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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华音流韶·风月连城-第38章

小说: 华音流韶·风月连城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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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便是那个未受神格污染的我,不必苦行,不必出没在瘟疫盛行的城池,不必将自己变成苍白的妖怪……你将永远骄傲、孤独地坐在王座上,宛如地底的太阳,垂照四方。” 
杨逸之缓缓抬起眸子:“你要我做你的傀儡?” 
重劫一笑:“你也可以将我当成你的傀儡。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杨逸之深吸一口气,他无法理解眼前这个人疯狂的想法,但是,他必须救出相思。 
他点了点头:“你放了她,我留下来。” 
重劫的眼中透出一丝熟悉的讥诮:“你不想让她留下来陪伴你么?以后的岁月,你都将深居在荒凉的城池中。永远告别阳光,告别亲人,告别朋友。你不想与她共度么?” 
他顿了顿,笑容瞬间被怨毒笼罩:“为了取悦你,我不惜将她从梵天的祭台中夺走。因为我知道,你喜欢她。” 
杨逸之打断他:“你要取悦我,就放她走。” 
重劫的眼中透出刻骨的嫉妒:“你会后悔。” 
杨逸之看着他,淡淡道:“我不是你。” 
这句话宛如利刃般刺痛了重劫的心,他的声音陡然一厉:“你是!” 
杨逸之侧开脸,将目光投向渊薮中的浮云。 
他的这个举动更加激怒了重劫,他一把抓住他破碎的衣襟,冰冷的面具几乎贴到他的脸上:“你必将会成为我,方死方休。” 
正在这时,一阵清冷的钟声传来。 
钟声若有若无,仿佛近在耳侧,又仿佛远在天边,透着莫名的荒凉。 
重劫脸上的怒容渐渐冷却。 
他抛开杨逸之,向身后的城门走去。 
相思怔怔地看着鲜花簇拥下的枯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她为自己的无心惊扰致歉,正要退开,突然,黄金之门传来轻轻的响动。 
有人来了。 
相思骇然变色,却不知如何躲藏。 
门被推开一线,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搭在门楣上。 
不是重劫又是谁? 
相思咬了咬牙,再也顾不得是否惊扰亡灵,闪身向床上厚厚的帷幕中躲去。 
金色的幔帐垂下,掩饰了她的身形,却恰恰透开一线,让她看到外面的景象。她一动不敢动,屏气凝神,向外看去。 
重劫缓缓向水池走了过来。从池底捞起一只透明的杯子。那杯子浸在水中,与水色毫无分别,相思刚才竟没有发现。 
相思默默祷告,希望他只是为了这只杯子而来,拿到后就赶紧离开,没想到他竟然拾阶而下,缓缓走入了池中。 
池水浸湿了他宽大的白袍,他却宛如不觉,缓缓向池中的石椅走来。 
水声轻响,每一步都宛如踏在相思的心上。她不由闭上了眼睛。 
片刻,水声却停止了。 
相思鼓起勇气向外看去,却见重劫全身沾湿,静静地坐在石椅上,一手拿着水晶杯,一手抱着那只蛇罐。 
杯中还有半杯清水。重劫的目光注视着杯子,突然轻轻叹息了一声,伸手向蛇罐探去。 
一条乌黑的蛇被他握在手中,挣扎着吐出长信,却始终不敢向他发动袭击。 
他纤细的手指牢牢卡住蛇的下颚,强迫毒蛇将口张开,两根弯曲的蛇牙完全凸现出来。他将左手的杯子递了过去,让蛇牙卡在杯壁上。 
乌黑的浓汁点点滴落在清水中,清水顿时化为一团墨色的混沌。 
然后,红色、青色、银色、褐色、紫色、黄色的毒蛇也遭到了相同的对待,很快,那半杯清水便成为浑浊的一团,根本辨不清色泽了。 
相思的心在一阵阵抽紧。 
重劫在墓碑前的话又重新回响在耳边:“这七种剧毒之蛇,代表七种炼狱之苦。如冰封、火炙、蚁噬、车裂、陵迟……每一种都宛如重生重死,超越了人间的任何一种酷刑,也超越了你的想象。” 
荒凉的墓园中,她曾亲眼看到过这些酷刑的实施。 
万难想象,若被这杯奇毒无比的水沾上一滴,将会承受怎样的痛苦。 
重劫将杯子举到眼前,久久凝视着。 
他眼中的笑容说不出的揶揄。 
然后,他仰头将这杯毒液喝了下去。 
帷幕后,相思紧紧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但她的身体却禁不住瑟瑟发抖。 
突然帷幕被掀开一线。 
相思吓得几乎晕倒,连惊叫也哽在喉中。 
然而,重劫却没有看她,只是轻轻拾起那具枯骨垂在床边的手,无比珍惜地挪到胸前,又紧紧抱住。 
他的声音嘶哑而悲伤,在空旷的四周不住回荡:“妈妈,我终于找到梵天之瞳了。” 
妈妈? 
相思愕然。 
难道这具包裹在华丽丝绒与无数鲜花中的枯黄骸骨,就是重劫的母亲? 
重劫单薄的身体不住颤抖,似乎在低声啜泣。他将胸前的梵天之瞳摘下,放入那只只剩枯骨的手中,又用双手将它包裹住,似乎要给这具枯骨以温暖:“妈妈,有了梵天之瞳,诅咒便会解除,梵天将再度降临我们的城池,给我们以神明的祝福。然后,三连城将会重建,阳光将再度照耀,日夜将再度交替,清泉重涌,鲜花盛开……这才是我做梦都想给你的城池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嘶哑:“妈妈,我承诺你,你的悲剧再也不会重演。从此,再没有人会因那可耻的仪式死去。我们的旗帜,将飞扬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我们将建立前所未有的广大帝国,和永恒不灭的都城。” 
他将那只枯骨之手放在腮边,轻轻偎依着:“我将是千万年来,阿修罗族中最伟大的王子,而你,就是最美丽的王后。” 
重劫不再说话,似乎完全沉浸在这只手所给予的温暖之中,良久,才轻轻叹息一声,道:“如果没有这一切,我更宁愿永远陪伴在你身旁。做你的孩子,远比做一个伟大的王者更重要。我真的宁愿,只是你的孩子。” 
他紧紧握住这只手,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和绝望:“可是我不能。我的血脉赋予了我这样的使命,我就必须走下去。”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必须居住在昏黄的废都,必须每天喝下剧毒的药,必须承受炼狱般的苦行,必须化身为瘟疫与杀戮的妖魔……那是我父亲赋予我的罪恶命运,我永远都无法逃脱。”他将额头紧贴在枯骨的手背上,身体不住颤抖,仿佛陷入了撕心裂肺的痛苦。 
良久,他抬起头,声音又变得温柔:“正如你曾赋予我的美貌一样……” 
他抬起一手,轻轻从面具上滑过:“妈妈,你曾赋予了我惊人的美貌,一定和你当年一样。可是,它却被那该死的苦行完全毁掉了!”他看着水中苍白的倒影,无限悲伤地摇了摇头:“我无法面对这张妖魔般的脸……” 
他的声音宛如绝望的哭泣,与幽暗的水波一起,澹荡不息 
相思的心也不禁一震,她从未见过一个人能如此绝望,如此痛恨、遗弃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渐渐平静下来。 
“啪”的一声轻响,却是重劫将那张冰冷的面具揭开。 
“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揭下面具。” 
“因为只有妈妈,不会嫌弃孩子的丑陋,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样的妖怪。” 
“妈妈,你可知道,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入睡。只有蜷曲在你怀中,我才能忘记那无边无际的恐惧……” 
他的声音颤抖着,轻得宛如来自天际。 
他在那只枯骨之手上一吻,又无比温存地将它放回帷幕中。 
仿佛他握着的,不是一截朽骨,而是价值连城的美玉。 
他从石椅上起身,向洒满鲜花的大床靠了过来。 
难道,他竟真的要爬上花床,伴着这具枯骨入眠? 
相思正在惊愕,他已挑起了床幔。 
第二十五章 花枝欲动春风寒 
波光盈盈散开,相思看到了一张极为妖异的脸。 
年少白皙,本是古人形容美少年的标准。 
然而他的这张脸却已完全超出了人类苍白的底线,再也无法说得上美。 
那种白色,绝非如玉一般温润,而是生涩、妖异的白。宛如偶然间挣脱了符咒,从白幡中走出的妖精,全身透着死亡般的冰冷,再无半点生的气息。 
宛如一丛亘古不化的冰雪,在水波映照下,随时都会变为透明。 
宛如一尊忘记上色的细瓷人偶,被工匠遗忘在角落里,沾满了绝望的尘埃。 
虽然,他的轮廓是如此的精致,两道修长的眉宛如描画,鼻梁端正俊秀,然而,这一切都不能弥补那白纸般的肤色对他容貌的破坏。 
诡异的肌肤上,那双饱含忧郁的眸子也远远浅于常人,通透得仿佛琉璃,又宛如猫眼,随着四周变幻的光线,发出层层叠叠的冷光。 
这样一双瞳孔衬在妖异的肤色和满头银发下,显得凄凉而诡异。宛如荒烟蔓草深处,悬坐在墓碑上的白色幽灵,用无尽的悲伤与怨恨,打量着人间的世界。 
他没有说错。 
他惊人的美貌已在日夜苦行中丧失殆尽,化为一个真正的妖孽。 
巨大的恐惧在相思心中升起——她看到了重劫面具下的脸。 
这是绝没有人知道的秘密。 
重劫是如此在意自己的容貌,又怎会容忍,自己最丑恶、最柔弱的一面,暴露在一个陌生人眼中? 
重劫的目光与相思撞在一起,惊骇慢慢消散,化为无边的怒意! 
他银色的长发无风狂舞,宛如在身后展开了一张巨大的蛛网,通透的眸子已变得赤红,仿佛随时都要扑上来,将相思撕得粉碎! 
相思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她的足尖已碰到了骸骨边缘。 
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声,从相思脚下传来,却是尸体旁几朵青色野花被她踩碎,汁液与花粉四溢而出。 
这声几乎难以察觉的响动,却宛如钧天狂雷一样轰击在重劫心头,将他无尽的怒火击为尘埃。 
重劫的身形瞬间凝结,脸上只剩下深深的惶恐,他单薄的身子在白袍下不住颤抖,向相思伸出手,嘶声道:“你,你出来……” 
相思哪里敢动。 
重劫颤抖着向她伸出手,声音中尽是哀恳之意:“你出来,我不怪你……别伤害我母亲……” 
相思这才明白,他是怕自己再往后退去,会踩坏花床中的尸体。 
鲜花与锦绣中,这具冰冷的骸骨,竟是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妖魔的死穴。 
重劫双膝浸在水中,惊惶失措地看着她,满头银发在及膝深的水中散开,宛如一朵苍白的浮云。 
那袭宽大的白袍也被池水浸湿,裹在他瘦弱的身体上,让他看去就仿佛一个烧制坏了的美丽人偶,面临即将来临的灭顶之灾,悲伤而绝望地乞求着。 
相思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无心惊扰,也不会伤害你的母亲,只希望你以后将痛苦施加给别人之前,想一想自己现在的心情。” 
重劫望着她,点了点头。他通透无尘的眼中似乎已有了泪光。 
相思一声叹息,舍了骸骨,向床边走来。 
刚刚走了两步,一道火红的光芒携着破空之声,向她急袭而来! 
她惊愕中欲要躲避,却只觉脚踝一麻,那条火焰之蛇的蛇尾已紧紧缠了上来。还未来得及惊呼出声,一道狂烈之极的劲力袭过,她整个人便如断线的风筝般飞起,在空中滑过半个弧圆,重重摔在石椅下。 
石椅的棱角几乎刺入了她的身体,大团鲜血呕出,在水中浸开一片嫣红。 
全身一阵碎裂般的疼痛,最可怕的是脚踝上被蛇尾沾到的地方,一直宛如被烧灼般的剧痛,让她连逃走的力气也失去了,只能依靠在冰凉的石椅上,瑟瑟发抖。 
蛇头张开巨口,狰狞可怖,被重劫紧紧握在手中,细长的蛇尾垂在水面,宛如一条红色的长鞭。 
银发飞扬,他苍白的脸上是疯狂的怒意:“你竟敢看到我的脸?你竟敢冒犯我的王后!” 
每说一句,那条红色的长鞭便狠狠抽下,在她的身体上刻下烧灼般的痕迹。 
相思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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