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剑风流-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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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莲花瞧他神色有异,也不禁动容道:“早?为何早了?”
谢天璧黯然垂首,道:“帮主恕罪,小弟终是来迟了一步。”
红莲花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谢天璧道:“帮主可听过“天涯飘萍客”这名字?”
红莲花道:“自然听过,此人萍迹无定,四海为家,武当出尘道长曾许之为当今江湖中唯一能当得起“游侠”两字的人,他又怎样?”
谢天璧道:“小弟方才接得他的飞鸽传书,他说……说……”
红莲花手握得更紧,着急道:“说什么?”
谢天璧长长叹息了一声,闭起眼睛,缓缓的道:“他说昆仑的“天钢道长”,已在半个月前仙去了?”
红莲花耸然变色,道:“此话是真是假?”
谢天璧道:“他为了查证这消息,费时半月,直到亲眼瞧见天钢道长的身后,才敢传书小弟,“游侠”易鹰行事素不苟且,关系如此重大的消息,若非千真万确,他又怎敢随意胡言乱语。”
红莲花但觉手足冰冷,道:“如此说来,这个“天钢道长”也是假的了。”
谢天璧垂首叹道:“小弟瞧他在那英雄台上,竟然一语不发,心里已有些怀疑,再看他竟做了此会的护法,更是……”
红莲花顿足道:“你……你为何不早说?”
谢天璧道:“小弟怎敢确定。”
红莲花颤声道:“如今俞佩玉随他而去,岂非等于羊入虎口。”
谢天璧道:“是以小弟才会着急。”
红莲花满头冷汗涔涔而落,道:“他只带俞佩玉一人上路,却将门下弟子留在这捱,正是为了方便下手……这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谢天璧道:“这只怕是贼党早已伏下的一着棋,否则,“昆仑派”择徒从来最严,他又怎会随意收下外门的子弟。”
红莲花惨笑道:“好周密的阴谋毒计,当真是令人防下胜防,但……”
他又一把拉住了谢天璧的手,沉声道:“但幸好谢兄来得还不算太迟。”
谢天璧道:“他们尚未走远?”
红莲花道:“以你我脚程,必定可以追及。”
谢天璧恨声道:“如此奸狡狠毒的贼子,你我对他也不必再讲江湖道义,见着他时,不妨暂且装作不知,看他神情如何变化。”
红莲花断然道:“正该如此,咱们追!”
※ ※ ※
人踪越少,雾越浓。
俞佩玉走到天钢道长身后,望着他飞舞的长髯,魁伟的身影,想到自己遇合的离奇,亦不知是悲是喜,“昆仑派”名重天下,择徒之严,也是别派难及,他若非经历了这许多灾难,又怎会一夕成为昆仑弟子?
只听天钢道长道:“路途遥远,你我得走快些才是。”
俞佩玉恭声道:“是。”
天钢道长道:“本派门派素来精严,平日生活极为清苦,你受得了么?”
俞佩玉道:“弟子不怕吃苦。”
天钢道长道:“你入门最晚,回山之后,平日例行的苦役,自然该你负担最多,瞧你身子文弱,不知可受得了么?”
俞佩玉垂首道:“弟子在家时,平日也得做些吃重的事。”
天钢道长道:“好,前面有个水井,你先去提些水来。”
俞佩玉道:“弟子遵命。”
前面三丈,果然有个很大的水井,俞佩玉放下了水桶,突然想到在家提水磨墨时的光景,想到那浓荫如盖的小园,想到他爹爹慈祥的笑容……一时之间,他不禁泪落衣襟,手里的水桶,竟直落下去。
俞佩玉一惊,伸手去抓那绳子,脚下不知怎地竟滑了一滑,整个人也向井中直落了下去。
这水井异常深邃,他纵有一身武功,落下去后只怕也难爬起,他屡经险难,出生入死,此番若是死在水井里,岂非造化弄人?但他自幼练武,下盘素来稳固,这脚又是怎会沟倒的?
井水森冷,也冻得全身发抖,挣扎着往上爬,但井壁上长满了又厚又滑的青苔,他根本找不到着力之处。
天钢道长如何没有来救他?
他咬紧牙关,不敢呼救,突听一阵马蹄之声传来,竟直奔到井畔,一个女子的语声道:“是谁落到井里去了?……。呀,莫非是俞……”
又听得天钢道长道:“不错,是他。”
那女子道:“道长明明见他落水,为何还不相救?难道要他死么?”
天钢道长沉声道:“他自以为颇能吃苦耐劳,却不知人世间之艰苦,实非他能梦想,贫道为了使他来日能成大器,正是要他多吃些苦。”
那女子道:“道长请恕弟子方才失言,但……但现在,他的苦不知可吃够了?”
天钢道长微笑道:“女檀樾为何如此关心?”
那女子半晌没有说话,像是有些难为情,但终于大声道:“弟子此番追来,正是为了要和他……和他说句话的。”
天钢道长道:“既是如此,贫道就让他上来吧。”
一条长索垂下,俞佩玉爬上来时,脸已红到脖子里,他全身水湿,自觉又是羞愧,又是狼狈,竟下敢抬头。
只见一双舂葱般的玉手,递过来一条淡金色的罗帕,上面还绣着双金色的燕子,那温柔的语声轻轻道:“快擦乾脸上的水。”
这淡淡一句话中,竟含蕴着无限的关切,俞佩玉头垂得更低了,也不知是该接过来?还是下该接。
只听天钢道长厉声道:“堂堂男儿,为何连头都不敢抬起?”
俞佩玉不敢不抬头,他抬起头,便瞧见了金燕子,这豪爽明朗的少女,眼神中正带着无限同情。
天钢道长道:“女檀樾有什么话,就请说吧,贫道还要赶路。”
这方正的出家人,似乎也解得小儿女的私情,手持着长髯,转身走了开去。
金燕子嫣然一笑,将罗帕塞在俞佩玉手上,笑道:“拿去呀,怕什么?”
俞佩玉脸上也不知是水?还是汗?呐呐道:“多……多谢姑娘。”
金燕子道:“你心里一定很奇怪,我和你可说是素不相识,为何要来追来和你说话?”
俞佩玉擦了擦脸上的水,道:“不知……不知姑娘有何见教?”
金燕子唉了口气,道:“其实我自己也在奇怪,也不知怎地,我总觉得不能就和你这样分手,于是我就赶来了,我心里若想做一件事,立刻就要做到的。”
俞佩玉道:“但……姑娘……”他也不知该说什么,眼睛一转,突然瞧见远远一条人影站在雾中,斜倚着匹马,看来似乎十分萧索。
俞佩玉咳嗽一声,道:“姑娘的盛情,在下已知道,神刀公子还在那边等着,姑娘你……你快去吧,日后说不定……”
金燕子冷笑截口道:“你莫管他,他会等的,你何必为他着急?”
语声突又变得十分温柔,一字字缓缓着道:“我只问你,你以后还想不想见我?”
俞佩玉垂首道:“我……”
金燕子咬了咬嘴唇,道:“我是个女孩子,我敢问你,你不敢说?”
“在不是个下幸的人,以后……以后最好莫要相见了。”
金燕子身子一震,像是呆了许久,顿声道:“好……你很好……”突然一跃上马,飞驰而去。
俞佩玉手里拿着淡金色的罗帕,目送她背影在浓雾中消失,帕上幽香,犹在唇畔,他不觉也有些痴了。
突然间,一匹马冲过来,刀光一闪,直劈而下……
这一刀来势好快,好猛!当真是马行如龙,刀急如风,单只这一刀之威,已足以称雄江湖。
俞佩玉骤然一惊,别无闪避,身子只有向前直扑下去,但觉背脊从头直凉到尾,刀风一掠而过。
再瞧神刀公子已纵马而过,扬刀狂笑道:“这一刀仅是示警,你若不再知趣,下一刀就要砍下你脑袋。”
俞佩玉真有些哭笑不得,站起来,才发觉背后的衣衫已被锐利的刀锋划开,只差分毫,他便要命丧刀下。
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天钢道长也正在瞧着他,摇首长叹道:“如此情怨纠缠,看你将来如何得了。”
俞佩玉垂首道:“弟子……弟子……”
天钢道长沉声道:“莫要说了,走吧,且看你能不能走到昆仑山。”
※ ※ ※
天钢道长不快不慢地走着,他走得看似不快,俞佩玉已觉难以追随,连日的悲伤忧悲,已偷偷地蚕食了他的精力,湿透了的衣衫贴在身上,他忍不住要发抖,但在这严师身旁,他又怎敢叫出一声苦来。
浓雾已散了,阳光却未露面,今天,是个阴沉的天气,阴沉得就像是天钢道长的脸色一样。
走,不停地走,他们已不知走过多少起了,俞佩玉湿透的衣衫乾了,却又已被汗水湿透。
他忍不住开始喘息,只觉脚下越来越重,头也越来越重……突然,天钢道长停在一座荒凉的庙宇前,摇头道:“孩子,你还是吃不得苦的,进去歇歇吧。”
荒凉的庙宇,阴黯的殿堂,高大而狰狞的神像,像是正在嘲笑着人间的疾苦,这是何方的神祗?为何竟没有慈悲的心肠?
俞佩玉不觉已倒在神像下,外面冷风瑟瑟,似已颇有雨意,下雨吧,雨水也许能为人间洗去些污垢。
天钢道长就站在俞佩玉面前,他看来也就像是那神像一样,高不可攀,心冷如铁,他厉声道:“站起来,天神座前,岂容你随意卧倒。”
俞佩玉道:“是。”
挣扎着起来,垂手肃立,他心里绝无抱怨,若没有一丝不苟的严师,怎能教得出出类拔萃的徒弟。
天钢道长面色似乎稍见和缓,沉声道:“昆仑弟子,人人都要吃苦,尤其是你,你的遭遇和别人不同,更要比别人加倍吃苦才是。”
俞佩玉显然道:“弟子知道。”
天钢道长缓缓转过头,门外有一片落叶被风卷过,这名震八荒的昆仑掌门,似已觉出秋日将临的萧索,喃喃道:“又要下雨了……天有不测风雨,人事又何尝不是如此,孩子,你到死都要记着,没有任何人是靠得住的,除了你自己。”
有风吹过,俞佩玉不知怎地,突然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天地间如此萧索,莫非是什么不祥的预兆。
天钢道长缓缓道:“孩子,你过来。”
俞佩玉垂手走了过去。
天钢道长自香袋中取出了个饭团,塞入他手里,严峻的面上,竟出现了一丝难得的微笑,缓缓道:“吃吧,为师在你这样年纪的时候,也是特别容易饿的。”
这严峻的老人居然也有温情,俞佩玉瞧着手里的饭团,热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垂首道:“师父你老人家呢?”
天钢道长微笑道:“这饭团不是谁都吃得到的,你吃过后便知道了,为师……”
突听一人笑道:“这饭团既是如此珍贵,在下不知也可分一杯羹么?”
一人突然出现在门外,大步走了进来,他胸膛起伏,似乎有些喘息,面上的笑容也似乎有些古怪,只是外面天色阴黯,并不十分瞧得出来。
俞佩玉大喜道:“帮主怎地来了?”
天钢道长打髯笑道:“帮主如此匆匆赶来,只怕不是为了分这一杯羹的。”
红莲花大笑道:“道长果然明察秋毫,在下赶来,只是为了要送件东西给道长瞧瞧。”
他果然向怀中取出一物,送到天钢道长面前。
那东西很小,在这阴黯的殿堂中,根本瞧不清。
天钢道长忍不住癌下头去,笑道:“红莲帮主赶着送来的东西,想必有趣得很……”
他话未说完,红莲花的手突然一抬,打在他眼睛上。
就在这时,苍空里雷霆一声,大雨倾盆而落,也就在这时,剑光一闪,一柄长剑,插入了天钢道长的背脊。
天钢道长狂吼一声,一掌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