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恋爱咨询中心-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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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忽然寻访在下,可是有要事?」灰狼边跑边问。
「这个,只是。。。。。。有点担心你们而已啦。」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趴下来又问道:「如果把你弟弟救出来,你们想去那里?」
灰狼沉默了一下,然後轻轻一笑。「回在下的故乡吧。」
「你们的故乡在那里?」我好奇地问。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灰狼说,然後就再也没说话了。
事情果然没这麽容易。我们从道路两旁赶上货车,就遇上了车阵,尖锐的路灯打在灰狼背上,曝露了他的行藏,我听见不知那里传来一声尖叫,有人摇下车窗,对著狼瞪大眼睛。我心里著急,恐怕马上就有人会过来:「那里有公园,先过去避一避吧?」
「不,如此反而坏事。」
灰狼简短地说完,货车转弯开进停车场,几乎是同时,灰狼低声对我嘱咐:「假装受伤一下。」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便抛下我冲了上去。
周围传来嘈杂的人声,我回头一看,在新闻上看见的警备车正钻过车阵急驶而来,有人大喊:「是狼!那只逃跑的狼出现了!」、「快杀了他!」群众哗然,警备车上的人纷纷下车,有人已远远举起麻醉枪。
我知道事不宜迟,灰狼已经追上了货车,趁著工作人员打开外笼。我总算醒悟过来狼大哥的意思,於是我跪倒在地上,用我最大的音量大喊,
「救命啊!」许多人朝我回过头来,我榇衫上都是血,看起来很狼狈,刚好加强了效果:「我被狼咬到了,快要死了!谁来救救我!」
「有少年受伤了,请马上派人来支援!」
有位像警卫的人对著对讲机说道,一部分人朝我涌了过来。我听到锵当一声,狼大哥趁著车门大开,杀进重围,咬著铁笼的鍊子用力往後拖,装著狼老弟的笼子便掉下货车来,他伏在笼子里一声不响,看来也是被打了麻醉药,周围的人员一个个花容失色。
果然如狼大哥所说,鍊子已经被扯松了,门眼看就可以打开。我一面努力装出痛苦的神情,一面瞥眼偷看,令我惊讶的是,我看到了Teresa,她也在人丛中,穿著动物园的制服,远远站在一边,旁观著这一幕。
「快阻止那只狼!」工作人员大叫,但谁也不敢随便靠近。
我忽然听到蔌地一声,有人开了麻醉枪,我瞪大眼睛,麻醉枪弹擦过狼大哥的腿,让他跪倒下来,但他很快又爬起来,似乎是没有打中,我松了口气。门几乎已经开了。
然後我便听到了枪响,火光划破了向晚的天空,把周围的人吓得哇哇乱叫。警备车上的人竟然开了猎枪,有个人蹲在交通栅栏後瞄准,我大叫一声:「不要开枪!」但已经来不及了,那人开了第二枪,我只看到一片血光,狼大哥应声倒了下来。
「快住手!快点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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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顾一切地跳了起来,灰狼在血泊中挣扎著,犹如那只在血泊中哀鸣的黑狗。伤口好像在左前肢,我又著急又庆幸,这样的伤,赶快治疗的话还不会死,但狼大哥已经站不起来了。
我三五并步地跑了过去,但耳边又传来一声嘹亮的枪响。
「喂!你在做什麽啊?!」
我吃惊地掉头,才发现Teresa已不知何时跑到交通栅栏後,抢过警备人员手上的猎枪,然後朝灰狼开了一枪。但她明显不会用枪,这枪全开在地上,溅起好大一片泥尘,她自己也被强大的後座力冲得跌倒在地。但她很快地爬起来。
「Teresa小姐,你在干嘛?」我大叫,但是她完全没听见我的声音,迳自把枪架回栅栏,又开了一枪,散弹正中狼大哥的右後腿,灰狼发出一声哀鸣,碰地一声倒了下来。我的脑袋一片空白,Teresa学得很快,我看见她咬著牙,再次扣动了扳机──
我承认我绝对不勇敢,在我的人生中,没做过几件称得上勇敢的事。但当时我什麽都没有想,耳边只听到猎枪的炸响,我的身体接触到灰狼柔软微颤的毛皮,然後就是散落一地的血花。「小心!那个少年他──」
看见自己流血是件奇妙的事,我茫然地捂著肩膀,血不停地流,血腥味弥漫了我的感官。我觉得自己说不定会死掉,那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也好,反正我活著也像个怪胎一样,我用剩下还能动的手紧紧抱住我的狼。朦胧中,我看见Teresa又举起枪。
「住手!」
我那时想著,我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终究救不了狼兄弟,我太自不量力,就好像John常调侃我的一样。而此刻我竟听见他的声音,一开始我以为是错觉,好像快挂掉的人都会有幻觉。但有个男人狠狠甩上车门,朝这里奔了过来。
满是胡渣的脸,那是John,我的友人。
「你们竟然对孩子开枪?!」我听见友人对著警备人员大吼,声音感觉好遥远,有人回答:「是那个少年自己突然跳进去抱狼了,我们只是。。。。。。」我看见Teresa踉跄地又站起来,她的神色茫然,但瞪著灰狼的眼神充满著恨意。我想起了两年前的新闻。
又是碰地一声。虽然Teresa的射击技巧乏善可陈,但猎枪里装的是散弹,一发出去,伤害范围可以高达半径五米,狼大哥这麽大一个标靶,迟早会被打中。我看见友人冲上前去,不顾危险地抬高枪管,然後和Teresa一起滚倒在地,John瞪著她说:
「你在做什麽?那里有人,你就这麽想杀狼吗?」
「我非杀了它们不可!」Teresa忽然大喊,周围的人类都乱成一团,
「它破坏了我仅有的东西!它夺走了我这辈子仅有的幸福啊!John,你最知道的不是吗?我是个一出生就被诅咒的人!我好不容易有了最珍惜的东西,但它却活活把他给杀了!那些人都说,是孩子的错!是我的错,不是那些畜生的错!而我竟然还要装作继续爱护著动物们,因为我是从事那样的工作!」
「Teresa!冷静一点,这真的是你最想做的事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友人试图抓住动物喂食员,慌乱中猎枪擦枪走火,像花雨一般的子弹打在四周。没有人能阻止下了决心的雌性,大自然的法则好像也是如此,母亲是比谁都强大的生物。我觉得绝望起来,Teresa爬上安全礅,在John冲过来之前把枪管对准我身後的灰狼。
『不管发生什麽事,我绝不伤害你的同类。』
我觉得自己大错特错,竟然会让狼大哥立下这种誓。
人类怎麽会是需要被保护的物种?
我艰难地挪动身体,想说至少挡下一枪,反正这辈子身为人类,我已经很失望了,或许投胎可以做我喜欢的生物。但在我行动前,眼前却再次出现血光,我呆呆睁大眼睛。
是狼。很难想像,在笼子里奄奄一息、老爱骗人的那只狼,竟然还有跳的力气,我看见惊人的火光,然後是火药的烟硝味,最後是倒在我身边的狼老弟。
笼子已经松开了,大概在狼大哥被击中前就已经被扯开了,只是那只狼昏迷无法自行逃脱而已。我的脑子想著无关紧要的事情,看著身下微微抽慉的狼老弟,还有腹部炸开的伤口。他也知道我在看他,那双酷似他老哥的眼再次看著我,我听见轻微的笑声。
「记得把我的话告诉老哥啊,否则诅咒你永远没女朋友喔!人类小弟。」
那是我第二次听见狼笑,也是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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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我就失去了意识。
我的脑子还停留在狼老弟倒下的画面,据John事後的说法,我被送进了距离最近的市府卫生局,本来是要用来处理狼的,结果反而变成替我急救,真是讽刺。
我的肩膀被三枚炸开来的散弹直接击中,伤得不轻,紧急止血後立即转往大医院,还在我昏迷中直接动了手术。
我第一次醒来时模模糊糊,只觉得好像在医院病床上,我的手被人紧紧握著,我没力气转头,但我知道那是John。我「唔」地一声,John发现我的骚动,用柔和的声音说:「醒了吗?再睡一会吧。」我意识混乱,只喃喃呓语著:「John,你不生我的气了吗?」但在友人来得及回答前,我又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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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睁开眼睛时,窗口已经大放光明,我的神智也清楚起来。昨天傍晚的事情在我脑中一幕幕流过,我觉得我还有好多事情不明白,也有好多事情必须弄明白,我觉得自己真是个不称职的动物恋爱专家,每次都是在一团混乱中结束一切。
病房门被打开,我看见John快步走了进来。
「啊,这次是真的清醒了。」
John微微一笑,用他低沉地嗓音对我说,在我病床旁坐了下来。他手上拿了一大篮水果,脸上胡渣更多,都快变成圣诞老公公了:「是Ailsa那家伙,她逼我带一大堆水果来。」我心里乱成一团,我有好多问题,但又觉得身心俱疲,只好先挑重要的问:
「John,那两只。。。。。。狼呢?」
「一只去世了,一只在兽医院治疗,好像是救活了,不过以後走路大概会一拐一拐的吧,兽医是这麽说。」John好像早就知道我会问什麽,从水果篮里拿出一颗芭乐,用水果刀削著,慢慢地答道。他的右手也缠了绷带,多半是用手去握枪管惹来的伤。
「去世了。。。。。。」我茫然地重覆,虽然早就有预感,但我还是说不出话来。
「那麽,Teresa小姐她。。。。。。」
「医生帮她打了镇定剂,现在在家里休养。园方似乎要开除她,还要请她赔偿毁损的财物,还有警方要追究她乱开枪的公共危险罪,和打中你的过失伤害罪,不过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定案。」John的神色微微一暗,有条有理地说道。
毁损。。。。。。财物吗?也对,在人类世界里,杀死动物最多就只是这样而已。
「Teresa小姐。。。。。。是为了替她的孩子。。。。。。报仇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但是园方好像在清查,有动物喂食员利用喂食之便,在食物中放入有害动物的物质,目前不止是灰狼受害,有些猛兽也遭了殃。那只死掉的狼,身体本来就很虚弱了,更经不起人类这样整。」
「是吗。。。。。。?」我低低叹了口气,眼神仍然很茫然。我总觉得我该做些什麽,但现在的我什麽也不想做。John低头看著我,忽地伸出手来,把我的额发往上拨,
「都问够了吧?现在什麽都别管,好好给我睡一觉。你知道你输了多少血吗?」
「John,我。。。。。。对不起。」我忽然说。
John放下削芭乐的手,那双向来冷静的眼睛看著我,我觉得他有点像狼。
「是我不好,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我。。。。。。总是很任性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希望你来管我,但是需要你帮忙的时候,却又希望你马上出现。我从来没站在你的角度想过事情,我不知道。。。。。。一般人类的想法,也没办法体会。虽然都要十八岁了,还常常给你添麻烦,真的。。。。。。很对不起。」
友人没有说话,但我感觉到他的呼吸稍稍急促起来。我继续说,
「如果没有我的话,你应该可以活得更自由吧!。。。。。。我本来想,如果你还喜欢Teresa小姐的话,说不定你们可以复合,然後你就可以结婚了,不过看来现在不可能了。John,我最近觉得,无论在那里,我好像都是多馀的异类一样,所以有你接受我、照顾我,我真的觉得很感激。。。。。。也觉得很抱歉。」
我一口气说出心里的话,自从John在停机坪走掉之後,这些话就一直在我心里盘旋,但我出於奇妙的自尊心,始终不知道怎麽说出口。
但John好像不领情的样子,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芭乐滚到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