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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异闻录〗魇师风物sosophi-第4章

小说: 〖异闻录〗魇师风物sosophi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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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咚……
  向来听觉灵敏的叶十八怔了怔,将耳朵贴近白色枝条,一刻钟后,面色严肃起来。心跳声?他顺着声音一直找过去,异常清瘦的身体轻而易举地钻过灰色气根的缝隙,摸到了树的主干。
  咚……咚咚!咚咚!
  树干深处埋藏的心跳声加快了。
  植物怎么会有心跳呢?那些赏花的人…已经全死了?又或者说,已经成了失去灵魂的活死人?思及此,他的心恪登一跳:那么目莲……目莲……叶十八心里默念着一个名字,将受过伤的手覆在古树跳动的心脏下,慢慢阖上了眼。
  鲜红的血沿着白色气根的表皮,慢慢滑落……
  心跳声平缓……
  带着滴水叶尖的菩提叶一片一片旋落,落到他肩上手臂上鼻尖上……
  从脆绿的叶子里伸出一只散发着柔和白色光芒的小手,温柔地覆在他的伤口上。
  时间停止,血液倒流……
  叶片仍一片一片飘落,掠过少年的身体……
  
  



【卷一 树婴】(四) 最新更新:2011…04…26 12:59:48


  【四】
  床上,叶十八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似乎刚刚做完一个很长的梦……躺在床上,只觉得身体莫名的酸软疼痛。下了床,打开门看到门口的走廊上放着装早餐的托盘,里面还有一张目莲留给他的字条。她有事去了城里,稍晚一些时候才会回来……
  叶十八将纸条揉搓在掌中,面色冷淡。庭院里落了一只通体乌黑的巨大乌鸦在散步,听到他开门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继续埋头干自己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又飞走了。
  直到傍晚,日落之后,目莲才带着满身风尘,出现在叶十八面前。她看来一脸憔悴。“每年的这个时候,总是会变得特别忙。真是对不起,怠慢了您,白先生。”目莲客气地寒暄着。
  叶十八单膝屈起,随意地靠着走廊柱上坐下,默默听着。她只字不提带路送他出城的事。
  “布农祭快到了,大家都很有干劲。今天总算把祭台搭建起来了,神轿经过的路线也选 好了……”
  这个城真的是倍受神明幸惠的地方?他对她的话不置可否,随口问道:“当圣女一定很辛苦吧?”
  目莲正在为他烹茶,闻言一怔。
  “虽然摆脱了命运的束缚,但是也失去了更重要的东西。”
  “……”她目光一闪。
  “终究不过是侍奉神佛的卑微俗物……舍弃了自己的愿望去守护众生,自己却从来没有享受过世俗的情意……是这样的吧?”
  “什么……”她怔怔看着叶十八。没有戴鱼尾帽,周身素白,扎着两根长辫,眼睛睁得大大的,面容无邪。
  本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天真孩子……叶十八心里一动,突然倾身过来,用力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开始的时候,一定很难过吧。”
  目莲急忙垂下眼帘,目光躲闪,有些心慌地继续手上的动作。点浓茶,添后炭,再点薄茶。随着手臂移动,她腕下的袖子也随着轻轻晃悠,如淡薄的绵软的云。让人几乎想伸手去拽住那云一样柔软轻薄的东西。
  这时她问:“白先生一直用刘海盖住的那只眼睛,是怎么了?”
  “瞎了。”他并没有太多避讳。
  “诶?”目莲一怔。
  又问:“天生就看不见吗?”
  “不是。”少年淡淡摇首。“小时候被人刺伤的。”
  “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吗?”她关切地问。
  这一句突然触动了叶十八心底埋葬多年的伤痕。见他沉默,目莲猜到他是无意深谈了。
  风拨动少年的刘海,露出被遮掩的饱满额头,和清俊秀美的面庞。
  左目紧闭,无法睁开。
  苍白的眼睑上,赫然是一朵靡丽的叶子。象征着“魇”体质的胎印,与右眼淡绿色的眼瞳相互衬托着,是十分鲜艳的红。
  魇师不仅退治妖怪,连他们自己本身的存在,也是定位模糊的。与妖怪订立契约被寄生之后,他们的身体里既流着人类血液,又拥有妖怪血液,互相并不排斥,而是很和谐地共存于一体。正因为这样,妖怪非常喜欢亲近这种“半妖半人”体质的人类,认为他是神的替身,十分乐意与其订下契约,守护此人。
  然而,大部分知晓这种情况的人类,通常将魇师视为“禁忌的存在”。天生拥有“魇”体质的孩子往往一生下来,要么被恐慌的人类父母遗弃在荒野,要么被当成妖怪之子献祭……
  回想起往事,叶十八有些出神。
  缓过神来,听到目莲在问:“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大概是……十岁那年吧。”这个问题他没有拒绝回答。
  反问:“你多少岁了,目莲?”
  “十岁。”她沉默了下,回答时脸上突然浮起与年龄不符的哀戚:“对不起,白先生。” 目莲不知何时走到他面前,一根冰凉的食指点在他的左眼皮上。
  叶十八清明的眼中倒映着女童的脸。
  庭额饱满,态生笑靥,面容十分端庄。尤其是丰润的红唇下瓣中央,有一道微微凹陷的痕迹,颇得几分水月观音的玲珑慈悲相。可惜目莲此刻做的,却不是善事。在叶十八反映过来之前,他的意识在一瞬间被吸入到黑暗之中。
  于是,触碰到了他的伤痛。
  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
  围攻绿眸男童的愚昧村民叫器着,人群之中还有他那同样恐慌表情的父亲,掩面哭泣的母亲……
  因为这双总是看见奇怪东西的眼睛,跟他们都不一样的瞳色……他们手里举着荆棘上的尖刺,一齐扑上来要刺害他的眼睛……
  如果不是遇到千岁的姐姐——那个跟千岁一样名字的女人,如果不是她救了他,给了他新的名字,全新的生活,重新开始……
  ——请带我走吧!
  刺目的血迹蜿蜒在失望愤怒的男童左脸。
  救了他一命的魇师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沉静的眼神里有同样的悲伤。最后她还是被说服了。因为他实在是无处可去。
  ——十八⑦。叶十八。以后……你就叫这个名字吧。
  人类心里的秘密就这样被它轻而易举地挖掘出来了。本来,是想利用这段痛苦的回忆……目莲感受到了和他相似的痛楚。仿佛感同身受一样,那种复杂的情绪自他身体深处传达到它的心脏里。目莲迷惑地摸着人类少年的眼睛,鼻子,嘴巴……明明长得跟先前那些人类没有分毫不同,怎么会在催眠他时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呢?
  “不行!”目莲摇头。“不能心软!师父说祭祀只差最后一个人类了!这是最后一次……”目莲咬紧嘴唇,双手慢慢移向他的脖子——只要把他杀了,就可以……
  手指在他颈间收紧,再收紧……那只淡绿色的眼眸临近死亡时眼神涣散,看来十分温柔……
  再一次,魇师眼睑上的叶形印记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将目莲弹开了,如前晚一般——它杀不了他。
  “下不了手啊……”
  一滴眼泪滑落,掉到人类少年脸上。
  在混沌黑暗的意识里,叶十八睁开淡绿色的眼眸,目光明亮地看着未知的前方。
  那……应该是他自己吧?
  一名白衣清瘦的少年站在人流中,左张右望,目光来回搜寻着不断在身边擦肩而过的脸。
  那些似曾相识的,苍白的面容……好像在哪儿见过?报纸上,新闻上,寻人启事上。油墨印的黑白照片……大部分还是叶十八从没见过的脸。
  一帮敲锣打鼓的人正簇拥着载人神轿游行。少年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迎面而来的队伍。
  垂帘被夜风吹开了。里面坐着的女人紧闭双目,披散着如檀的长发,手挽菩提木枝,额心竖画一笔朱砂,妆容清艳,面目栩栩如生,却又显得诡异。她的神情跟抬轿的奏乐的观看的,一样苍白僵硬。
  他好像在哪儿见过那个女人……叶十八仍在想。
  青色月光下,一城面容惨白的活尸。他们抬着神轿,面无表情地走过,穿透了叶十八透明的灵魂。少年打量着轿中的女人,感觉到有人牵扯自己的衣袖。低头一看,是目莲忧虑的脸。“目莲?”
  “白先生,你不该离开寺院的。”
  “睡不着就随便出来走走了。”少年漫不经心地说。
  街市上人流拥挤。以防走散,他把目莲小小的冰凉的手牵住。却轮到目莲怔了一下,神色变得有些异样。听到人类少年问:“轿子里坐的女人是谁?跟你长得有点像呢……”
  “是师父死后大家为她做的供奉真身。”
  “含樟……吗?”
  “不能当着真身的面直呼死人的名字!”目莲一惊,踮脚一看,轿上端坐的女尸睁开了双眼。
  眼中无瞳,满目眼白。
  热闹瞬间静止。
  神轿停在他们面前,无数双眼白齐刷刷地瞪向活生生的人类少年。
  “快逃——”在叶十八的大脑反应过来之前,目莲已经挣开他的手,把他往某处一推。眼中最后的景象是无数双枯槁的爪子越过她小小的身体,妄图抓住他的衣袖……
  这是叶十八见过的情景——他猛然反应过来:是那晚的记忆!
  怎么会突然回来了?!难道又一次被……正在他迟疑不定的时候,难过,悲伤,忧郁,不舍……这些不可能属于他的情绪涌来,覆没了他的灵魂。
  ——不要再杀人了……
  发着光的小小背影背对着他站在不远处,情绪激烈地在跟谁争论着什么。
  “目莲?”对方甫一回头,叶十八便看到她苍白泪湿的脸。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跑入黑暗中……
  “目莲!目莲!目莲……”叶十八低低叫着这个名字睁开了眼睛,还有些茫然的视野中浮现女童红红的眼眶。她表情慌张,匆忙收回了手,背在身后。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这其实是叶十八抵达浮图城的第四个晚上。
  “怎么了?”叶十八抚摸着似乎被人碰过的脖子,淡淡问道。
  目莲连连摇头:“没、没事!”
  “那我刚才是……”刚才,它应该是想要动手杀了他吧?
  “对不起!”叶十八眼看着目莲那张小脸蓦地煞白。
  “嗯……那我是又不小心睡着了?”
  “我、我想白先生只是太累了……”目莲脸涨得通红。
  “是……吗?”叶十八轻轻一笑,朝脸色慌张的她伸出手,熟稔地拍了拍她头顶:“真是抱歉啊。”
  目莲面色一变,突然显得异常冷淡,转身跑远,抛下一句话:“明天您就离开这里吧!”
  叶十八保持着伸手的姿势,默默望着她离去……那背影,跟他在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亲密又疏远,明明彼此只是相识不过几天的陌生人,却始终有一条隐约的线牵连在他们之间……真是奇怪。
  “要我明天就离开浮图城吗……”
  叶十八若有所思,眼里却没有分毫因为她的无礼而生的怒气。
  同样是在特殊环境里长大的孩子,他总是对她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惜,又兼之几分同病相怜。
  但是不代表他不会怀疑她。
  烟叶与他记得的数目不同,说明他曾经失去了些记忆……想要用这种方法来抹杀已经发生过的事吗?
  他又想起目莲曾有过的劝告……
  他无法判断对方这么做是善意还是恶意的。毕竟到目前为止,他都还活蹦乱跳的……
  目莲,在隐瞒些什么?
  
  



【卷一 树婴】(五) 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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