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歌行-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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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紫漪在一旁只是听她们说话,也不开口。这时突然听见后面马蹄疾奔,回头看去,只见是唐阅催着马急急赶来。
秋紫漪心中疑惑,扯了缰绳勒转马头,问道:“唐公子,什么事?”
此时唐阅已到近前,勒住了马,说道:“阿紫姑娘,对不住,其实我是易了容的,如今就是想让姑娘看看我的真实面目。若是今后有缘再见,还请姑娘不要不认得在下。”
他说完便伸出手去,从耳后将脸上的人皮面具缓缓揭下。
秋紫漪看他露出真面目来,大吃一惊,叫道“师兄!”
红玉和绿萝也齐声道:“公子!”
原来这个唐阅,竟然就是李牧月。此时他见秋紫漪吃惊,徐徐说道:“阿紫姑娘,我知道你师兄是白落星,但我不是他,我的名字是李牧月,还请姑娘不要忘了。”
他说完便勒转了马头,风驰电掣般疾奔而去,只留下秋紫漪和红玉绿萝三人愣在当场。
其实这个易了容的李牧月,秋紫漪若是仔细查看,也可发现端倪,因玉仙派也擅易容术,她要看穿此事原本不难,只是她身为女子,若是如此直愣愣地盯着一个男子看来看去,大为不妥,这才被那李牧月蒙混过去。
原来那李牧月向来提防心重,行事谨慎,只要出了契丹大营,一般不以真面目示人。石勇等人得到的密报的确属实,李牧月带了两个随从正从那条路经过,远远便见前方一伙人马纠缠打斗,正是石勇与秋紫漪等人。李牧月趁乱绕路而行,反而比秋紫漪早到那处市镇。只是可怜那石勇,不知要在路边等到何年何月了。
李牧月一行人到那市镇后,便在一家客栈定了三间房。但他后来转念又想,三人同行,万一被高手截了,便是全军覆没,不如分开赶路,以备不虞。于是他将两个随从遣开,约定到京城会和,这才有了两间空房让给秋紫漪。而且以他心思之细密,远不是石勇那等江湖豪客可比,因此一见秋紫漪等人,便知是女扮男装,却也不去点破。第二天一早,他见秋紫漪着女装竟是那般娴静美好,出尘绝俗,不由得心中大赞,面上却装作不识,后来经由秋紫漪点醒,这才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来。
当日晚间,秋紫漪带了红玉和绿萝回到玉仙山。
第二天一早,秋紫漪去给师父请安,述说了此次在大相国寺的际遇,又详详细细回了师父的问话。交代已毕,便拜别了玉仙老祖,径直到谪星楼去了。
秋紫漪到谪星楼时已将近晌午,只觉得四周一片寂静。难道师兄不在?她心中暗想。拾阶上了楼一看,只见白落星卧房的门敞开着,从门中可见窗口处支着一副竹榻,上面侧身躺着一人,看背影正是自己师兄,可身上披着的却是一件蓝袍。秋紫漪一眼便认出这是宗宸以前常穿的袍子,她心中不禁想道,难道竟是宗大哥来过了?
白落星却好像是睡着了,还是那个姿势一动未动。秋紫漪见他躺在窗口当风处,恐他受凉,便从床上取了被褥,轻轻盖在他身上。白落星仿佛睡得熟了,还是不动。秋紫漪知道他这一年来一直睡得不好,也不敢吵他,便伏在榻前,以手支颐,静悄悄地看着。此时日光从窗棂中透过,照在白落星脸上,仿佛那眉毛都能一根一根的数清楚。这一年来,他虽然起居如常,可到底还是清减了,衬得鼻梁愈加挺直,双唇愈加薄削。
秋紫漪默默看了一阵,突然想到一年以前,宗宸走了的那一天,她来探望师兄,那时日头已高,却见白落星还是躺在床上,被褥只盖到肩膀,颈中可见斑斑点点,遍布红痕。她自来心中一派纯良,初时还以为是师兄病了,正要上前去查看,却又突然间想到来由,不由得心中大囧,羞得满脸飞红,低了头只是不敢看。
白落星却浑然不觉,只是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对秋紫漪道:“师妹,他走了。”
秋紫漪自然知道那个“他”说的是谁,只是那时她但见白落星眼中一片恍然,却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开口只叫了声“师兄”,便没了下文。
自此之后,白落星再不下山,也绝口不再提起宗宸。可秋紫漪知道,在师兄心里,又怎能不记挂着那人。
作者有话要说:
☆、故地重游
第31章故地重游
此时日光正好,榻上白落星慢慢翻了个身。他这一动,秋紫漪也从往事中回神,向白落星看去,只见师兄缓缓睁开了双眼。
白落星见到秋紫漪伏在榻边,颇有些惊讶,说道:“师妹,你回来了?”
秋紫漪站起身来道:“嗯,昨日晚间回来的。师兄,你怎么睡在这里?也不盖被褥,当心受凉。”
白落星在榻上伸个懒腰,说道:“本来没想睡的,可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秋紫漪道:“师兄,你身上的伤尚未痊愈,如今又正当冬季,天气寒冷,还是要加意小心才是。否则万一再染了风寒,就更加不好了。”
白落星见她语重心长,谆谆教导,那神态语气,如同叮嘱小儿,不禁莞尔,说道:“师妹,你莫要挂心,我以后小心些就是。”
秋紫漪也是一笑,又说道:“师兄,我这次到京城,挑着上好的红参买了几支。下午便去煎几片来,给你补益身子。此物益气养血,于你最为适宜,以后我每日都煎一盏来给你。”
白落星与秋紫漪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相互之间也不必客套,当下便应道:“也好,如此多谢师妹了。”他说着便掀了被褥起身,走到窗前活动几下筋骨。
秋紫漪在旁边看他,只觉得师兄依旧那般丰神俊朗,气度洒脱,只是顾盼飞扬间,有时眼底不经意便透出些许恍然来。她看着看着,突然间想到李牧月,心中暗道,那个李牧月,都说他投靠契丹人,认贼作父,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与我师兄相貌虽然一样,却没有我师兄这般神采。
她想到此处,便开口说道:“师兄,我这次下山遇到一个人,相貌与你一模一样,他说他叫李牧月。”
白落星心中顿时一紧,连忙问道:“师妹,他可曾对你不利么?”
秋紫漪道:“那倒没有,只是我听人说他投靠了契丹人。”
白落星叹了口气,说道:“确实如此。只是此人,他原本是我的孪生哥哥。”
秋紫漪吃了一惊,说道:“师兄,原来你在世上还有亲人?”又自言自语道:“原来竟是如此,怪不得这般相像。”
白落星歉然道:“师妹,此事是我疏忽了,竟从未与你说过。此人心术不正,上次宗宸中毒便是拜他所赐,你日后若再见他,还要加意提防才是。”
秋紫漪点头应了,因听他说到宗宸,便转头看了看榻上那件袍子,犹豫了半晌,方才开口问道:“师兄,难道宗大哥来过了?”
白落星黯然垂目,说道:“不曾来。”
秋紫漪见他如此,心中难过起来,忍不住道:“师兄,我知道你心中一直念着他,你却为何不去找他?去跟他说,让他弃了那个驸马,抛了那身官服,随你一起到玉仙山来不好么?我知道他心中也珍爱你,你的话他又怎会不听?”
白落星听她此言,在窗前默然站了良久,才缓缓说道:“师妹,你一心为我,这心意我是明白的。只是宗宸,有些话他从未说过,但我心里却是知道。他才不是舍不得那个驸马,也不是舍不得那身官服。他若果真是此等庸人,我又岂能看得上眼。”
他抬眼望去,透过窗棂看远处青山含黛,碧湖如鉴,接着说道:“他家世代为将,他父亲就战死在沙场,好男儿要保家卫国,这话是自小就渗入在他血脉中的。他少年从军,到如今已十载有余,守卫国门,抗敌御辱,便是他这一世的抱负和荣耀。若有一天他不再是宗将军,那他也就不再是宗宸了。我心中敬他爱他,却不是要让他为了我,而舍弃自己立世的根本。”
秋紫漪听了他这一番话,心中怅然不已,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只是在心里暗自想道:师兄啊师兄,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恐你为难,恐你伤心,只可惜你的满腔情意,全都给了那个人,连一丝一毫也不曾留给我……
她怅惘良久,这才迈步到竹榻前,将宗宸的那件袍子收起来,整整齐齐挂在床头的架子上。
其实那件袍子的来由,宗宸的确不曾来玉仙山,而是白落星去了破虏关。
他这一年来,每每想到离别前的那一夜,之前的癫狂迷乱都模糊了,反而是后来两人的亲密相拥,那暖人心扉的温度,那肌肤相贴的触感,那既安心又惶恐的心境,就如同是刻在他脑中一般,每到夜半时分,都想得心也疼了起来。
最终他还是捱不过这锥心刻骨的相思,就在前天夜半,又一次自迷梦中醒来后,辗转良久,心意已决,起身到厩中牵了马,下山往破虏关去了。他这一年都不曾下山,就是怕管不住自己,怕自己不由自主便要到破虏关找那人去。此次终于下定决心去了,途中还反反复复告诫自己,此去只是看他一眼,看了便回。
恰这一天正当十五,一轮满月悬在天际,洒下遍地银辉。白落星策马在月光下疾驰,他心意既定,便愈加急不可待起来,恨不得立刻就插翅飞到破虏关去。玉仙山距破虏关仅百余里,虽说不远,但白落星赶到时,已是月影西沉,天色泛青了。
他将马留在关外,施展轻功越过城墙,来到宗宸的将军府门前。此时在青灰色的天幕下,白落星孤身一人站在这寂寥的长街上。他仰头看着眼前这座有些简陋的院子,心想此地我以前曾来过无数次,但今日,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次了吧。此时他心里既热切期盼着能够见到宗宸,却又无端的不安起来,生怕相见之后,宗宸左右为难,却又更怕他已对自己忘情,说以后你不要来了。
那我就进去悄悄的看他一眼便走吧,小心一些,他不一定能发觉,白落星想道。他翻了墙进入府中,来到宗宸的卧房外,不由得激动起来,只觉得心中砰砰乱跳。只见屋中并未点灯,他心中暗想,现下这个时辰,他应该还睡着未醒吧?白落星知道宗宸功力深厚,恐他听出动静来,便屏气凝神,悄悄来到窗口处。他凑着窗户的缝隙向内看时,只见房中一片昏暗,就着初起的晨光,只隐约能看到桌凳橱柜等物的轮廓。他又向屋角的床上看去,只见上面并没有人,只有一方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摆在床角。
难道他这样早便起身到营中去了?白落星心中失望已极。他移步来到门前,推了门进去,怔怔的站在门口处。此时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房中的摆设也都能看得清楚了,只见桌椅床柜,甚或桌上的笔架砚台等物,竟然样样都与一年前一般无二。白落星一时间恍惚了,只觉得自己是昨日才来过这里的。只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了,他心中暗自想道。
白落星站在那里出神许久,直到府中的仆役起来打扫庭院,他听到动静,这才轻轻将房门掩了,向卧房里面走去。他来到桌前坐下,只见笔架旁边多了个小小的紫漆匣子,一伸手就能拿到,看得出是极常用的物件,只是若从门口看来,正巧却被那笔架挡住了。白落星心说这匣子以前倒是从未见过,也不知里面放了什么?他忍不住将那匣子取来,打开一看,只见最上面是一张纸笺,上面写道:昨夜观书,看竹林七贤轶事,阮咸竟然与猪共饮,真奇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