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果--童童和他的十多个女人-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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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昙花果》,他早就弃世而去了!写成之后,又为出版作难。东奔西走,一无所获。
如果他有钱,可以买书号,自费出书;也可包销若干;如果他有名、有关系、有背景,可以托人情、找赞助,出书也不成问题了。但是他没钱、没名、没关系、更没背景,更要命的是:《昙花果》不是武侠神仙、不是魔怪传奇、不是名人情史、不是绝对隐私、不是戏说帝王、不是宫廷逸事、不是暴力Se情、不是惊悚荒诞、不是星际战争、不是市井流言、不是美女宝贝、不是神童少年、不是成功秘诀、不是经营奥典;既不是驭人之术、更不是敲门之砖。。。。。。总之;没有流行元素,没有炒作卖点;没有市场、没有效益。何况《昙花果》还有些犯忌,有些偏执,是没有话语权的人说的话。哪个编辑敢冒风险?哪个出版社愿意赔钱?
童无逸明知《红楼梦》没给曹雪芹换来半分银子;《变形记》没给卡夫卡换来半片面包。传世之作无须急急乎生前发表,但文稿总得要托付于可靠之人。最可怕的是落入夏为佐之流手中,给你改得个佛头着粪,煮鹤焚琴,还署上他的大名,换来个香车美女、别墅美金。最后想到退休了的张老师,忠厚长者,塌实可靠。文稿托付于他,果然就有徐总援手,了却了最后一件大事。
积郁十年的决心,今朝付诸行动,对孙儿孙女难免遥想挂念;尽管毛泽东还躺在天安门广场上,中国也决不会再发动穷人起来搞阶级斗争;平生四大心愿:上天、观海、读大学、出书均已实现,纵然苦厄终生、一事无成也不枉自活过这一回了!
他从大小雪瀑间的岩嘴上奋身一跃,披开半壁上大榕树的枝叶坠向玉泉渊。
在凌空下降,失重状态的瞬间,他也曾怀疑就此结束生命是否愚蠢。但这念头仅仅一闪而过,时间不容许他丝毫的犹豫和反悔。迎面扑来的树丛枝条狠狠抽打着他的身体,撕扯着他的衣服。这是生命之神的鞭笞惩诫。在离水面十来米高的地方,他被一丛藤蔓绊着,像蹦极一样在半空中晃荡过去,晃荡过来,越晃越低,最后被重重地摔在岩脚石滩上,痛得他尖叫起来。
这又是命运的捉弄。如果他垂直下坠,必定掉入玉泉渊里。不怕他水性再好,也会被跌昏。他穿的毛衣毛裤毛皮鞋将会浸透了冰冷的潭水,把他拖下水底。当他重新浮出水面时,必定像柳然老师和刘韵蓉、刘妹样成水发馒头了。
雪瀑下,玉泉渊旁,有一座船形屋基。草亭溪水从玉泉渊漫出,绕屋基石脚下三尺流过。从古至今,哪怕洪水滔天,兴盛城被淹,屋基石仍在水面三尺。恰如水涨船高,是兴盛县夏布社产业。夏布社早已破产。1998年2月邓媛租下屋基,装修一新,办了个“雪瀑竹园度假村”。
这度假村沿河桂圆树数百棵,临雪瀑一侧是数亩竹林。楠竹、慈竹、棉竹、斑竹、刺竹、苦竹、金竹、罗汉竹、鸡婆竹。。。。。。品种繁多,形态各异。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山后乾元关宝塔遥遥在望;远处云岭山古寨隐现南天。面对着玉泉飞雪;身靠着碧水青山。竹下品茗;水边垂钓;美酒佳肴,温馨服务。自开业以来,日日车水马龙,宾客如云,生意火暴,声名雀起。
1999年最后一天,度假村客满。邓媛从早忙到晚,待元旦钟声敲响,新世纪到来之后,才给值班经理交代好注意事项,戴上头盔,放下面罩,骑上125女式摩托,回家休息。
这条当年夏布社专用的单行道,汽车需让至宽阔处才能会车。邓媛轰着油门,冲上半山转弯处,一辆轿车开着远光灯从雪瀑山上飞驰而下,一晃而过。雪亮的灯光射来,邓媛眼前白光夺目,随后黢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正踩刹车打算停下,却早已飞出路面,翻滚下岩,昏死过去。
童无逸在石滩上躺了很久,惊魂甫定,后怕起来。他自嘲地想到,自己真成了那上吊绳断;刎颈刀折;投水不沉;赴火不燃;一事无成,百无一用的可怜虫,连死也不能,还能干啥?
他慢慢坐起来,检查身上,除裸露的手脸有些划伤,浑身疼痛,衣服裤子被扯烂外,竟无大碍。他摸出纸灰包,将纸灰撒在清清的玉泉渊里,然后,顺岩脚潭边走到山脚,从山脚小路爬上山腰。突然脚下一绊,是一辆摩托车,消音器还滚烫。一定是出了车祸!人在那儿呢?他到处摸索寻找。离摩托车几米远的树丛边,摸到个昏迷的女人。取下头盔,黑暗中也认不出是谁。他仔细检查,初步断定右上肢桡尺骨骨折。其他部位都是软组织伤。呼吸心跳正常,疼痛性昏迷。急忙折来树枝。把自己破衣服撕成布条,初步固定。
包扎时,邓媛醒过来,认出童无逸,感激不尽,想打“120”,手机不见了,说:“童医生,我,手机,掉了,请用你的手机,打‘120’。我不能动了。”
童无逸说:“我啥都没带。”
他拔下摩托车钥匙,背着她一步步爬上车道,向城里走去。
童无逸把邓媛背到镇江桥,拦了辆的士。小伙子见两人衣服撕得稀烂,浑身是伤,惊问:“遭抢劫了?”
“车祸。中医院!”童无逸简洁回答。
正如十年前童童对聪聪的预言,兴盛县城关医院于1997年破产,被兴盛县中医院兼并。童无逸被中医院接收。
他把邓媛背进急诊科。值班医生和的哥一样,惊奇地问:“童老师,你们遭抢了?”
童无逸一样回答:“车祸。”
经X光检查,邓媛右桡尺骨骨折,右肘关节脱臼。另有双踝、膝及双肩、背、胸多处软组织伤。幸好戴了头盔,头面部完好无损。童无逸头、手有破皮外伤,全身多处软组织伤。经处理,童无逸要邓媛打电话叫家人来接。
邓媛说:“家里没人。”
问怎么没人。她小声说:“我离婚五年了,父母逝世。儿子在成都当兵。”
童无逸只好请救护车送他们到步行街邓媛家楼下。叫开小区铁门,将邓媛背上七楼家中。
这是一套两居室大客厅住房。童无逸忍住浑身疼痛和疲倦,帮她脱下脏烂的外衣,开热水器放水,伺候邓媛洗脸洗脚,喝奶服药,上床睡觉。自己也喝了杯奶,吃了些点心,打着哈欠说:“你安心睡觉。电筒有吧,我去把手机和摩托车找回来。”
邓媛说:“在儿子床上睡一觉,天亮再去嘛。快五点了!”
“天亮再去,人家早偷走了!”
邓媛抓出一大把钱来,说:“带点钱,打的去!”
童无逸也不客气,拿了几张,下楼打的到雪瀑,找到断了套子带的手机,把摩托推上车道。手机还能用,摩托也能跑,只是掉了个后视镜、摔烂了面板车灯,碰坏了消音器。一路“砰!砰!砰!砰!”拖拉机似的骑回玉利街。本想回家换衣服,拿手机、钱包,却忘了钥匙被锁在家里了。决心去死的人,丢下了一切身外之物,重回人间,才明白身外之物是如何须臾不能离。
冬日凌晨,寒风刺骨。童无逸被冻得发抖。幸好兴盛遍街都是通宵营业的羊肉汤店。“砰!砰!砰!砰!”跑到最近一个店里,暖暖地喝了两大碗鲜美香浓的羊肉汤,浑身舒坦,叹道:“活着真好!”
在店里打盹坐到天明,店老板关心地说:“愿赌服输,犯不上斗气伤身。不是那个人不要去凑他的角。”
童无逸笑了,老板以为他是通宵打牌、输钱打架的角色了。也不解释,按街头小广告的电话号码,拨通锁匠,开了家门。换洗干净,美美地睡到下午,把摩托车送到车行修理好,骑去把手机和车钥匙还给了邓媛。没有人知道他在生死界上走了个来回。
邓媛祖籍广安牌坊村。祖上做丝绸生意,客居兴盛,广置田舍,家业兴隆,继开马房驿站,交通八方商旅。祖父为兴盛袍哥龙头大爷,参加保路运动,为当时一方豪杰。至邓媛父亲,政府修铁路征用了马房驿站,划成分为小土地出租。
邓媛外祖父贩运瓷器,家业不菲。邓媛母亲尚未满月,已备齐全套景德镇精细瓷具嫁妆:大至人高的青花瓷瓶,小至瓷酒杯、瓷调羹、瓷胭脂盒。
邓媛母亲读过女中。邓媛为其独生女儿,掌上明珠,从小精心培养。针黹女红、衣饰烹饪、家居布置、环境情调,无所不精;言谈举止、待人接物,雍容得体。初中毕业即下乡,六年后调回兴盛电子元件厂,心灵手巧、好学上进,为厂里技术骨干,很快升任工艺师,任工艺科长。25岁时,父母听信乡下亲戚“龙凤呈祥”的游说,软硬兼施。邓媛被逼与乡下亲戚的邻居,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通讯兵中尉连长结婚。男方属龙,邓媛属鸡,人称“龙凤婚”,大吉大利、幸福美满。其实不然,两人在精神境界、文化修养、气质品位、生活情趣上的差别无异于冰炭水火。一个粗鄙低俗;一个精致高雅;决不相容。邓媛隐忍不发,委屈求全,想慢慢改变他,但收效甚微。单是一个用洗脚水洗脸,用洗脸毛巾擦脚,也纠正不过来。丈夫还振振有词:毛主席就是这样的!
大裁军时丈夫转业回兴盛工商局城关工商所任副所长,经常接受三陪,染上性病,讳疾忌医,邓媛被传染,患上严重子宫内膜炎,住院治疗,忍无可忍,起诉离婚。时值工厂破产,邓媛用下岗费加上贷款,开了家化妆品店,细心经营,还清贷款,小有积蓄。因城市改造,门面被拆,另寻商机,看准船形屋基这块风水宝地,建雪瀑竹园度假村,果然兴旺。还广结人缘,把儿子送进了部队。
这次邓媛出车祸,同事同学、亲朋好友,纷纷前来看望,见她孤孤单单,无人照顾。个个同情。有人帮忙请保姆。有人劝她早寻佳偶。邓媛深受单身之害,动了心思。
一天,小保姆陪她到中医院换药,见到童无逸,叫小保姆回家做饭,自己到童老师科室小坐,好奇地问他:“童老师,那天半夜三更,你一个人在雪瀑干啥呀?”
童无逸死而复生之后,视事更加达观;襟怀更加坦荡,加上对邓媛素有好感,毫无隐瞒地把他和聪聪25年苦恋情史,到《昙花果》成书后一心想赴天堂实现聪聪遗愿之事和盘托出,听得邓媛热泪盈眶,唏嘘不已,深为感动。她曾亲身感受过车祸当天他的细心体贴、能干周密:“真是世间难逢,有情有义的好男人呀!这不是上天安排的好姻缘吗?”她略一沉吟,问道:“你离婚十多年,洪玉聪死了,就不打算再婚吗?”
童无逸说:“哪有这样合适的呀?你帮我介绍一个吧!”
邓媛大大方方地说:“你看我要得不?”
童无逸大喜过望说:“那当然好啊!”又怀疑说:“你小我十多岁,你在开玩笑吧?”
邓媛认真地说:“这种事可以开玩笑吗?”
当天,邓媛回家辞掉了小保姆。在邓媛养伤的百多天里,童无逸无微不至地照看着她,像出事当晚那样。更因有了亲密爱人的关系,更方便、更周到了。
每天早晨,童无逸用摩托送邓媛到度假村,晚上又用摩托接她回家。童无逸见度假村大门上横额是楠竹拼的“雪瀑竹园度假村”,而两边对联是木板红漆写的“竹叶青青迎贵客,流水长长总是情。”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