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河雪 by 玉隐-第2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当时想到这点,除了感叹战事将起生灵即遭涂炭,便也只能束手旁观,于道义于忠孝而言,我没有帮忙捉住辽国太子已是失职,再跳出来搅局是绝对不该。所以我打算离开,眼不见为净。
忽然我听到一个侍卫对完颜亶说道:“少主人,那些随从侍卫已经全做掉了,只剩那个与您容貌相似的奴隶。”
我一听这句立刻想到了阿凉,心一下悬了起来。
又听完颜亶说道:“把那个奴隶带过来,幽魂说他是自己人,这次能捉到大鱼他也出了不少力。咱们先帮幽魂照顾他一两日,幽魂忙完手头急事就赶过来与咱们会合。”
那个侍卫面露难色道:“少主人,那个奴隶似乎生了重病,先前还强撑着保持清醒,见我们得手,估计是一时放松竟然昏睡过去,到现在还没有什么知觉。”
完颜亶道:“带我去看看他。”
我小心翼翼尾随其后,来到后院停放车马的空场。完颜亶他们直奔一辆大车而去。我不敢靠得太近,隐身在附近的一棵大树之上,借着月色我看见大车上躺着一个清瘦的少年。他蜷缩着单薄的身体裹着一条破烂的毯子,面色苍白眼睛紧闭,昏迷不醒。是阿凉!正是我朝思暮想的阿凉!
完颜亶盯着阿凉仔细打量,啧啧称奇:“这回近看,果然与我很像。听说我长得最像我大伯,看年岁莫非此人是我大伯的血亲,或许是我的堂哥也说不定?”
旁边的侍卫道:“少主人多虑了。若此人有着与您一样的高贵血统,上面一定会告诉您的。再说此人身上印着辽国人的奴隶标记,看印痕至少是十多年前就烙上的,说明他就是出身低贱。况且,他之前确实是做着非常下贱的事情。”
“此话怎讲?”
侍卫支吾道:“就是,就是用身子伺候主人的那种奴隶,只是主人们发泄的器物,地位比猪狗不如。”
完颜亶听了脸上明显浮现出一阵厌恶,心中却仍然留有一丝疑惑,说道:“你去把他叫醒,我要问一问他是谁。”
侍卫走上前,动作粗鲁地将阿凉摇醒。我看见阿凉睁开迷蒙的双眼不明所以。
完颜亶问道:“你姓什么叫什么,你父亲是谁?你认识我吗?”
阿凉缓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开口说话,声音虚弱道:“我叫阿凉,是个奴隶,没有姓氏。我爹爹也是个奴隶。而您,您可能是太子殿下喜欢的那个高贵的人吧,他叫您‘合剌’。”
“啪!”的一声脆响,早有一个侍卫狠狠地掴了阿凉一个耳光,骂道:“少主人的名字也是你这种下贱的人叫的吗?”
阿凉吓得全身颤抖,似乎是打算爬起来叩首谢罪,却没有力气移动分毫。恐惧加上着急竟又昏死过去。
完颜亶原本的好奇与关心荡然无存,转身就要离开,随便吩咐守在一旁的侍卫道:“虽然只是个下贱奴隶,毕竟为我们出过力,我还答应过幽魂先照顾他,你们别让他饿死病死。”
完颜亶走后,这里就只剩下一个侍卫。估计阿凉一时半刻也醒不过来,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那侍卫根本没放在心上,过了一会儿就打起瞌睡来。
此等良机,我怎么可能错过?我不费吹灰之力就点了那个侍卫的昏睡穴,将昏迷的阿凉带离这个地方。我怕他们找来,毁去行踪不留痕迹,我想从今以后我就可以和阿凉在一起了。
我连夜赶路,带着阿凉去到我之前经过的一个深山小镇。那里民风淳朴,衣食相对富足,从未经战乱之苦不问世事,我曾谎称是收皮毛的商人在那里借宿过。如今再回去,就找了个借口租下一户人家的闲房,落脚安置下来。
我细心照料,喂饭喂药,一天以后阿凉醒了过来。他身体还很虚弱,躺在火炕上无力移动。他睁开眼睛,看见容貌陌生的我,惶恐不安地问道:“这是哪里?我的主人呢?”
我其实对阿凉的身份仍然心存怀疑,于是编了谎话故意试探他:“你说的主人是幽魂吗?”
阿凉小心翼翼道:“嗯。”
我继续道:“他已经把你卖给我了。”我想看看阿凉听到我这样说会做出何种反应。
阿凉似乎并不吃惊,眼神有些恍惚空洞,却只是挣扎着想从火炕上爬起来,可惜气力太虚弱,身子微微抬起又跌了回去。他小声哀求道:“对不起,我再躺一会儿就会好的,请主人原谅我失礼。”
阿凉应该不会认出我的,我不如借此机会套问一下实情,看看他对我这个“陌生”的新主人有什么说辞。于是我问道:“那就先躺着回话吧。你叫什么名字?”
“以前的主人叫我阿凉。”
“你姓什么?以前的主人都是谁?”
“我身份低贱,怎么会有姓氏?我第一个主人是黑水宫的少主人,姓耶律是大辽国的皇室宗亲。我从小服侍他,跟他时间最久,差不多半年前他把我当成赌注输给了宋国的袁二少爷。袁家大少爷讨厌我,有一次趁着袁二少爷不在时把我打成重伤,以为我死了就把我埋了。幸而上天垂怜,我被人救活,那个救我的人收留了我,成为我第三个主人。后来他把我送进辽国太子府替他做事情,再后来大约是任务完成了,他不需要我了,就把我卖给了您。”
我疑惑道:“你第三个主人就是幽魂吧?你难道一点也不奇怪,他为何会把你卖给我?你帮他做的事情就是协助金人劫持辽国太子吧?既然已经成功,为何他不给你赏赐,不把你带回去好好照顾?”
阿凉淡淡地笑了:“也许是因为我活不长久了吧。我做事换来银子,为的是给爹爹买药疗毒。他说过这次任务完成,我爹爹的病就不用担心了,一定可以好转而且日后也会衣食无忧。反正我要死了,对他或许没有什么帮助了,他才会把我卖给您。”
我惊道:“你要死了?可是你的脉象虽在病重仍然稳健,怎么能说有性命之忧呢?”
“我之前已经伤痛交加病入膏肓生命垂危,他给我吃了一种药,可以激发我体内所有力量,让我再多活一年半载,替他做事。算一算我最多再有十个月寿命就必死无疑了。”阿凉见我沉默不语,似乎有所醒悟,急忙道,“是不是您买下我时并不知道我活不长了?实在对不起,但是我干活会很卖力的,我可以少吃饭少睡觉,一直做到死,不会让您损失太多。”
我听到这句心里一阵揪痛,深吸一口气才能强作镇定,尽量装成陌生人维持平和的语气继续道:“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这也不能怪你。”我的意思是他身不由己,命不长久,并非他本身过错,就算他真的是完颜纯的儿子,大金国的密探,他现在说的没一句实话,也不能怪他。
不知道他是否会错了我的意思,他小心翼翼道:“我不会说谎的,我可以两天三天不吃东西,您可以打我骂我拿我发泄,我的身体已经习惯伺候男人,会把您服侍得很妥帖的。如果您不肯收留我,就请等我缓过来一些,能装成精神的样子,您再把我转卖给别人,或许能多卖些钱财,换回您的损失。”
阿凉现在如此处境,仍然在为别人着想,让我怎能不信他,信他所说的一切?他只是被人利用了吧,他就是一个可怜无辜的奴隶。或者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想到这点忽然问道:“你与一个少年长得很像,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阿凉道:“听辽国太子叫过那人的名字。”
阿凉没有直说,他或许仍对之前不小心说出合剌姓名时挨得那一巴掌心有余悸。所以我具体问道:“他是叫完颜亶吗?也就是合剌?”
阿凉点点头。
“你知道合剌是谁吗?”
“应该是金国人吧。”
我说道:“他是金国皇太孙。你与他长得那么像,会不会真是兄弟?”
阿凉的脸上浮现出卑微的笑容,轻轻道:“如果是真的,那该有多好?”
我心道:就算是真的,阿凉也根本不会相信吧?他早已放弃所有希望了。
三十三 阿凉
出卖了辽国太子,完成了幽魂的任务,我已经再无牵挂了吧。欠别人的情,只有等来世再报,或者像我这等肮脏下贱的人根本就是要入地狱的,永世不得超生,注定了要背负重重罪孽在地狱中继续受苦。如果现在活着还能对别人有点用处,就算活着是痛是绝望,我也要活着。生死对我来说或许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见到了合剌,辽国太子朝思暮想的人,他应该也是我的主人天一喜欢的那个人吧?虽然我与他的容貌确实有些相似,但是他浑身上下透出的高贵气息让我自惭形秽。他也觉得我的存在是一个耻辱吧?我这样一个卑微的奴隶居然长得与他相像,而且我做着那些肮脏的事情,用身体取悦主人,低三下四求着辽国太子上我而后把他出卖。对合剌来说,我活着就是一种玷污。但是合剌是个好人吧。他没有惩罚我没有杀掉我,还把我还给了幽魂。
我会被转卖他人的事情,我一点也不吃惊。当初是我求幽魂对爹爹说,我已经被卖去了好人家享清福了。我不想死的时候让爹爹知道,为我伤心。虽然我本来打算哀求幽魂带我回去,偷偷看一眼爹爹的,在我死前亲眼见他平安。可我现在这样子,会拖累幽魂的吧,他把我卖掉理所当然。再说我相信幽魂,他一定会治好爹爹,他其实是很温柔善良的主人,爹爹跟着他应该能幸福平安。
再说我的新主人很和善,让我睡在暖暖的火炕上,似乎还喂过我吃的。我对他说出命不长久,他也没有生气,反而说要我先好好休息。他应该是愿意等我身体恢复一些,为他做事的吧。
新主人也提起了合剌,他还问我:“他是金国皇太孙。你与他长得那么像,会不会真是兄弟?”
我忍住心中的痛,卑微的笑着接受这种荒诞不经的言辞,也许他只是讽刺我寻寻开心。如果是从前,我应该花些心思编些他想听的话,顺着他的意思让他高兴,可是现在我不知为什么,竟然倦了。讨好新的主人有意义吗?他不喜欢我可以骂我打我卖掉我,我只是会早死几天而已。所以我说:“如果是真的,那该有多好?”
我这样的语气态度,新主人竟然没有大怒,只是阴沉着脸沉默地离开。他走后,我又昏昏沉沉地睡去。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真得变成了合剌的兄弟,是大金国的皇室贵族。我和天一一样都是从小被送到黑水宫学习武艺。我们吃住在一起,相互照顾感情很好。我爱着天一,天一也爱着我。他送我黄金的指环,亲自给我带上,让我一辈子不要摘下来,与我共许天荒地老。幸福的日子快乐仿佛没有尽头。可是忽然有一天,合剌来了,他告诉天一,我根本不是什么皇室贵族,只是个卑微下贱的奴隶。他把作为奴隶的我的亲生父亲找来,逼着我在天一面前承认事实。天一被我欺骗了,他勃然大怒,他打我骂我说再也不想看到我,让我滚得远远的再也不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我哭着醒来,知道那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前面虚构的幸福荒诞得有些可笑,痴心妄想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天一赶我走的情景真切得让我恐惧,我害怕得全身颤抖疼痛得不能自已。我在梦里哀求哭泣,醒来时泪水未干,心有余悸。就算我从来没有骗过他,以我卑微的身份,行将就木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