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语无言 by 雷神躁狂症-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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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想到掌心里这一文钱,景洵的心便又沉了下去。
那两个士兵凭这一文钱,便把他辛苦两日打来的猎物抢去了。如此别说买马,连糊口都难,而且他还万万不能与当兵的起冲突——延青城戒严一日紧于一日,若被驱逐出城,他便连岩铮的影儿也别想见着了!
景洵叹了口气,没奈何,只得将这一文铜子儿也投到罐子里,重把盖子盖好,藏到稻草下面。
今日还是忍忍饿,别买干粮了。
饿得身上发虚,胸口的旧伤又疼得厉害,景洵蜷着身子躺好,心想干脆睡一觉,好歹就挨过去了。
* * *
这一觉浑浑噩噩,却是被掉到脸上的雨水惊醒的。
景洵慌忙睁开眼,原来已是傍晚时分。只听天外隐隐雷鸣,雨水正透过破陋的屋顶透下来,他的身子冷的似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尚未撑起身子,屋外竟传来咚咚的巨响,随后是大门被破开的咔嚓声。
景洵心中陡然一惊,赶忙爬起来,说时迟那时快,他还未反应过来,屋门便也被踹开了,四个穿着军装的士兵鱼贯而入,把他这小小的屋子挤了个水泄不通。
“是他吗?”一个人指着景洵问。
另外一个瘦高的打量下景洵的衣着,答道:“没错!”
景洵觉得他面熟,这才认出正是白天那个买兔肉的官兵。再扫一眼,果然看到那个胖子也在这几人当中。只不知这些人打的什么算盘。
那胖子冲瘦子挤眉弄眼地笑了笑,望着景洵道:“没想到这小子长得如此标致,倒跟个娘们似的,莫不是窑子里跑出来的小倌儿罢!”
语罢剩下三人全都笑得前仰后合,不住称是,满口的污言秽语,几不可入耳。景洵后脊梁骨跟被蟾蜍舔了一口似的,却是恶心得要死。
“你说,这哑巴是有舌头的哑巴,还是没舌头的哑巴?”又一人道。
“你问这干啥?”
“若是有舌头,那爷几个玩得可得更尽兴,哈哈!”
一人上来扯景洵的手,景洵退后一步背却已贴到了墙上。又有人伸手要摸他的脸,他的面色就好似蒙了层霜似的,反扭住那人的胳膊,只听咔嚓一声,随后就是刺耳的哀嚎——那人的骨头已经被折断了。
其他人顿时被唬了一跳,脸上的笑意也蔫了下去,换上了惊诧与恼火。
“我早就说这哑巴会些拳脚功夫,要不这穷山恶水的,怎么能猎到野食呢!”那瘦子尖着嗓子嚷,脑门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哥几个可当心了!待抓了这个奸细,发下来的二十两银子我们人人有份!”
奸细?听得景洵一蒙,随即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些人是想把他充了曷召的奸细交上去,好换一笔赏钱。他们算计得倒是周到,景洵不能说不能辩,到时候自然是任他们编排了。
正想着,除去断了胳膊在一旁叫苦的那个,剩下三个不速之客一齐扑将上来。空间狭小,胳膊腿都不好伸展,景洵只得左闪右避,奋力扭打挣脱,一时屋内陷入一片混乱。
白天那两人忽想起景洵的胸口是其弱处,便有意拿拳去捶,果然疼得景洵两眼发黑,当即被按到了地上,从背后扭住了手脚。
他挺起上身想挣脱,被一只肥厚的手掌左右开弓,狠扇了几个嘴巴,便动弹不得了。马上又有别的手贴上来,抵着他的后脖颈往下死按,随后竟顺着他的颈项向下滑去,把他的衣服拨得一片散乱。
“呦,这哑巴身上滑得跟浸了水似的!哈哈!”
景洵气得眼冒金星,正想着干脆一头磕死了事,却忽听清脆的咔嚓一声,似是什么东西碎了,原来是有人一脚踩到了他装钱的瓦罐。
“他娘的!是钱!这哑巴竟藏了这么些钱!”一人难掩兴奋,不住地去抓漏到稻草中的铜钱。
“一个穷哑巴哪来的这些钱?定是做奸细得来的!看他还有什么好说!”瘦子附和道,手按着景洵的腿,眼睛却只顾跟着钱去了。
趁着这帮人一时松懈,景洵突然咬牙发力,撞开了那几只手,从地上挣了起来,夺门而出,没命地跑起来。
第四章
天色已晚,雨淅淅沥沥地打在脸上,景洵也顾不得辩路,只管闷着头乱撞。越是心急如焚,双腿便越是不听使唤,饥饿感和伤口的疼痛一齐发作起来。
还没跑多远,眼见着后面几道人影便连嚷带骂地追了上来。
景洵喘得胸口像裂了似的,实在是没了力气,只觉两腿一软,便扑倒在雨水里。
身后的脚步声顿时近了,他心底一慌,强撑着爬了起来,还未迈出第二步,便又被人从后面一脚踹到了地上。
这第二次摔倒,景洵便觉得再也起不来了。
重击纷纷落下,不知是拳头还是腿脚,更不知如何闪避,他只闭着眼蜷着身子,心也凉了大半。
“哼,你倒是跑啊?”
被托起下巴,几个巴掌甩了下来。又不知是谁的手拉扯着他的衣服,耳边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
雨水打在肩头,景洵一惊,手脚并用爬起来,刚挣起身便撞进了一人怀里,随后又被推倒在地。
“妈的,我让你给我跑!”一只手猛地扯起他的头发,几乎要把他的头皮撕扯下来。“老子
踩断你的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跑!”
朦胧之中,景洵感到膝弯上踏上了一只脚,痛感却迟迟未来。
“怎么回事?”一个声音从高处传来,带着冰冷的愤怒。
世界似乎一瞬间安静了许多,只剩下雨水落地的哗哗声。
他是已经死了还是怎的,竟幻觉听到了岩铮的声音?只是这声音比当年更显低沉和成熟。
“你们几个胆子倒是不小,都这个时辰了还不回营!目无军法,脑袋还要不要了?”
“回……回尉迟大人,我们抓到了一个奸细!”一人答道。
长时间的静默之后,那人又忙不迭地解释道:“这、这人一看便知不是本地人,又会些功夫,形迹可疑,还、还……”
“还整日拿纱巾挡着脸,实在蹊跷!”另一人接道,“小的们早疑心他多日了,今日拼死把他拿住了,正说要带到营里去,请大人好好审审呢!”
“对对对!正是这么回事!咱们不过是问了几句,这小子心虚,便先动了杀念,一个兄弟还被他折断了胳膊,现在还在地上躺着呢!”
景洵强撑起眼皮,朦胧中瞥到一个黑黢黢的人影稳稳地跨在马上,居高临下,恍若天神罗刹一般。
一时间,他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用胳膊肘撑着身体,一寸一寸地向着那人爬了过去。
不知为何没有人动,更没有人去阻拦他。
他费了好大力气扒住那人的靴子,手指几乎陷进暗云纹的靴面里。
“求你杀了我,别让我死在这些人手里……”
三年未曾开口,他的声音如裂帛一般嘶哑,才说了这一句,一股腥甜便糊住了他的喉咙。
夜雨密密地下着。
尉迟岩铮巍然不动,似是由玄石雕就一般,只是垂眼望着景洵——这个俯在他脚边,衣衫褴褛,狼狈不堪,向他哀求乞怜的男人。
胸口一瞬间有无数纷杂繁乱的情绪交织涌动,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这一幕倒是似曾相识。
阔别了这么些年,时光像是静止了一般,绕了一大圈竟又回到原点。
雨水渗进岩铮的眉毛里,又顺着他的下巴滴落。
似是怕脏了自己的靴子,他轻轻拨转马头,马儿喷着鼻息踏动几步,景洵扑了空,跌在地上。
“还愣着做什么?既疑是奸细,还不押了回去候审。”
几个官兵闻言如获大赦,连声答是,上前将景洵架起来,景洵却抬着眼,入了魔似的盯着马上的人——这次他不只辨出了岩铮的声音,还看得格外真切,在他面前的确是岩铮无疑。
神色清冷,玄衣如墨。
似刀削就的成熟五官已丝毫不见当年稚气,目似凝霜,薄唇紧抿,眉宇间似有森然的戾气挥之不去。
真的是岩铮。这个连梦里都让他牵肠挂肚的人,居然就在他眼前。
似是完全没听到岩铮说了些什么,景洵的一颗心安然地落回了肚子里,也忘了身上的疼似的,竟挑起嘴角笑起来,只是脸肿的厉害,这笑实在难看,笑着笑着眼泪也落下来。
岩铮冷眼看着,忽地收回目光。
“把他带回去。若果真是奸细,你们几个……就等着领赏罢。”
第五章
这些年来,景洵夜里很少睡得安稳,要么是梦到皇甫明颈子上带着血,瞪着空洞的眼睛来责备他的背叛,要么就是梦到坐在妆台边的尉迟夫人,皮肉腐败,发丝零落,却还挺直着脊背,教导他要扶持岩铮,光耀门庭;虽然一心挂在岩铮身上,却甚少梦见。
可这次,他却梦到了岩铮。
他的身子一会儿燃起熊熊火苗,一会儿又被浸在冰水里,怎么逃也逃不开,岩铮依旧是少年模样,走在他前面,只露出个背影。他吃力地追着,只要牵到岩铮的手,身上的痛苦就大大缓解了。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就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越来越沉,回头看时才发现自己还牵着另外一个人,一个浑身溅满了鲜血的人。
那人似是皇甫明,又似乎是个陌生面庞,只是顽固地拉扯着他,要将他从岩铮身边拖走。他张口想让岩铮救他,可嗓子却当真哑了,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岩铮松了他的手,独自走远。
这个梦境单调而可怖,但景洵宁愿不要醒来,因为相比之下现实也好不了几分。
他现在是军队的疑犯,被关在囚车里,随军而行;若是被带去审问,他也只是缄默不语。那几个诬他是奸细的士兵见过他对岩铮说话,已晓得他不是真正的哑巴,自然有许多说辞要对审讯官讲。若不是审讯官看他早已死了一半,怕受不住刑,他这会恐怕早就体无完肤了。
意识清醒的时候,他什么也不做,甚至不吃不喝,只睁眼看着囚车外面来来往往的士兵——他心里还是怀着一丝侥幸,盼着岩铮没那么恨他,盼着这一切只是个短暂的惩罚,与儿时的那些惩罚无异,惩罚过后岩铮还会来找他,为他澄清一切,然后带他离开。
那些个对他怀恨在心的士兵每次路过都要冲他丢石头,满口谩骂不止。景洵躲也不躲,对那些话也充耳不闻,无知无觉如同活死人一般。
然而三天过去了,岩铮仍旧没有出现。
景洵最后的那么一点期盼,终于熄灭了。
岩铮不要他了。岩铮恨他。
这个他一辈子放在心尖上的男人,至死都不肯施舍给他最后一面。
皮骨空存,肝肠痛尽。
身体已然到了极限,再没了硬撑下去的力气。景洵阖上双眼,放任自己陷入一片黑暗中去。
***
似是有铁链碰撞的声音。
身子被晃了几晃,景洵的意识抗拒着苏醒。
“……把门打开。”
“你只照做,我自有分寸。”
是岩铮的声音。
景洵睁开眼,辨出近前儿有两个黑黢黢的人影,一人正费力解开绕着囚车门的铁索,带动囚车不住地晃动,另一人只静静地看着,像是随时会融进夜色中的一片阴影。
囚车的门被打开了。景洵想往后缩一缩身体,手脚却似有千钧重一般,实在动弹不得。
“你先下去吧。有事我自会唤你。”
开锁的那人弓着腰点了点头,转身走掉了。
一阵头晕目眩,再回过神儿来,景洵发现自己的前襟被一只大手拽着,被迫坐起了身子,只是那手一松,他便又软软地靠在了一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