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毒梅香-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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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梅龄道:“我姓金。”
瘦削老人神色更是大变,问道:“金一鹏是姑娘什么人?”金梅龄心里奇怪:“这个人怎么知道我‘爹爹’呢?看样子他应该只是山梅珠宝店的一伙计,可是说起话来,又一点也不像。”她虽然心里奇怪,但这瘦削老人语气仿佛有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使得她无法不回答他的话,于是她只稍为踌躇了一下,便道:“是我的爹爹。”
瘦削老人的脸色更是怪异已极,脸上的肌肉,也在扭动着,站在那里,许久没有说话。
突然,他走前一步,指着金梅龄道:“你肚脐左边,是不是有一粒黑痣,只有米粒般大小。”
金梅龄吓得从椅上跳了起来,忖道:“这老头子怎地连我身上生的痣都弄得一清二楚的。”
“这粒痣连捷哥哥都不一定知道的呀。”她暗自将这奇怪的问题,放在心头,不知该怎么回答。
瘦削老人的胸膛急剧地起伏着,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她,期待着她的回答,但金梅龄只是怯生生地望着这奇怪而严肃的老人。
老人突然长叹了口气,尖锐的目光变得无比的温柔,全身也像是突然松弛而瘫软了,虚弱地倒在一张椅子上。
“你的妈妈呢?她……她可好。”老人在问这话时,神色中又露出一种难以描述之态。
金梅龄犹豫着,踌躇着,在她内心,也有着一丝预感,却深深地使她惊吓而迷偶了。
终于,她低低地说:“妈妈死了。”
老人的眼睫两边急剧地跳动着,谁也看不出他眼中闪烁着的是兴奋抑或是悲哀的泪光。
他张口想说什么,但是又极力忍住了,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像是突然老了许多,衰弱了许多。
然后他走了进去,将发着愕的金梅龄孤零地留在大厅里,谁也不会知道,这老人的心里含蕴着多么大的悲哀。
面对着他亲生的女儿,他竟都不愿将他心里的隐衷说出来,为着许多种理由,其中最大的一种,就是他不愿让他女儿受到打击,也不愿让他的女儿对“妈妈”感到屈辱,所以,他悄悄地走了。
他当然不知道,当年他的妻子也有着极大的隐衷,他更不知道,他在年轻时无意中做出的一件事,使他终身都受着痛苦。
金梅龄愕了许久,等她从店伙们惊异的目光中走出去时,她才想起她这次来此的目的。
她咬了咬牙,暗自下了个决心:“你们不告诉我,我也会自己查出来。”她打定主意,等到晚上,她要凭着自己的身手,夜人山梅珠宝店,查明辛捷的身世,这才是她所最关心的。
悲哀而孱弱的“侯二”被一种父女之间深厚而浓烈的情感所迷失了,当他第一眼看到这穿着绿色衣服的少女时,他心里就像是生出很大的激动,可是等他证实了这坐在他面前的少女,真的是他亲生的女儿时,他反而将这种激动压制了下来,天下父母爱子女的心情多半如此,他们往往愿意自己受着极大的痛苦,而不愿自己的子女受到半分委曲。
但是金梅龄何尝知道这些,虽然,他对这瘦削而奇怪的老人,也生出一份难言的情感。
但是这份情感是暗晦而虚幻的,远不及她对辛捷的关注确切而强烈,她透巡着,又回到江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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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计算着更鼓,然后,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将裙角也仔细地扎在脚上,试了试身手已极为灵活,绝不会发生丝毫声响来。
于是她像一只夜行的狸猫,窜到深夜静寂的屋面上。
她辨着白天记下的方向,不一刻,已经到了“山梅珠宝店”,虽然她猜想店中的全是普通的店伙,但是白天那瘦削老人的目光,使得她极为小心地移动着身躯,极力不发出任何声音来。
远处屋顶上,传来几声猫的嘶鸣,凄厉而带着些荡人的叫声,使得她记起了这是春天。
“春天……”她摒开了这诱人的名词,目光像鹰一样地在下面搜索着,下面的灯光全都早熄了。
她听到自己心房急遽跳动的声音,虽然她自恃武功,但究竟是第一次做这种勾当,心情不免紧张得很。
站在突出的屋脊边,她几次想往下纵,但是又都自己止住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完成她的目的。
这种江湖上的经验,绝非一朝一夕能学习得到的,何况她初入世,对这些事可说是一窍不通,叫她在一个黑沉沉的院落里来探查一些事,根本无法做到,起先她打着如意算盘,此刻才知道要做起来远非她所想像的那么简单。
于是她彷惶在夜的星空下,抬首望天,嵌在翠玉般苍穹里的明月,都像是在眨眼嘲笑着她。
突然,她的背后有人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她惊惶地一错步,转回身来,一张瘦削而冷峻的老者的脸,正对着她,冷冷地说道:“你又来干什么?”
这正是白天她所见到的那个老者,金梅龄惊忖:“此人果然好深的武功,他来到我身后,我一点也不知道。”
这瘦削的老人“侯二”暗地思量着:“她在这么晚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难道她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吗?”
金梅龄全神戒备着,没有回答他的话,“侯二”目光仍然紧盯在她的脸上,问道:“你到底来干什么?”
侯二此刻的心情更是矛盾的,一方面,他是那么地希望这站在他面前的少女已经知道他是她的父亲了。
另一方面,他却又希望这事永远不要让她知道。
金梅龄沉思着,一抬头,说道:“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辛捷到底是什么来历,我是……”她终于不好意思将她和辛捷的关系说出,极快地接下去说:“我是要来查明白他到底是什么人的。”
她极困难地说出这句话,自己已认为是要言不烦,问得恰到好处了,她却没有想到她深夜闯人,又无头无脑地问人家这些话,怎么能够得到人家圆满的答覆呢?“侯二”对她虽然满怀着父女的亲情,但是也不能将辛捷的底细说出,因为这事关系着梅山民十年来朝夕不忘的计划,那么他怎能将他的“救命恩人”的计划说出来呢?即使对方是他的女儿。
何况金梅龄说的话又是闪闪缩缩的,“侯二”不禁疑心着:“难道她是奉了‘毒君’的命令来的吗?”
他们父女两人,心中所想的,截然不相同,于是“侯二”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家,深更半夜跑来跑去,打听一个男人的底细,成个什么样子,赶快好好的回去吧!”他不自觉地,在话中流霹出对女儿的关怀的语气。
但是金梅龄当然不会听出来,她再也没有想到,这站在她面前的老者会是她的亲生父亲。
造化弄人,每每如是,金梅龄一心所想的,除了辛捷,再无别人,平日的机智和聪颖,此刻也被太多的情感所淹没了。
她竟怀恨这老人,不肯将辛捷的事告诉她,于是她愤恨地说:“我一定要知道辛捷的底细,你要是拦阻我,我……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侯二”道:“你敢不听我的话。”
金梅龄哼了一声,暗忖道:“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此刻她脑中混沌已极,情感也在冲动澎湃着,忖道:“你不让我知道他的事,我就先打倒你再说。”
她的思想,已因着过多的情感,而变得偏激了,娇叱道:“你凭什么要来管我的事?”
双掌一错,右肘微曲,右掌前引,刷,刷,两掌,用尽了全身的功力,向“侯二”拍去。
她不知道她的对象是她的父亲,“侯二”也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出击,惊觉时,掌风已扑面而来。
“侯二”本能的举掌相格,但是在这一刹那,他忘了他双肩功力已失,怎敌得这“毒君金一鹏”十年栽培的金梅龄一掌,何况金梅龄以为他的功力高出自己甚多,这两掌更是全力而施。
金梅龄见他举掌相迎,心中方自一惊,恐怕自己接不住他的掌力,左掌迎却,右掌却从左肘下穿出,那知道她左掌接触到的竟是一双丝毫没有劲力的手掌,惊疑之间,突然两掌,已全中了
对方的前胸。
“侯二”饶是功力深厚,也禁不得她这两掌,“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全都溅在金梅龄翠绿色的衣裳上,金梅龄心里忽然有一种歉疚的感觉,她对自己能一掌击倒这瘦削老人,百思不得其解。
她暗忖:“他的功力绝对不会被我一掌击倒呀!就以他的轻功来说,也好像远在我之上——”
“侯二”虚弱地叹出一口气,抬望苍天,眼中一片模糊,他知道自己内腑已受重伤,不禁暗暗叹息着命运安排:“为什么让我死在我女儿的手上?”于是他勉强招起手来,说:“你过来。”
金梅龄觉得似乎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使得她依然走到这垂死的老人面前,“侯二”望着星空下她女儿面庞,不知道是喜,是悲,是怒。
“唉,你难道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他突然想起此刻怎能说出自己和她的关系,那岂不会便她抱恨终生,他忖道:“我该原谅她,因为她不知道呀,若我使她终生悔恨,那我真是死不瞑目了,我丝毫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此刻却该为她尽最后一份心意了。”
于是他强忍着人类最难受的痛苦,在临死的时候,还在隐藏着他心里最不愿意隐藏的事。
但是在这一刻,金梅龄的胸海突然变得异常空灵,这瘦削老人的每一句含着深意,而她当时并不明了的话,在此瞬息之间掠过她脑海时,她突然全部了解了,虽然这了解是痛苦的。
“他——他难道真是我的父亲。”虽然她平日对她的父亲并没有情感,甚至还有些怨仇,但此刻,骨肉的天性像山间的洪水,突然爆发了出来,“我——我杀死了我的父亲。”
于是她痛哭了,像暮春啼血的杜鹃。
她扑到这垂死的老人身上,这时候,她忘却了辛捷,忘却了一切,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将她驱入更痛苦的深渊里。
“侯二”最后的一丝微笑,渗合著血水自嘴角流露出来,然后他永远离开了庸碌的人世。
他是含笑而死的,但他的这笑容是表示着快乐抑或是痛苦,世上永远没有任何人能知道。
汉阳位于汉水之南,长江西岸,北有大别山,俗称龟山,与武昌镇之蛇山隔江遥遥相对。
暮春三月,莺飞草长,汉阳北岸,西月湖畔的一座小小的寺庙水月庵里,多了个妙龄的尼姑。
晨钟暮鼓,岁月悠悠,这妙龄尼姑眼中的泪水,永远没有一天是干的,她比别的尼姑修行更苦,操劳更勤,像是想藉这些肉体上的折磨来消除精神上的苦痛似的,但是每当夜静更深,人们如果经过这小小的水月庵的后院,就会发现这苦修的妙龄尼姑总会在院中练习着内家精深的武功,或者是在庵墙外草尾树梢上,练习着武林中绝顶的轻身功夫。
每当月圆花好之时,良辰美景之下,她又会独自蹈蹈在月光之下,幽幽叹息,像是她对人世间,尚有许多未能抛下之事。
她就是深深忏悔着的金梅龄。
她找不出一种可以宽恕她杀父行为的理由,纵然这行为是在无意中造成的,但是她的良心却不允许她宽恕自己,于是她抛开了——切,甚至抛开了对辛捷的怀念,独自跑到这小小的庵中来潜修。
但是这寂寞中的时日是漫长的,她能忍受得住吗?
小神龙贺信雄和江里白龙为她准备好了船和船夫,却等不到她的人,于是他们便扬帆东去了。
这正是孙超远所盼望的,他不愿意这一份辛苦创立的水上基业,因为牵涉到武林中这儿个出名难惹的人物而受到影响,有时,他会暗自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