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孤侠-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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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见那老人穿着一身半长不短的黄葛短衫裤,左手拿着一把芭蕉扇,右手抓着尹商左腿,平空举起。身高不过四尺,又矮又瘦,但是面白如玉,短发如霜。领下一部银髯长垂至腹,都是根根见肉,看去刚劲已极。小鼻小嘴,一双风眼,却是又长又细,微微睁合之间隐蕴精光。上面一字形寿眉,白而且浓,由两边眼脚下垂,看去银针也似。天生异相,自有威仪,行动也颇迟缓,脚下却没声音。本是面有怒色,吃尹商抱头一哭闹,忽然改了笑脸。余式见二女已先下拜,知是异人。忙即随同跪倒。老人笑道:“你们起来。”三人还在跪拜,尹商急喊:“你们还不快起,老恩师见不得这个样子!”三人之中只燕玉知道老人来历,瞥见老人已有不悦之容,知他性情古怪,忙喊:“余师兄快起!”随拉霜娥起身,余式匆促中没有听真,起得稍晚,耳听老人骂了一声“奴才”,紧跟着眼前人影一晃,肩上早中了一掌。因出不意,被来人打倒一旁,一看正是尹商,随听喝道:“余师兄怎不听话,我代师父打你一下,看你还跪不跪。”余式还不明白,霜娥已伸手将他拉起,埋怨道:“三弟如何打人,可知他病后无力,身体还未复原么?”尹商把小眼一瞪,怒道:“师父不喜人朝他跪拜,如非看他病后,打得更重呢。”老人哈哈笑道:“小东西,不要再装腔了,我不怪你就是,各自坐下说话。”尹商忙答:“徒儿遵命,余师兄不要怪我,谁不听师父的话,我就打他,少时与你赔礼便了。”
余式无故挨了一下,本在有气,莫明其妙,闻言刚悟出尹商必有用意,燕玉已先说道:“这位老前辈我虽未见过,毛色已是少见,身材又比常猴高大得多,都是一身纯色,火眼金睛,通体油光滑亮,神态十分威猛,打法也甚奇怪。再细定睛一看,竟和人比拳一样,人立对打,手脚并用,分合变化,解数精奇,从所未见,大出意料之外,便静静的细看下去。先前自觉两个猴子居然学会这好拳法,只是好奇旁观,还未想到别的;及见两猿打完一套又是一套,原样未改,虽是对打,手法却是有快有慢,交代清楚,越觉奇怪,便在暗中默记,不去惊动。两猿明见有人在侧,也不理会,余式看了一阵,刚将那套掌法记下,忽想起猴子怎会有这好的武功,心中一动,断定两猿乃当地主人家养,曾受高明传授,正想等它打完,相机入门探询,两猿忽同收势,嘻着一张大嘴走来,连比带叫,意思似要余式下场同打。余式一则好奇,又见两猿灵慧可爱,心想:“两猿掌法虽极巧妙,终是畜生,自己武功曾得杨武师的传授,难道还打它不过?”笑问:“你们想和我过手么?”两猿点头。余式又问:“主人何往,可在家中?”白猿用前爪向外连指,意似主人不在,两次伸爪要拉。余式因见两猿纵跃如飞,以一敌两,方恐吃亏,黑猿已先纵身一跃,到了山旁桃树之上,手摘毛桃啃吃,表示旁观。
第二回 万里长征 古渡黄河观落日 凌晨应约 平林绿野斗灵猩(05)
余式便随白猿到了场中,上来还恐今日长了力气,将猴打伤,笑说:“我因见你两个掌法甚奇,又通人意,生得如此高大驯善,你主人必是异人奇士,为此想试你有多大本领。不过,我昨夜蒙一位老前辈约来此地,主人想是他的朋友,依我之见,最好各自演习,不要真打,免有误伤,彼此不便。”白猿意似不耐,猛将火眼一瞪,吼得一声,扬爪便抓。余式渐看出白猿两目金光四射,勇猛非常,站在地上竟有半人多高,两条长臂钢铁也似,虽觉不似易与,终想凭自己的武功决不会打它不过。一见非打不可,只得还手,方说:“你既通灵解意,当知我来是客,最好打个平手,我也决不伤你,只无工夫和你久打,稍比两手拉倒罢。”话未说完,忽觉白猿一双前爪上下翻飞,神妙已极,如非白猿到了紧要关头便即收势,变招相待,早为所伤。尤其猿臂比铁还硬,格架之间撞得手腕生疼。经此一来,余式方始大惊。因白猿边打边吼,先还不知何意,后来偶露破绽,吃白猿乘机进攻,一时情急,把先记掌法用了一招,居然挡过,白猿忽作怪笑,面带喜容,暗忖:“何不按照先前两猿打法试他一试?”刚变招式,三四个照面,白猿越喜,黑猿也在树上喜啸,这才悟出二猿是想传授自己掌法。照此情形,分明有人命其如此,便照方才默记解数施展出来,白猿果将掌法改缓,遇到对方记忆不真之处,立即停手相待,从头再来。余式也渐悟出掌法妙用,惊喜交集,边打边问道:“二位灵猿传我掌法,可是奉了卢老前辈之命么?”白猿摇头,手朝竹楼一指。余式又问:“你主人可是卢老前辈好友?”白猿未答,只将那前后七十二招的奇怪掌法打完一套,又是一套。余式边打边记,越往后越觉出那掌法的神妙,简直变化无穷,自更用心,接连演习了数次,已全记熟。
白猿来势也渐加快,未一套刚打完,忽听一声猿啸,自猿立往左侧假山顶上纵去,同时,一条黑影也随同猿啸之声凌空飞坠,正是黑猿。一照面便扬爪打来,余式急架相还,初意黑猿必和白猿差不多,一样打法,哪知不然,来势猛极,打法也是不同,几被闹了一个手忙脚乱,后用新学掌法勉强应付,总算黑猿没有真下杀手,每逢余式露出破绽,都是点到为止,用猿爪朝身上按上一下,或是轻拍一掌便罢;但遇到余式挨打时定必怒吼,表示这等打法必败无疑。后来,余式看出对方虽然臂坚如钢,爪利如钩,决不伤害自己,渐渐胆大,索性将掌法加快,猛力反攻,又打完了一套,忽悟出好些变化。二猿也喜啸不已。一直打到天近黄昏,余式已能封闭严密,不再挨打,人也有点疲乏,黑猿尚未停止;心想:“两猿不知奉了何人之命传授自己,打了这久,虽然悟出好些道理,但不知打到何时才止?”方想问话,山顶上的白猿忽然连声呼啸,黑猿倏地飞身一跃五六丈高远,往竹楼前窗中蹿了进去。余式回顾,又是一条白影由假山上飞起,同往竹楼蹿进,正是白猿,白毛如霜,映着斜阳影里宛如一条银虹凌空飞渡,直射入楼。
余式探头往假山外一看,并无人影,心疑主人已归,或是午睡将起,既令二猿传授武功,必是卢老人所托,意欲登门道谢,请问姓名来历,稍微喘息,整好衣履,走到楼前。往里一看,那楼不大而高,下层竟高两丈以上,空无所有,也不见有楼梯,只左角有一方洞,好似楼梯已拆,也听不见二猿声息,只得躬身说道:“后辈余式乃铁扇老人门下,由北京来此,欲往嵩洛寻师,昨遇卢老前辈,命来此地传授武功,久候未临,幸蒙主人门下灵猿传了后辈一套掌法,为此专诚拜访,敬乞赐见,加以教诲,感谢不尽。”连说两遍,并无回应,侧耳细听,楼上静悄悄的,不听丝毫音响,仿佛二猿也不在上面。楼洞离地有两丈七八之高,无梯可上,四壁皆是整很大竹排成,又光又滑,不能攀援。待了一会,用手叩壁,再呼:“两位灵猿能否下来一谈?”连问数声,仍无回答,不敢过于惊扰,想起楼侧还有几间竹屋平房,刚打算走往探问,猛觉一股膻气由身后袭来,同时闻得鼻息咻咻之声,心中一动,忙即闪身回顾,不禁吓了一跳。
原来身后掩来了一个似熊非熊的人形怪物,颈上系着一根黑绳,比人还高一头,手大如箕,通体黑毛如针,不便再说,便问:“何时起身?”尹商道:“你想追大姐去么?昨夜我听师父说,日落起身都不算晚,今晚定有好月亮,你忙做什?”余式面上一红,笑问:“师弟每日与我一起,何时得与卢师伯相见?”尹商笑道:“我师父神出鬼没,来去无踪,哪能让你看见?虎猩本定同去,但须夜间起身。余师兄如忙,就请你一人先走。”
余式见他说话以前,曾呆了一呆,好似有人说话,侧耳静听,将头连点,忽然改口,四顾无人,也未在意。一则想早赶去探听师父下落,又因燕玉走时生气,心中不安,想赶上去赔话,但恐卢隐见怪,便问:“我单人走,卢师伯不见怪么。”尹商道:“我既请你先走,师父就不会见怪。我还要寻师父问话,你早想走,不必迟延,都有我呢!各自请罢。”
第三回 附壁攀藤 竹院清溪寻隐士 飞镖却敌 石牢兽阱救天人
余式途径早已探明,知道铁鹰寨相隔当地好几十里,欲在午后赶到,便即谢别上路。沿途都是荒僻山野,路少行人,疾行如飞,赶到傍午,便将到达,遥望前面现一山口,口外人家甚多,还有几株大槐树。这时虽当中秋将近,天仍炎热。太阳底下奔驰了一阵,周身是汗,因想前面村庄必多贼党耳目,且喜时当中午,人家均在吃饭,又由侧面赶来,未被发现,意欲装着行人觅阴凉处,休息一会,把汗止住,再行入山,便把脚步放缓。正往前走,忽见前面槐树下放着一副卖凉面的担子,担主人似睡不睡的倚树而坐,地方却甚凉爽。刚走向石旁坐下,忽觉腹饥,见那凉面甚是清洁,另一头还卖白酒和绿豆汤,想买吃一点。未容开口,忽听身侧咳嗽,回头一看,乃是一个中年花子,瘦骨崚峥,肤黑如铁,穿着一件青布单衣裤,补丁重重,洗得却甚干净,手持一根黑木杖,细才如指,提在手内,走向侧面坐下。猛想起花子来路是片旷野,曾经看过,并无人影,如何突然出现?心方一动。花子已向面贩问道:“喂,邱老六,你这面是卖的么?”面贩邱六本在午睡,本连生意都懒得做,又听是外路口音,没好气答道:“不是卖,还是舍的不成?”花子笑道:“那么给我来一大碗如何?”邱六答道:“钱呢?”花子道:“钱却没有,先赊一回,吃完再给不是一样?”邱六见他穿得那破,自恃有点蛮力,又是土著,大喝:“你爱和我胡搅么?趁早走开,惹我性起,教你知道厉害。铁鹰寨的人不是好惹的。”话未说完,花子也把怪眼一翻,冷笑道:“我虽没钱,向不白吃人的东西,吃完之后,自有凭着几个臭钱找便宜的人代我会账,你忙什么?鹰儿、鸡儿我常时撕来下酒,有什希罕,也要唬人。”余式闻言,心中一动,方要开口劝说,继一想这里乃铁鹰寨山口,敌情难测,还是放谨慎一点,免露行藏,欲言又止。就这微一迟疑之际,双方已动起手来。
原来邱六与寨中头目有亲,人甚强横,一听花子不说理,未两句又犯大忌,怒吼一声,伸手便抓。花子冷笑道:“你先莫动手,等我吃完再打不迟。”说时,身形一闪,邱六了手抓空。花子早到了面担这面,口说“白面不好吃,得加点作料”,随说随将酱醋瓶抓起,往凉面上洒去。邱六担上至少还有二斤多面,见状自更气极,二次伸手又抓。两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