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果--童童和他的十多个女人-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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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自然就和吴镇东,陶启明有更多的共同语言,较深的情感联系。来往也密切些。童童每次翻贵岭赶顺子场,都要到大利4队,和镇东静静地听启明把“二泉映月”、“江河水”、“光明行”、“三门峡畅想曲”……一支接一支地拉下去。直到夜深人困,方才罢休。根本不顾外号“聋四”的洪玉山提抗议。启明也乐为知音拉得手麻指僵、肩酸腰痛。如果不是惦念幺妹,童童今晚一定要跟镇东,启明到大利听一晚的二胡独奏,摆一晚的龙门阵。
童童匆匆赶到王大伯爷家。说蓝瑛她们早就买好东西回去了。童童背着米猛追。一路上坡,赶过了无数散场回家的社员。累得他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跑到碧山7队,已暮烟四起,归鸟噪林。陈明瑞一人在家吃稀饭,说幺妹她们到礼信1队走人户去了,耍几天不晓得。稀饭不够吃。童童淘米又煮,将就剩菜吃了,晚上给幺妹写了封信:
幺妹:你好。
我知道你一定还在生我的气。但你一定要相信我!
刘韵蓉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是莫名其妙,一无所知。她们为什么要这样说,其中一定有隐情。请给我时间,我一定会搞清楚,还自己一个清白的。
我和刘韵蓉是在兴盛黑岭井场工地认识的。大家都叫她刘妹。她们北固街分队没炮工。中队派我去当技术指导,帮她们定炮位、装炸药、放炮。除了一般的点头招呼,我甚至没和她说过工作之外的话。下乡时,临上车,她送了我一个日记本、两双鞋垫。日记本上写了:“生活是一个大熔炉,炼去了人们的虚伪与软弱,留下真诚与坚强。”
你知道,下乡时送我东西的人很多。我都写信感谢过的。我给她的信,也只是一般的感谢话,和大家的差不多。只是由于她的赠言我觉得比较好。我也写了如“你的鞋垫,让我在坎坷的人生道路上,走得更平稳。”“我将在生活的熔炉中,把自己锻炼得更真诚,更坚强。”之类。她后来回了封信。说她要向我们学习,踏着我们的足迹走革命的道路,和我们一起战天斗地,终生战斗在农村。我没再给她回信。她这封信我还找得到,你看了就知道我没撒谎。
请你一定不要再生气了。冤枉了我,也气坏了你。看到你生气,我真的很心痛。你问陈明瑞吧。她叫我到她那儿去拿妈妈给我带的东西,我都没去。从我们认识到现在,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我吗?昨天晚上我就下了决心,直到我生命的终点,我都只爱你一个人。我永远是你值得信赖的哥哥。你永远是我唯一爱护的幺妹!
别生气了吧,幺妹!一想到你生气的样子,我的心就痛。别让我痛心吧,幺妹!信任我,一如既往!
再见。祝
好
童童
把信封好,给陈明瑞,请他转交蓝瑛。安心睡下。第二天中午赶到常富场,在邮政代办点拿到三封信:妈妈一封,瑞琥一封,还有一封是洪玉聪俊秀的笔迹。
把甲背靠在柜台上,童童迫不及待地拆开了妈妈的信:
……你到瑞琥家去那天,有一个叫刘韵蓉的女知青来找我。她是瑶池公社的,马上要回去,问有没有要给你带的东西。她说她跟你关系很好,离得也近。很方便的。这个姑娘我认得。上个月她大姐在这里生娃娃。她是她幺妹,回来侍侯姐姐坐月子。姐姐满月了,她今天回去。她是北固街的。她妈妈我也很熟。你走得慌,换洗衣服都没拿。我让她给你带来。还跟你带了20元钱、20斤粮票。我拿了两元钱给她路上用。她到碧县没有?如果她没空给你送来,你自己去拿,不要人家多跑路……
童童深深地叹口气:这个刘韵蓉,真是用心良苦。瑶池是五个公社中,离柳信最远的。走捷径都有八十多里!还“离得也近,很方便的”!
瑞琥信上说:
……殊途同归。明天我们也将赴碧县。山水相连。工农相亲。人不远。心更近。促膝抵足之日,屈指可待矣……
一行稚嫩的字迹附在信后:
你的问题难不倒我。我要让你大吃一惊!
没有落款。童童知道是小妹。
自前晚作出决定后,童童已无退路。无论她有什么惊人之举,都以不变应万变。因势利导,顺其自然吧。
看着聪聪信封上俊秀的字迹,童童心绪难平。原想坐上火车,进了深山老林,远离喧闹的城市,山长水远,人海茫茫,永难再见。却不料原始迟慢的邮传驿递,还是把伊人书信送进了穷山恶水。情缘难断!
Friend:我还是要这样称呼你!
你真狠心,借故溜走,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冷清清的大街上。你知道我哭了整整一晚上吗?我的枕头湿透了。眼睛也哭肿了!
你说过,我可以上任何一所大学,有美好的前程。你这样对待我,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我睡不好,吃不下,眼前总是你这个狠心人在晃来晃去。如果长此以往,开学以后,我上课精神不能集中,老师讲的什么都记不住,书也看不进去,我还能考上大学吗?
你总是拿你的出身成分,政治条件,当知青等等作借口,伤害我们的友谊,伤害我的感情,侮辱我的人格。其实,只是充分暴露了你的怯懦、你的软弱、你对自己的不负责任、自甘沉沦、不求上进。我还妄想你会有绚丽的青春哩!
我又哭了!
写不下去了。为了我的美好前程,为了你自己的命运,你好自为之吧!
Cong
看着信笺上的斑斑泪痕,童童心潮汹涌,热泪盈眶,无声哽咽。天哪!我该怎么办?
心事重重回到柳信7队。吃过晚饭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摇曳不定昏黄的煤油灯光。身边蚊子在“嘤嘤”地飘忽盘旋。老鼠在墙上房草中“悉悉嗦嗦”地乱窜。对面房里杨、柳时而传来模糊的低语。窗外福狼偶尔警觉地唁吠。他伏在用两块粗糙的枞木板搭成的书案上,给聪聪回信:
cong:你好。
请不要再伤心了。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借故溜走”的。
也许我的确怯懦、软弱,而且的确是不可救药的对自己不负责任、自甘沉沦、不求上进。但我决没有卑鄙无耻、恶毒到有意找借口来伤害你、侮辱你!
你是我心中圣洁的女神;是这个悲惨世界中一切美好、崇高的象征。我伤害你,就是伤害我自己;侮辱你,就是侮辱我尊崇的一切。我能这样做吗?
Cong,我想,你也不愿意我那年迈的母亲,又无辜地受批斗、受侮辱吧。处在你的地位,你的确很难设想作为被管制的右派分子,和作为“杀、关、管”家属的我们,在这个社会的底层是怎样生活的。别怪我又拿出身成分、政治条件来作伤害你的借口。如果我们生活在世外桃源。你就会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我会让你无忧无虑、幸福终身。我的才华,将因你而焕发;我的青春,将因你而绚丽;我的一切,只为你而付出;我的生命,只为你而延续。
Cong,哪里有世外桃源?
Cong,我发誓,我今后决不会让你伤心,决不会再让你为我流一滴眼泪。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一定永远珍惜我们宝贵的友谊。你永远是我心中圣洁的女神,世间一切美好崇高的象征!
Cong,为了你的美好前程,快乐地生活,幸福地微笑,努力地学习吧。我在遥远的他乡祝福你。
()
再见。祝
好
你永远的friend
晚
附:惭愧,我没学过英语。“friend”是什么意思?望不吝赐教。
聪聪信封上留的是“四川省,兴盛一中,高66级3班”。童童把信封写好,装上信笺,放在书案上,长长地舒了口气。静静心,定定神,又给妈妈报平安,说自己会尽快把刘韵蓉带的东西拿回来。装信封时想,是该去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尽早了断,别耽误了她。虽说菩萨对世人“无心为恶,虽恶不罚”,但自己决不忍心害了这个惹人爱怜的好姑娘。
既然瑞琥已到莲花矿区,不用回信了,等见面再给他谈瑞珀的事。
想不出小妹会做出啥子让自己大吃一惊的事,一笑了之。
拖着疲乏的身子洗澡刷牙,上床睡觉。天没亮就醒来,翻身起床,檫把脸,从磨子岩翻瓦窑墚子,穿过横山老林,到常富邮政代办点交了信,在胖伯娘小店吃了半斤米饭,一碗葵瓜汤,原路返回。到队这么久了,还没出工。队长不说,大队支书蒋银贵晓得,又该“刮胡子”了。
打早起身,忘了戴草帽。穿的背心,火辣辣的太阳晒得人皮焦肉疼,头昏脑胀。急慌慌钻进阴森森的横山老林,顿时透体清凉,浑身舒坦,巴不得这老林一直长到家门口。可惜到磨子岩又该顶着太阳下山了。
磨子岩,几十丈高。上扇、下扇、磨盘,三层巨石叠成一副巨大的石磨,嵌在斑鸠砂红石骨子峭壁上。盘山小路就在岩边石缝里弯来绕去。时而直上直下,行人需手脚并用才攀爬得过。踩着风化的红石骨子石蛋蛋、浮土、流沙,就像踩在豌豆、滑梯上。一不小心就一滚到底。轻者皮开肉绽,重者骨断筋伤,甚至丢掉性命。半坡上柳信3队的包谷地,年年有人摔死摔伤在岩下。
上山容易下山难。童童小心翼翼地爬下石岩,在站不稳的滚豆子路上,放大胆子一溜小跑。好多女知青刚来时走这些滚豆子路,都只有蹲在地上,或者干脆屁股坐地,坐滑梯样梭下来。裤子磨破总比丢命强得多。
转过下扇石岩,在磨盘上,童童和柳信大队支书蒋银贵一个大碰头。两人面对面站住。蒋支书扶着岩壁,肩膀一耸一耸,胸口一起一伏,气吁吁喘了半天,才说:“你……回来……几天……了……到处……跑……不……出工……干……活……路……”
童童望着他紫黑的嘴唇,青灰色的脸,满头大汗。大热天,一身油腻发亮,灰不灰,蓝不蓝,看不出颜色的旧中山服。栓条青布围腰帕,粗针大线,补了几个不同颜色的疤。全然没有了当年公社书记的威风。想起他当年砸锅挖灶,抓人斗争整死人的劣迹,不禁令人厌恶;看到他现在的惨相,又觉得他实在可怜;想到他光屁股钻热灰过冬,“建设社会主义”六个娃娃,又令人啼笑皆非。他当年是斗地主,挖浮财的积极份子。
等他断断续续地说完,童童恭恭敬敬地回答说:“我们小组断粮了。我借粮去了。下午吃了饭就出工。”侧身让路。
蒋支书却并不急着动身,扶着岩壁,闭着眼睛,脸憋得像猪肝,喘了许久,终于撕心裂肺地咳出一口带血的脓痰来,长长地吁了几口气。一手捶胸,一手扶岩,说:“哎!……养身……残疾……跟毛主……席……干……不到……几……天了……”
童童说:“这么陡的岩子,我们爬起都恼火。你还……”不忍心说完。
蒋支书说:“区上,开,三干会,布置,双抢。不去,不行。”拖着脚步,一步一喘,一步一歇地转过岩子去了。
没等大春收起来,蒋支书就比毛主席先见马克思去了。
童童天天出工。铲草皮、烧灰、薅红苕、传粪,拢屋就忙慌慌地烧火煮饭,洗澡睡觉。日出而作,日没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