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瀑-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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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青松大我三四岁,是我手下败将。大概是在我十一二岁期间,他带着一帮曾经在我拳脚下俯首称臣、渐渐受欧仁&;#8226;包狄埃影响不愿再做奴隶的人们,打着抓流窜犯的旗帜来家驱赶我们母女,我照搬希特勒的闪电战术,趁其不备突施袭击,转瞬树倒狐孙散,他也做了我一回坐骑。之后,见到我就躲。听说高中毕业就当兵去了,难道复员回来了?我没心情理睬他,加快脚步频率在昏然的巷道狂奔。
可他却追上来了。
找死!我倏地返身迎上,劈面就是一刀。不想,他却像传说中的武林高士一样灵动,身体微一斜侧,不但闪过我刀锋,我握刀的手腕也被他牢牢抓住了。
“冷静点儿,小……我爸已经将那禽兽关起来了。”
我老调重弹,张口咬住了他手臂,另一只手在他身上狠抓一阵卡住了他咽喉。他不躲不闪,不放手也不还击。他说:
“你咬吧,掐吧,死我也不准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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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带着腥味的液体喷到我嘴里,一阵恶心,口松了,手软了,捧着肚子翻江倒海呕吐不止。我蛇敢抓鼠敢捉,鬼神不惧,单怕毛毛虫和鲜血。花青松揉着脖子咳嗽,喘息,箍住我右手腕的手使终没松,我对准他小腹飞起一脚,同时猛一回抽,花青松一声惨叫,撒手,萎顿在地。我跑出一段路,才传来他痛苦,微弱,哀求而又不无恐吓的嚷嚷:
“小……小梅,回来!我知道你是一盏不肯舍油的灯,但你这是蚍蜉撼树啊……”
小梅?小妹?猫哭耗子!我头也没回。但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暖流,有点儿酸涩,有点儿幸福。多年来,人们明里暗里称我的是假小子,刺猬头,母老虎,母夜叉……最难听的是野种,最耐人寻味的是一个像日本人的名字:小野。没有人叫过我姓名梅关雪。尘世间除了母亲,也没有人用如此亲切的口吻叫过我关心过我。
警备区院墙高耸,大门站有双岗,即便是一头真正的母老虎也进不去。我闪身躲进一侧苗圃花苑。花坛后一团黑影吓了我一跳,是设伏的暗哨?此念一闪即失。那人像毛毛虫一样蜷缩在地上,身穿一件破棉袄,头上一顶花絮飘飘的棉帽遮盖了他污垢斑斑的脸庞,看不出是男是女,只有一双眼睛还算有点儿神,且是仇恨的神。他对我视而不见,翻身又睡过去了。看来不过是个小乞丐。为了不惊破他美梦,我去了花坛前端,等待那个革命红旗挂两边,一颗红星头上戴的狼。
杰克伦敦说:“有一种属于荒野的韧牲——像生命本身那样执拗、耐劳、不懈。”毫不害羞地说,我就有这种韧性。
喧啸声渐渐隐去,夜在静静流淌,夜幕中的城市莽莽苍苍像一座刚遭到野火燃烧的森林被雨水浇灭后开始放松地呻吟,万家灯火也像耄耋老人一盏一盏相继在熄灭。我像猎豹猎取猎物前那样纹丝不动等待了两个多小时,城市合上眼了,那匹恶狼也想休息了。他身披草绿色大衣,一脸真理样,从容经过岗哨出来了,挂了一丝怒气在脸上,瞥都没瞥陡然直立成木桩的哨兵。哼,花青松,你老子不是把他关押了?省里就没听说有哪个大官儿姓花,你老汉属哪个阶级?大得过这姓刘的?这畜牲可是省军区副司令兼警备区司令。骗人!幸好本姑娘身经百战没上当。二十米,十米,五米,我扑了过去,拟一刀砍断他脖子。不料,五旬过头的他像生有后眼,脚下仿佛踏上一个弹簧垫,“嗖”地腾到了几米开外,那凝聚了我全力的一刀只在他棉大衣上划了一道口。我乘胜追击,欲砍他个立足未稳。灯影稀疏,面目全非,他手里忽然多出一个黑乎乎的家伙,那家伙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心窝,我横砍竖劈刀刀生风不言不惧,他腾挪闪避游刃有余开口喝问:
“你是谁?”
“阎罗王。”
“再不住手,我开枪了!”
“知道。我和我妈在地下也会来宰你这个畜牲!”
突然,他不躲闪了,错愕地盯着我,发出了颤抖的声音:
“你……你是横牛儿!?我是你……”
“你妈个疤子!”
就在他愕然之际,我竖劈而下的菜刀剁到了他握枪的那只手臂——还是听到横牛儿后内心一震欲收刀不及的结果,否则他脑袋就成两瓣了。世上除了我爸我妈我姐,和那个模糊的山村乡邻,没谁晓得我这“雅”号。
血滴在地上嘀嗒作响,腥雾氤氲而上,我又干呕了,不说砍杀,连举刀相向之力也没有。岗哨惊慌失措喊着首长,拉着枪栓向我冲来。他像恶狗一样瞪着我,低沉着嗓音一声吼,“等死?还不快走!”未伤的那只手猛地在我腰和臀部之间一拍。这一拍,我就像成吉斯罕弯弓射出的箭飞出了一二十米,着地后贯性又使我跑出一段路才缓下来;然后才使出本身之力一口气跑到了铁路边。出门我就没打算再回家,更没想过死不死的问题,意念就是为母亲报仇后远走天涯去找我出生的摇篮。决不是领仇人的情顺势开溜,而是哨兵赶来了,没有机会宰他了,哨兵手里握的可不是拨火棍,傻子才会返回去送死。
(3)
已是初冬时节,夜风有点儿刺骨,在铁路边徘徊了约莫半小时,冻得我身不由己直打颤,一列满截风沙煤的货运列车咣啷啷经过,我跟随紧跑一段距离,一伸手腾身跃了上去。
爬列车是我最值得炫耀的一项天然本领,十二岁就上下自如,每年冬季不是我飞车盗煤,母亲和我早冻死了。为此,母亲说我像一只蚂蚁。蚂蚁是动物世界中弱势群体的典型,身驱小,力量弱,总是在别人夹缝中生存,但它却可以举起比自己躯体重几十倍的东西。我母亲是只蚂蚁,一只大蚂蚁,她的女儿我是只继承传统并把传统发扬光大的小蚂蚁。
泪水不过是蓄到心的堤坝里,—旦决堤很难堵住。泪水迷漠了我眼晴,正想放声痛哭一场,邻近车厢角落骤然的说话声像只巨大的巴掌,生硬地剥夺了我这一权利。是一个男人喜形于色而又结结巴巴在向谁诅咒发誓表达心声。为了生存,我可以做飞车大盗,可以对来犯者还以最浓重的颜色,但绝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险恶嗜好。可空气是自然的传声筒,况且顺风而又临近,话声没附加任何条件就钻进我耳里:
“你看,你漂亮得令嫦娥都无脸见人。十七八岁是朵花儿呢,这么娇美、金贵,咋能穿这样的破衣服戴这样的破帽子?到了地区我为你买两套上街兜兜风。另外,我小舅子在县武装部管后勤,回县里我叫他给你搞件军大衣……”
一个女孩“噗哧”一声笑打断了男人,男人又说:
“你认为我在吹牛?如不是为你,我会来爬煤车?说来你不相信,本人虽然只是个县知青办副主任,但说出的话县委书记副书记也不敢打折扣。这不,本主任一个电话,他已经派专车到地区来接我了……所以,这个……这个只要你同意,没有证明有啥?我照样会让你入团入党当干部出人头地……”
接着沉默,再接着是一种异常的响动。我探出头想看看说话的人,列车正穿过一个小站,几盏萤火一样的灯光一闪而过,没看清面目,只见一团模模糊糊的人影在煤堆里起起伏伏。我想,他们可能也像我一样感到寒冷,相互在利用体温取暖吧。但是一个姑娘家与一个陌生男人拥在一起,多羞人啊。
夜是暗是朦胧还是水亮,天上是星是月还是乌云,我没一点儿印象,我趴在煤堆里睡着了。醒来列车已停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前面车厢角落的煤堆上已不见人影儿。“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入朝气蓬勃,就像早上###点钟的太阳……”高音喇叭震得我耳鼓发懵。世界哪里是属于我的啊,我都没立锥之地了!太阳悠悠缓缓,热烈而纵容,倒确像是###点钟的,但我不是蓬勃生辉的它,是一团乌黑的煤球。
爱净是女孩儿的天性,一身雄装包裹的是我花季少女苦难、孤零、不甘的心。列车看来一时半会不会走了,我不得不依依不舍与相拥而卧的煤老兄分手,向路基不远一个牛滚凼走去。几只乌鸦在一株叶落枝秃的树上欢欣鼓舞,大哥笑二哥。我心里冷哼,老子横牛儿永远不会像你。
城市是陌生的,地名很熟,是本省最边远的一个地区。我上了城郊公路,毫无目的,踽踽独行。那个在梦中令我倍感甜蜜、温馨的摇篮在哪里呢?没有证明的我又能到何方?阳光逶迤绵延,像浓雾一样铺展。在这浓雾中延续的我忽然想到了一个生存机会:城里正欢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呢,何不进成买把刀儿雕刻一枚公章,缔造一纸介绍信当知青去?我简直想为这兀出的意念高呼万岁了,倏地转身急奔。一菜农模样的妇女骑着自行车在我身后不远,一时惊慌失措,公路宽阔,路边是亮汪汪的鱼塘,本能使我闪到大路中间,她莫妙其妙地也把龙头拐到中间,我再次闪到路边,她再次也拐到路边,像猫戏耗子。眼看撞上,我腾地再一次向路中间闪,心想,如果她再拐过来就保存自己消灭敌人将她推倒在地。螳螂捕蝉瞻前不顾后。我顾了,但晚了丁点儿。一辆飞驰而来的上海牌轿车刹车不及,我也躲闪不及,飞爬列车的经验告诉我,左右闪让必横尸当场。电光石火间,我腾身前冲,“砰——”车头在我屁股上狠咬了一口,我飞弹起来,像一叶雕零的花瓣在空中飞旋,飞临一棵梧桐树时,我拧身抓住了横出的枝桠,身不由己连做了几个大回环。梧桐树仿佛当即为我精彩的演技所动,一抖身躯,残叶在空中兴高采烈为我伴起舞来,枝桠没一点儿器量,“咔嚓”做了甩手掌柜,“轰隆”一声巨响,我就犹如一枚重磅炸弹落到鱼塘里了。
(4)
有知觉时,听到一个女人向谁在诉说:
“她……她本来是朝前走的,突然疯了样扭头向我冲来,我让左她冲到左,我让右她冲到右……”
“不要开脱罪责,情况我都看得清清楚楚,还是说说你与这革命少年有啥仇,为啥要风霜刀箭左逼右逼置他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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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枉啊邓秘书,人可是你们撞的啊!”
“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门专员,你可要为我作主啊。我根本就不认识啥道啊魔的,我真是在避……避让啊……”
女人急得大哭,扑咚一声,像是跪下了。跪下说的话就经不住推敲。她说她老公虽然是右派,但她祖宗八代都是贫雇农,连只蚂蚁都没踩死过。说她有次无意中把一只叮她的蚊虫翅膀给拍断了,还发扬了救死扶伤的革命人道主义精神进行了救护,伤心了个把月……嗑嗑叨叨了半天,话锋一转,说这一切在老天爷档案馆都有案可查,足可证明她对生灵的热爱,证明她的无辜……她没陈述完,被先前说话的那个男人一声猛喝给打断了,说她装疯卖傻也逃脱不了罪责。她又哭,哭得只有那么凄切了,就像死了老公。她说:
“邓秘书,说话得负责任啊。我历史清白,真的没有前科案底,若不相信,你可以打电话给老天爷,请他叫秘书把档案调出来查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