嫌,我的人手不足,那伙人又神出鬼没飘忽不定,我无法抽调人手协助,非常抱歉。”
“我的人有能力办事,不需你们派人协助。”
“舟快只有五十余名,四艘快船,平时巡河已嫌不足,委实爱莫能助。不再打扰,告辞。”
“好走。”他客气地送客。
治安人员不干预活动,便成功了一半。大事小事一入治安人员手中,几乎可以保证,消息一定可以走漏外传,很少例外。
一步步布局,皆在意料中进行。
根本不需把三座门全部打开,但他却打开了,未免有点反常。
所有的门窗皆一一开启,进出活动毫无阻碍。
这是说,活动的空间广阔,进出自如,不会被人堵死在屋内,除非对方人多形成大包围。
厅堂其实不大,堂上堂下没有明显界限,大照壁居然挂了一幅六尺宽的草书中堂,表示宅主人不俗。他干脆背着手像个老爷,一步一顿绕过右面走道。
照壁后可能是小过厅,两侧该是耳房,他脚下突然放轻,毫无声息发出,像是进入的人突然止步观察。
他的确在观察,但并没有止步。
小过厅没有复杂的摆设,一瞥之下一览无遗,他不用视觉,而是用听觉与感觉,留意视觉无法看到的变化。
五步、六步……全宅死寂,不可能有变化。
仍有热量的气流拂脸,他却突然浑身汗毛直竖,似乎被一阵寒流掠过脸面,皮肤起了收缩作用。
已经猜出有危险,却又不知道危险的发生,猜想这危险必定危害到生命,他悚然涌发强烈的戒心,内体所自行涌发的反应,是不受神意所主宰的。
突变倏生,反应也立起生存自保作用。
后堂门倏然快速开始,人影乍现。
他仰面便倒,滚转如轮。
流星锤几乎贴顶而过,人影随后光临,不仅是从后堂门冲入,发流星锤攻击的人抢近,屋上横梁也有人飘降,左右更有四个人冲出。
一比六,他肯定大劫难逃。
他的双脚灵活得像两条巨蟒,一声怪叫,扑落的一个人被他用脚绞倒了。
以背着地支点,手脚满地飞旋,用的不是滚地龙武技,滚地龙不用背部作支柱。
大青砖地面相当光滑,手脚作为滑动的力源,滑动时始终保持脸向上,等于有四种攻击的技巧,手和脚配合得十分圆熟,近身想用手擒捉他的人。攻击力比他少一倍。
流星锤用意在将人击伤,锤落空在人多处便失去作用。六个人皆志在擒捉他,所以没撤出兵刃。
攻击反击皆快得令人目眩,连声惊叫中,先后倒了四个人,像是洒豆子。
最后传出他一声沉叱,飞跃而起左手勾住一名大汉的脖子,挟在身前牢牢地擒住了。
“住手!不然我宰了这位仁兄。”他的喝声像雷震,右手的剖鱼刀横点在大汉的右耳后藏血穴要害,只消用两分劲,便可将大汉当羊宰。
狼狈爬起的一名中年人,伸手打手式,阻止陆续爬起的同伴冲上,一看便知是司令人。
“你这小子劲道有限,手脚却快得惊人,躺在地上的打斗技巧别开生面,委实令人刮目相看。”中年人挪了挪插在腰带上的剑,无意拔出:“咱们估错了你的武功,也一时大意吃亏上当,仓卒间被你的怪招,闹了个手忙脚乱。放了我的人,用人质要挟不了咱们这种人的。”
“你们是哪一种人?”他无意释放人质。
“来查阁下根底的人。”
“在下没有什么好查的,你们也不配。”他口气托大:“高邮的龙蛇,在下一清二楚,已经侦查了五天,已经有了门路。我只是先来侦查的人,凭的是机智经验而非武功。后续赶到的人,可没有在下这么好说话了,来硬的,你们想到后果吗?”
“咱们也是奉命来查你的根底,你说配不配?”
“你们是……”
“扬州钦差督税署的人,你就称在下为税丁好了。在下沉义,高邮的知州大人,见了我这税丁,也平空矮了一截。”
他脸色一变,呈现惊怒的神情。
“有眉目了。”他嗓门提高,怒容满面将挟持着的人推开:“他娘的,这表示咱们丢的那一船行李,不是这地区的牛鬼蛇神所为,而是你们扬州钦差府的人弄鬼。好,我会回扬州找高太监。高采那混蛋在御马监鬼混时,曾经花了在下不少金银,目下他荣任钦差做税监,两年中发了百万横财,纵容你们这些爪牙抢劫老朋友,看他如何向我交代?”
口气愈来愈大,还真有几分吓人的气势。
“咦!你这家伙胡说什么?”沈义真被他唬住了,大概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你居然要找钦差……”
“没错,找他理论。”他装腔作势挥动着剖鱼刀,嗓门提高一倍:“他和在陕西督税的梁剥皮梁永,都是御马监的狠货色,在京都我和他就在一起混,大钱小钱我经常替他张罗。这次我的行李出事,根本没怀疑到督税署的人身上。他的督税总署在扬州,钦差府却在镇江。我这次就回去找他,哼!你给我小心了。”
税督高采坐镇扬州,百姓称他为鬼王。由于扬州有专征盐税的鲁保设了钦差府,他不屑也把钦差府设在扬州,但把督税总署建在茱萸湾,另在仪真建分署,与鲁保的仪真盐税总署别苗头。
鲁保征盐税。扬州最大的承办官盐十大盐商,仅家在扬州,其实栈仓皆在仪真的十二墟。
鲁保加征盐税,比往昔增两倍。高采则附征船税,运盐的大船小船商船民船,一概附征而且不开税单,两人上下其手相互争利。也经常反脸你打我杀,或派人上京告御状。
两年后,高采调福建监税,把福建搞得烈火焚天,甚至勾结东洋(日本)西洋(番舶)的东方西方海盗,劫掠往来五口(泉州为五口之一)的本国船只,激起兵变血流漂杵。
“可恶!你居然胆敢攀噬咱们督税署的人,劫掠你的行李?”沈义凶睛怒突,也冒火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咱们怀疑你在高邮胡搞别有所图,认为你想在这里暗中挑唆暴民结帮组会,影响税务图谋不轨,所以来查你的底。你与高公公有交情,咱们不吃你那一套。他娘的,宰了灭口一了百了……”
“你少做梦。”他警觉地退了两步,扬刀戒备:“我的人潜伏在左近,高邮的公人刚离开不久,我如有三长两短,结果你心知肚明。把在仙女庙河面劫走我的船归还,万事皆休,不然,哼!我的人会到镇江找高钦差。你叫沈义,我记住了。”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沈义口气一软:“咱们真的不知道你的事。”
“你先查我的身分。”他又掏出伪造得神似的勘合路引,重施故技:“我房里还有经过仪真扬州各税站的验证与免税单,那船行李的物品全列在单上,你一定知道。我原以为是高邮地区的水贼做的案,没想到却是你们管税署的人所为。我要……”
“去你的!”沈义扫了证件一眼,烦躁地递回:“我再说一遍,本署的人与这件事无关。”
“老大。”一位留大八字胡,晃着流星锤的大汉说:“会不会是鹰扬会的人做的案?”
“不可能。”沈义肯定地说:”五狱狂鹰给了咱们不少好处,建会仅一年多一点。正在加紧招兵买马,目前只有小猫小狗十几个,天大胆也不敢开始妄动。”
“你们不要妄想找人代罪。”他咬定了对方不放。
“你不要妄想撒野。”沈义的手握住了剑靶:“我再郑重告诉你,你的事与咱们督税署的人无关,很可能是高邮湖的水贼作的案,想追回毫无希望。本署派有一组人,防范水贼打咱们运皇贡船只的主意,但也只能消极地预防,无法铲除他们一劳永逸。咱们不管你的活动,算是情至义尽了。你去找高公公也是枉然。高公公日理万机,经常至各地巡视监督,你找他谈何容易?他不也会管这种芝麻绿豆小事。不要逼咱们全力清除你们,你明白吗?”
“我的行李……”
“你自己去查,不要烦我们。总之,咱们不曾弄到你的船。如果真是咱们弄到的,不会对你如此客气。咱们留意的是:防范任何对本署有威胁的暴民,在本税区活动。识相些,阁下。”
六个人气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