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君之情劫-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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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司溟闭了闭眼,起身,正欲离开,内侍来报,凤将军来了。凤司溟当下面露愤恨之色,迅速地将衣袍一解,脱下那华丽厚重的狐皮外袍,露出里面的劲装,从御书桌上的笔筒中抽出一支狼毫笔,在凤天麟的呆愣下,阔步走向门口。
凤天筠正要跨进门槛,忽然一震,迎面袭来一股阴风,反应极时的避了避,一道墨迹便从颊边滑过,脸上一痛,已经见血。
脚尖一点,向後退去,便见凤司溟侧身踢来一脚,指尖毛笔翻转,如灵蛇般脱射而出,直击凤天筠周身要穴。
“臭小子,你这是做甚!”凤天筠边躲边退,两人闪到庭院里,引得四周的侍卫面面相觑。
将军和太子打架,他们是不是要制止?可是两人身份显赫,武功高强,他们阻止得了?偷偷地看看从御书房里出来的皇帝陛下,正兴味盎然地立在一旁观看,众人便眼观鼻,鼻观心,作壁上花。
凤天筠赤手空拳和凤司溟打了几个回合。凤司溟来势汹汹,普通的一只写字毛笔在他手中便能成为杀人利器,逼不得己,凤天筠抽出佩剑,认真的和他打了起来。
“陛下,你故意的?”不知何时出现的凤天缘站在凤天麟身边,苦笑。
凤天麟挑挑眉,笑而不语。
他当然是故意的!
溟儿的怒气,他可不敢承受,这便召唤了天筠来御书房,果然溟儿是有备而来,一听凤天筠来了,便杀气腾腾,就那麽抽只毛笔,袭向凤天筠。
打斗中,凤天筠瞥了眼看戏的皇帝陛下,便知自己入了套。溟儿这臭小子原本就怨恨他,现下更有理由对他痛下杀手了。他倒不怕被凤司溟杀了,这小子还没那能耐,但若有人三番两次的下暗手,麻烦不断,他就不乐意了。
昨夜被下了药,又一夜不得安歇,凤司溟本就元气不足,凭着一股怒气,跟凤天筠打了半个时辰,後劲不足,稍一分神,便被凤天筠一脚踹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庭院中的梅树上,又扑倒在雪地里。梅树被这一撞,落下无数花瓣。
纷纷扬扬的梅花带着暗香,夹杂着雪花,如梦似幻地飘飞,这画面极美,看得人赏心悦目,但倒在树下的凤司溟却刹风景的捧胸呕了口血,咳嗽声不断。
“溟儿!”凤天缘急忙跑了过去,将手中的狐皮袍披在他身上,一脸担忧。
停下咳嗽,凤司溟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手挡开狐皮袍,金眸内恨意未消,像草原上的狼盯着猎物般地瞪凤天筠。
凤天筠被他一看,倨傲地扬了扬眉,慢条斯理地把剑插回剑鞘,抖抖袍子上的积雪,笑眯眯地往凤天麟的方向走去。
推开凤天缘伸来扶他的手,凤司溟挣扎着站起,手中的毛笔几乎要被他捏断笔杆了。
凤天麟轻咳一声,朗声道:“阿缘,快送溟儿去休息,看看有无伤着了。”
幸亏他们住手了,若再斗下去,他从南方移来的几株梅花要全遭殃了。
凤天缘无奈地摇摇头,展开狐皮袍强制的包裹住凤司溟削瘦的身子。“溟儿,别赌气。”
垂下眼,敛了恨意,任由凤天缘扶着离开。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凤天筠弹了弹肩上不知何时落在上面的梅花瓣。
臭小子,要跟他斗?还嫩着呢。
**** ***** ****
冬天似乎没有降临到山谷里。
连云山积雪覆顶,山中峡谷里却仍是一片春色。
竹屋前,兰花沈睡了,多了几株桃花,这非时节开的花,更添得山谷妖媚。踩着鹅卵石,接近竹屋,近了,隐约听到屋内有人开怀大笑。
清王倾耳一听,疑惑。习澜屋里有客人?他何时交了除他以外的朋友?
“阿鎏,你躲在屋外做什麽?”竹屋里传来习澜的叫喊声。
清王不再犹豫,撩开竹帘,走了进去。一抬眼,便看到一个熟人,微微惊讶。
“清王殿下,别来无恙。”那人起身,向清王一行礼,神色淡然。
“托百里公子的福。”
可不正是,跟习澜一起喝酒的人,正是百里貘,阿瓦山寨的祭师。
“呵呵,你们不必客套了。貘,你叫他阿鎏即可,别清王清王的,听着头痛。阿鎏,你叫他老貘便是。哼哼,他的岁数,可比我们都年长。”习澜取出杯子,放到清王的面前,给他满上。“我正跟老貘算卦比式呢。我们都算到有友来访,果然,你就来了。”
清王额际隐隐作痛。这两个神棍,三更半夜不睡觉,却在喝酒算卦,透过竹帘看天边,晨光已露,竟已黎明了,看来夜未能寐的人不只他一个。
“来,阿鎏尝尝这个。老貘从阿瓦山寨带来的特产,看似蘑菇,味却似鱼般鲜嫩。”
看着眼前那黑糊糊一团的菜,清王夹了一口,放入口中,慢慢地品尝。味道确实极好,入口即化,鲜嫩似鱼肉。“百里公子好手艺。”
百里貘笑着摆摆手。“在下可不敢居功。”
习澜曲指敲敲桌面,道:“阿鎏难道不知,你每次来喝酒,下酒菜皆出自本人之手麽?”
清王挑眉,审视着习澜那修长白皙如玉的手指。他一直以为平日有人帮习澜打理琐事,想不到习澜一切都是自理的,真是难为他了。
“就不夸几句?”习澜不满的嘟嚷。
百里貘看习澜难得的孩子气,不由地偷笑。习澜佯怒,扑到他身上,夺了他手中的酒杯,百里貘一愣,欲抢回,习澜赖皮地放到自己嘴边,一饮而尽。
“你这人,越活越小人样了。”百里貘无奈,眼里流露出宠溺。
习澜转着白玉酒杯,附在百里貘耳边,细言轻语:“面对你,不能做君子呢。”
百里貘薄脸一红,闪躲了下,却被习澜握住了手,他诧异地看向习澜,触上习澜的醉眼朦胧,心中一动,袖子底下的手,使了点劲,指尖摩挲了几下他的掌心。
两人之间的暧昧,清王岂会看不出来。但他什麽都没有说,自顾自地倒了杯酒,慢慢地喝着。半夜匆匆赶来,心系着密信上所写的事,来找习澜,只想给自己找一个理由。
“阿鎏,你郁结於心,可是有难事?”习澜坐回原位,整了整微乱的银发。
清王动作一顿,放下酒杯,望向习澜。“澜能算到我今夜来,却算不到我为何而来?”
习澜摊手,笑。“我虽是先知,却无探测人心的本事。”
清王抬眼望向百里貘,声音冷了几分。“百里公子贵为祭师,不但能观星象,还能通神灵,医术了得,蛊术精通,这测人心的本事对百里公子而言,轻而易举。”
百里貘哪听不出他的讽刺,一年前的事,两人心知肚明,当初自己使了些不光彩的手段,清王虽不怪罪,可也不会让他太好过。
“唔。”习澜托着下巴,看看清王,又看看百里貘,忽而笑道,“阿鎏莫恼。老貘那样做,并无恶意。”
清王眯着眼,晃了晃杯中酒。“澜,我来,是要你给我算一卦。”
“测国运?”习澜凑近他,说,“年初时,不是刚测过了?凌国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没有战事。”
放下酒杯,清王道:“测姻缘。”
习澜刚入口的酒当下喷了出来,两眼瞪直,像受了惊吓,不可思议地望着清王。
“阿……阿……鎏……你要……测……姻缘?!”
百里貘捂着嘴,闷咳。想必也是听到清王的话後,被酒呛到了。
凌国的摄政王,要测姻缘!
在世人眼里,冷情寡欲的清王,竟然想测姻缘,这比更朝换代还让人震惊。
习澜慢慢地坐正身子,神情凝重。
“怎麽?不能测?”
“不是──”习澜与百里貘交换了个眼神,斟酌了一下,他道,“阿鎏不是遇到了麽?”
清王闻言,皱眉。遇到了?不禁想起风逝那张微闭着眼的脸,并不多出众,却能吸引着他。
难道……他便是他的情劫麽?
一年了,繁忙的国事後,一旦闲下来,便莫名的感到清冷。午夜常常莫名奇妙的醒来,辗转反侧,郎心如铁的他,动情之下,心隐隐作疼,有时疼起来,翌日脾气便反复无常。当影魅送来密信时,再多的奏折都堆在一旁,只盯着那密信,几十个字反反复复看一两个时辰不自知。
情丝入骨,已到无可救药的地步麽?
他自嘲的一笑。
此次的密信,令他坐立不安,他再也不能就这样远远地关注着那人。是以,他压抑不住心中欲望,连夜赶到连云山,只为寻求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见清王神情变幻莫测,百里貘不禁开口道:“殿下,情蛊非蛊,端看两人是否有真情。”
清王锐眼一扫,问:“此话怎讲?”
“……心动,情动,蛊动。”百里貘淡淡地笑。“殿下先动了心,方能种蛊,并非因蛊,才动情。这天下,没有蛊能任意左右人们的情爱。”
心动,情动。
清王敛眉,沈思。
如若他是普通人,他便能一无返顾地追寻他的情。然而,他是清王,是凌国的摄政王。心底的那人,对他更是爱恨情仇,同样拥有了显赫的身份,这份情,他该如何去诠释。
果然是情劫呵。
曦和国的皇帝,凤天麟何等精明。他不怕战败,捏住了对手的软肋,任何时候都可拿捏。可他又如何笃定,凌国的清王,会为私情不顾国家大局,受人摆布?
‘……帝旨:赐凤司溟侍妾……’
粗略几字,看得清王怒气填胸,差点咬碎了牙关。几乎失去了理智,他恨不得率大军,直接攻破曦和国,凌迟凤天麟。
收了心神,清王起身。
“阿鎏?”习澜颇为担忧。
清王揭开竹帘,天早已亮了,他负手而立,望着天际。
“这劫,恐是躲不过了。”
不破不立,为了那小小的侍卫,至公无私的清王,只怕要成为凌国的罪人。
直到清王离开了一个时辰後,习澜和百里貘才从冥思中回神。
“左辅右弼即将再次相会了呢。”百里貘呢喃。
“凡人皆有宿命,而像我们这般跳脱轮回的人,无人能度。”习澜长叹一声,仰躺在薄席上,银丝撒了一地,随意穿着的外袍,胸襟略开,似雪的肌肤若隐若现。
百里貘移了过去,侧卧在他身边,掬一把银丝,缠在指尖,而他那一头墨黑长发几乎覆了整个背,许些缠到了习澜的身上,银和黑的交融,恰似文人的墨水画,写意风流。
第五章
冬雪散去,嫩草破土而出,一阵春雨,洗尽铅华,牧民的歌声缭绕到天际,破开云层,乌金光耀大地,从雪云山上奔来的野马,尽情奔腾在辽阔的草原上。
山丘上,青年迎着晨光,激动地望着脚下的野马群。
如江涛汹涌的磅礴大气,浑身黝黑的野马王脱颖而出,领头跑在最前面,长鬃飞舞如云彩,吸引了山丘上所有围观的人。
“太子殿下,很多人都想征服‘雅丽塔’,却从没有人能驯服它。”站在凤司溟身後的侍从,一脸憧憬地眺望远处的骏马,不由地惊叹。
雅丽塔是曦和国人对野马王的尊称,这雪云山上下来的神马,对於生长在马背上的曦和国人而言,神圣不可侵犯。
“是吗。”闻言,凤司溟专注地看了会野马王,毫无预告地把手中的马鞭扔给侍从,纵身一跃,跳下山丘。
“太子殿下!”侍从惊叫,却只能看着凤司溟身影一闪,片刻不到已奔入野马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