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君侧之十年心-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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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看著脚下的玉佩,又看向被抱在小顺子怀里的楚熙然,呆滞片刻才回过神,几乎是颤抖的声音说:「德妃,带上你的人回去,没有朕的准,从此後,谁也不许踏进永和宫半步!」
慕容狠狠抿了抿嘴,瞪著半死不活的楚熙然看了几眼,欠身道:「臣妾遵旨。」随後,带著一干人等,霎时撤清。
「其他人,也都外面候著吧。小林子,召御医。」
贺兰拾起脚下的那块玉佩,这才走上前蹲下身,朝小顺子伸出手道:「把他还给朕。」
不等小顺子回话,贺兰已从小顺子怀里抢回楚熙然,「去烧些热水,朕要给熙然洗身。」
放下话,贺兰一个打横抱起了楚熙然,朝後厢走去。
第七章
楚熙然忘了自己是什麽时候昏过去的,似乎闭上眼前,他听到了身边有人一遍遍重复著「对不起」。可惜,他无力探究那声音的来源就被拉入黑暗的深渊。
醒来後,身上已被换了干净的白色里衣,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都涂了上好的药膏包扎起来,有点清凉,暂时缓和了本该钻心的痛。
双手被白纱包裹著,一层层,只能稍微的弯曲。
转头,看见贺兰若明正趴在床榻边沈睡,疲倦的面容、青色的胡渣,让那张原本俊秀的脸庞多了份沧桑。窗外,阳光已经朦朦胧胧地照进了屋子,房外有人轻声走动,在推门前的那一刻,楚熙然又闭上了眼。
「皇上,皇上!」进来的是贺兰的贴身太监,小林子。
「嗯?」贺兰因为困顿而有些迷糊。
「皇上,五更,该早朝了。」小林子虽然心疼自家的皇上,可他知道,这早朝,皇上不能不去。
「更衣吧,轻点儿声,别吵了他。」贺兰朝床榻上的人呶呶嘴,认命的起身。
一溜太监宫女随之而入,也没人敢发声音,只是安安静静替贺兰换上朝服束上发冠。
「皇上,今儿个真要下旨封纳兰主子为贵妃麽?」小林子小声问著,一边递上帕子让贺兰拭脸。
「嗯,说起来,得挑个良辰吉日举行加冕礼,这事就交给太常寺卿去办吧。」贺兰洗净脸後又漱了口,这才找小林子唤了小顺子进屋。
「好生在门口伺候著,要是醒了记得先唤御医。」贺兰若明看著走进来的小顺子嘱咐道。
「皇上不说,奴才也会好好守著主子的。」小顺子说完跪了安,又候到了门口。
这边贺兰最後看了眼楚熙然,替他掖了掖被角,又理了理额头因出汗而有些黏黏的发丝,才不舍地走了。
楚熙然听著脚步声远了,便缓缓睁开眼,怔然地望著贺兰离开的方向,很久很久,才回过神。
「小顺子。」
「主子,您终於醒了。」小顺子哽咽著跪在了榻边,「奴才这就去叫太医。」
「不急,暂时还死不了。」楚熙然一字一句道,「我发誓,爹爹的命还有昨日的屈辱,我迟早让慕容家一点点还回来!」楚熙然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过脸庞。
「爹,孩儿不孝,保不住您的性命,更守不住楚家,这五年,竟是一场空!」
依旧是天承七年的冬,火红的冬。
天承的年轻皇帝迎来了他的贵妃,在一地白雪皑皑的照耀下,那红裳豔得惊心。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万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震耳欲聋的朝拜声,响彻云霄,惊了鸟儿,振翅而去。
冷清的永和宫,楚熙然抱著手炉,微笑著道:「小顺子,你看这加冕大礼可比我几年前的大婚气派多了。」
不等小顺子回话,楚熙然又问道:「小顺子,你猜皇後的加冕大礼可有比这个更威风?」
「主子,奴才不知。」
「没关系,迟早会见识到的!」楚熙然笑著扔了手炉给小顺子,「冷了,再加点炭条,这鬼天气呦真真冻死人!」
小顺子看著自家主子刚拆了纱布的手指,忽然很想问主子,到底是手冷,还是那心,更冷了?
纳兰再见楚熙然,已是一个月之後的事。
自从那天贺兰下了朝听闻楚熙然醒来後,就再未踏足过永和宫半步。楚家的事件,随著时间的消逝而变得模糊。而楚熙然,虽被免了流放之苦,却也在满朝文武一次次的上书奏摺中被下旨贬为了从七品的选侍。
至於仪妃之子,也就是大皇子被害事件,在贺兰亲审下了结,却也成了一个秘密,只知道从此後,宫中再也没有了李仪熙这个人。
每每有人试图问及,贺兰若明只是冷笑,那眼里放出的寒光,足以让人打颤。至此,谁又能相信那仪妃也曾三千宠爱於一身,也曾在这後宫娇笑著倒在贺兰怀里。
都道是帝王无情,却不知,那无情中的情分,更是世人无法参透的。
「她自寻死路,怨不得人。」楚熙然轻描淡写地听著纳兰,也就是当今的贵妃娘娘述说著李仪熙的悲剧。
「可毕竟还年轻啊!」纳兰叹息著。
「不是她死,今儿就该轮到我赴黄泉,姐姐难道希望死的那个是我麽?」
「熙然!」纳兰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可看著楚熙然倔强的表情,又柔声道:「你是在怪我麽?」
「没有。」楚熙然低下头,「若没有姐姐,我怎会还能活到现在?我只是觉得可笑,这情景竟彷佛是当年的林凤和自己。」
「你不是林凤,而我也不是你,永远都不会一样的。」
「是啊,至少,我还有未完成的事,我不会像林凤那样死得不明不白!」
「傻孩子,姐姐会保护你的!」纳兰揉了揉楚熙然的脑袋。
「姐姐,我可是楚家的少将军,我不需要人保护,爹爹在天上会保佑我的!」
楚熙然自信地扬起头,那样的笑容,让纳兰恍然以为是当年的楚熙然回来了,可是,似乎又不同了。
春去花落,当又一季的夏荷开满御花园的池塘时,後宫也从萧条的困顿中走出,渐渐变得热闹。
梅妃抱著已经半岁的公主和纳兰走在一起,两人不时逗逗怀里的小婴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著。
「他最近怎样了?」开口问的是梅妃,因为自永和宫变成冷宫後,除了纳兰贵妃可以定期探望外,其余人等都被门口的侍卫拦在了宫外,禁止任何人出入。
「还是那样。」纳兰摇著头道。
「身孕的事告诉他了麽?」
「说了。」纳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道:「他只是开心地跟我道喜。」
梅妃望著自己怀里的孩子吐著泡沫的小嘴不语。
「皇上伤他太深,现在的楚熙然或许没人能懂了。」纳兰的手依旧放在自己的腹部上,喃喃道,「他若是女子,或许有个子嗣,也不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娘娘,您错了,看看德妃,他若是女子,皇上会给他怀上子嗣的机会麽?」梅妃平静的声音里竟透著恨意。
「梅妃,说话要当心!」纳兰厉声道。
「是妹妹失言。」梅妃抱著孩子欠身一拜。
「卿君,若你真关心他,就收起那些小心思,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倒是害了他。」
「妹妹有分寸,姐姐放心。」话音刚落,两人就看到了远处盈盈走来的慕容昭华。
「娘娘千岁!」慕容皮笑肉不笑地给纳兰琦行了礼。
「德妃娘娘安好!」这厢梅妃也含著笑给慕容行礼。
「妹妹客气了,瞧,这不是小公主麽,许久没见,都这麽大了。」慕容娇豔的脸颊上透著红晕,「都怪我不争气,皇上连番宠爱,可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倒是娘娘命好!」说著把眼瞟到了纳兰的肚子上。
纳兰温和的目光看著慕容,道:「妹妹也不用急,皇上向来平分雨露,妹妹怀上子嗣那也是迟早的事。」
慕容故作害羞地用袖子掩起脸道:「承姐姐贵言,这不,皇上今日让臣妾伴驾用膳呢,臣妾赶著去,就不陪姐姐了,望见谅。」
「辛苦妹妹了!」
看慕容扭著身段踩著妖娆的步子离去,梅妃冷哼一声,抱著孩子的手不自觉地掐紧。
「卿君,别想去动她,你斗不过慕容家的,至少现在是如此,不为你自己,也要想想你怀里的孩子。」
「孩子……」梅妃怔怔的看著自己怀里那小小的人儿,答道,「卿君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卿君愿意等。」
另一头,楚熙然正捏著小顺子带进来的纸条,燃著的蜡烛闪著火光,不一会儿,纸条已经灰飞烟灭。
「主子,您真打算这麽做?」
「当然!」楚熙然拿过自己的长剑细细端详,「宝贝,忍了那麽久,也该是时候了。小顺子,带话给纳兰贵妃,就说我要见皇上!」
楚熙然手指头抚著那剑穗,稍一用力,那白色的穗儿就给扯了下来,散了一地。
他怎会忘记那年退敌归来,就是在回京的路上,贺兰给他系上那剑穗,说:
「月牙白的颜色,跟选秀时第一回见著你一样。我的熙然啊,就合该是一身的白,干干净净!瞧你,这剑穗有什麽好瞅的,尽看它都不理我了,若喜欢,回了宫你要多少我送你多少。」
「傻子,再多又怎比得上这条,这可是从你心爱的长剑上摘下来的!」
回了神,楚熙然看著地上的散乱得不成样的剑穗,轻声对小顺子道,「瞧这白色都成灰的了,该丢了。小顺子,你说换个红的好不好?」
清晨,楚熙然早早起床,让小顺子伺候著洗漱完毕,再换上衣裳。
他那件月牙白的衣服已经被压到了箱子的最底层,见不著影,而身上著的这套,是热烈的红,镶著金丝边,豔而不俗。
「好看麽?」楚熙然端详著镜子里的自己,扭过脸问小顺子。
「主子怎麽穿都好看!」小顺子笑道。
「是麽?」楚熙然冷笑著又看回镜子里的自己。
已经二十有一的他,少了份年少的青涩,多了份成熟的魅力,再加上深藏後宫多年,举手投足里竟隐隐透露出几分不似男子该有的媚。而那笑容,似乎还透著当初的单纯与执著,可一回眸里的那一股辗转缠绵,总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这五年,改变的到底是什麽,楚熙然自己明白,明白到不想承认,却不得不自嘲。
五年前的自己何曾懂得一入宫门深似海的道理,而这几年岁月的洗礼,让他不得不对现实低头。他承认自己已经成了某种意义上的俘虏,甘愿抛弃曾经的自己,只为活著而活著。
他说过,他不是林凤,他不会让自己在被抛弃後还傻傻等待死亡的到来。他的倔强、他的仇恨,也不允许他的颓废和自灭。
「小顺子,你说我是不是变了?」楚熙然端详著镜子里自己的容貌问道。
「主子,不管怎样,您都是小顺子心里的少爷!」小顺子低下头抹著泪。
「傻子,哭什麽呢,我都不难过了,你难过个什麽劲!」楚熙然抹了抹小顺子的眼泪,继续道:「好了,去外面守著,若皇上来了早些通报。」
就这样,从日出等到日落,到晚霞染了颜色、红得异常时,贺兰若明的身影终於出现在永和宫。
楚熙然徐徐而上,欠身行礼,滴水不漏的礼数让贺兰不由皱了皱眉。
「皇上万福!」楚熙然的声音异常平静。
「起身吧。」贺兰瞅了瞅楚熙然,道:「听纳兰说你找我?」
「是,臣妾有事和皇上商量。」
「什麽事?」
「听闻边关又遭流寇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