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一梦(生子)-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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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头发比梁禄短一些,但也很长。剑门的规矩,徒弟入门后不得自损须发,连梁禄那勇武的大师兄也是一样。
梁禄跟在他身后,一路上遇到不少弟子,见了他们纷纷低下头打招呼,梁禄知道这些人都不认识自己,便也乐得轻松,边走边看着青年一直朝冲他问好的人僵硬而刻板地点头。
药王谷剑门,秉承着医者仁心的道学,以救济天下为门规的剑学讲堂,现在正是清晨,集合晨练的弟子在庭院里“喝喝哈哈”,见青年出现,他们收起动作,纷纷让出一条道路,朝青年低头。
这阵势把梁禄吓了一跳,他在这里时,剑门还没这么多复杂的规矩,可青年却似乎早已习惯,他冰着一张脸,顺着众人让出的路大步进了大堂。
青年守在门口就站定不动了。梁禄朝黑漆漆的大堂里走进去,走到半路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猛地回头,果然见那青年的目光正直盯着自己的后背。
剑门首座方竹大师正坐在大堂深处的中厅中,梁禄站在门口,脚步不自觉停下,而方竹大师也正巧抬头。
四目相对,梁禄发现的第一件事就是师父老了,第二件是他的头还是那么光滑。
“孽徒,还不跪下。”
方竹大师慢悠悠开口。
梁禄低下头,慢慢跪在方竹事先准备好的青色蒲团上。
“还记得你当初下山时对为师说的话么。”方竹大师不动声色,在中厅闪耀的烛光中像一尊大佛。
“徒儿年少无知,望师父莫怪。”梁禄跪直了身子,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说。
“莫怪,如何莫怪,这等不忠不孝不尊不敬,留你作甚。”
“…
…”梁禄无言,他脸有些红,双手置于身前,他深深磕了一个头,“师父,徒儿知错了。”
方竹大师久久没有开口,在昏暗的房间中,烛光照得他的头顶褶褶生光。
他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梁禄,像在瞧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自从两岁那年他从苗疆把这孩子抱过来,至今已有二十三年。清静的药王谷里,只有他们师徒三人,他教授剑法,给他们讲做人的道理,一个男人两个孩子,在山间耕锄钓牧,过着像极了普通人家一样的生活。
京岳跟着他时已经六七岁了,从小就是个极有主见,少年老成,根本不用人操心的孩子。而梁禄呢,调皮诡辩,任性至极,一肚子的坏水,除了能听自己和他大师兄的话,这就是小小的混世魔王。
方竹大师将他们抚育成人,不是父亲胜似父亲,父亲面对自己叛逆的儿孙,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梁禄的身体到底支撑不住,他磕头磕了不到一刻钟,膝盖一软就要倒下来。
稳坐在高位上的方竹忽然起身,他快步下来,一把就扶住了梁禄。
“师父……”梁禄抬头,一双水潭似地眼睛大睁着望着面前的光头老人。
方竹大师低咳一声。他松了扶着梁禄的手,干脆席地坐在梁禄面前。
“说吧,回来,想干什么?”
梁禄坚持跪着:“回来孝敬师父。”
大师市侩地冷笑一声:“拿什么孝敬我,你那身破衣服,还是你肚子里的孩子?”
梁禄无言以对,只能直起身皱着眉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师父:“……师父帮帮我。”
大师不动声色地从袖子里取出四个没有盖的小瓷瓶,一一放在梁禄面前。
“全喝光了,下山九年,你干了什么?”
“师父……”
“说。”
梁禄拒绝透露前情,只承认最后一个,是晋都刺史严承。
大师黑着脸,怒气冲冲地看着他:“胡闹,真是胡闹!”
梁禄低着头,垂着眼睛像条失落的狗。
大师看着他落魄的样子,半晌摇了摇头,伸手按住梁禄的头顶,胖而有力的手掌像是在安抚。
“你这孩子……从小就不守规矩,早知如此,我该事先藏了一瓶,等你回来也好有个法子。”
梁禄抬头,不知所措地看着方竹的脸。
“不……我不想生……”
梁禄缓缓摇头,刚想继续说下去。
“你说不就能不吗?”方竹眯起眼睛看着梁禄苍白的脸,“你以为被你喝光的只是药?孩子,那是你的命……”
“师父,你一定有办法……”
“没有。”方竹轻轻摇头,“如果有,为师早就帮你换了你这身骨血,怎会等到今天。”
传说苗疆有一个藏于深山的民族,他们中的男性天生富有可养育后代的骨血,情动
之时精水深种便可结胎于腹中。方竹年轻时游历四方,在苗疆深林中捡到梁禄,那时他还不知梁禄居然是这民族罕少留存的男性血脉,直到梁禄十六岁那年,少年的身体长久不止的发热发寒,寒热交替间几乎要了梁禄的命。方竹无措之下,这才想起当时捡到梁禄时的那块粗糙的布料。
原来布料中间还有夹层,十六张小小的纸片,上面密密麻麻用中原文字记录着梁禄身世的故事。
大师愤怒之下,聚集了全剑门的人,喝问是谁对梁禄做了那等□门庭的事。
最后却是一个大师最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
梁禄天生傲气,对自己的心上人却是死心塌地。当对方得知了梁禄的身世,并坚持不要这个孩子时,梁禄哭着求师父去说服他。
方竹一直很后悔,他每每想起梁禄私逃下山前夜发生的事,都觉得自己难辞其咎。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徒一边气愤地斥责梁禄是怪物,一边把那按照方子配制出来的药物往他嘴里灌。
梁禄在卧室里躺了一夜,他抽搐着流了一夜的血。当他第二天跪在方竹面前,说他要下山的时候,他整个人似乎都只剩了苍白的颜色。
当初让他带走的四瓶药物,已经一滴不剩。梁禄爱了几个人,只是每个人都让他失望。他说自己是怪物,他不想生孩子,只要不让精水流入体内,他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事玩任何把戏。
可是每个人都一样,他们并不顾及梁禄的想法,梁禄爱他们,他像怪物一样被迫怀了他们的孩子,然后自己喝了药物,一走了之。
他不是不够爱,这只是他的底线。任何一人触及,梁禄就无法忍受。
但是这次,梁禄知道自己已经无药可喝。不是不能配,而是配了也喝不得。
他的族民认为杀胎是最不能容忍的事情,而他们的身体也随着这个意志而不断变化。胎儿若死,毒气入体,再强壮的男人,一生也抗不过五次。
梁禄从小深习药王家剑学法门,方竹的师父擎真大师传下的疏元心法,梁禄十六岁就已经习到第七层。
连方竹都感慨,梁禄是个天生习武的材料。可就是这样一副体格,在硬生生扛过了五次胎死之后,他的功力尽数溃散,终于再也扛不下第六次了。
要么生出来,要么就去死。方竹心疼地摸着梁禄长长的头发,劝导自己的不孝徒弟:
生出来牢牢藏住,以后还是一条好汉。
师徒两人坐在一起,好好叙了番旧。
梁禄无精打采地问大师兄做什么去了,方竹说山下官府悬赏求江湖高人剿灭附近山头的一伙山匪,山上银钱不够用,他就派大弟子去捉奸除恶。
梁禄鼻子哼了一声,坐在师父身边不言语。方竹瞅了他一眼,从手里拿出一个
小册子,轻轻放在梁禄面前。
“这是什么?”梁禄懒得动。
方竹让他自己看,梁禄系着头发的线绳滑落在地上,他一边捡起来,一边打开那小册子。
映入眼帘的第一行字:“……怀胎期间与爱人交合有安胎之用,而与他人苟合则有即刻杀胎的功效……”
梁禄手一哆嗦,登时把那册子重重扔在地板上,惊恐万分地看着方竹:“什么东西!!”
方竹看着他,摇摇头,从地上把小册子当宝贝一样捡起,翻到其中一页,又递到梁禄面前。
“结胎一个月后,男性族人需每日扩张□……”梁禄又把那小册子扔得远远地,他抱住方竹光滑的圆脑袋,委屈地一声不吭。
“……师父早就看过它吗?”梁禄像个孩子一样抱着方竹大师闷声问。
方竹嗯了一声:“为师好学。”
梁禄动了动喉咙,他想起十六岁那年师兄嫌恶的表情,又想起他曾有过的那些所谓的相爱相知之人在知道他能孕育后代时的样子。男人生子,多么荒谬而可怕的一件事。梁禄自己这么多年都难以接受,为什么师父却说得这么坦然和平常?
就像,就像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样……
梁禄从小就爱对师父撒娇,这么多年没见,再见也是一样。他收起性子,又跪在师父面前听从教诲,方竹从主厅后面抱出一个小小长长的匣子,端端放在梁禄面前,然后朝门外高喊了声“韩臻”,几乎是喊出声的瞬间,一个人影登时出现在梁禄身后。
“师父。”那个冰冰冷冷的声音在梁禄头顶说道。
梁禄大睁着眼睛,他用口型问方竹,他不会刚才听见了吧?
方竹不理他,抬头看向那青年:“韩臻,这是你二师兄梁禄,他当年叛逃师门,犯下大错,如今已经诚心悔改……”
梁禄低着头不言语,做出一副诚心忏悔的样子,就听方竹继续说道,“……他久未回山,有什么事不清楚的,你身为师弟,要多帮他。”
“是。”韩臻说。
“还有,嗯,”方竹挑眉,“近日山上新弟子增多,韩臻你去问一下有没有独屋可供你二师兄居住,若没有,先在你屋中分出一室,给你师兄可好。”
梁禄见那韩臻答应得痛快,他低眉看着面前那长条盒子,待方竹交待完毕后就抱起盒子,同韩臻一起起身告退。
3
3、寄人篱下 。。。
药王山常年被薄雾笼罩,山中遍植奇花异草,风中带着股淡淡的药香味道,对梁禄来说,这就是他记忆中的故乡。
韩臻在他前方走,墨发被玉冠束起,长长飘在身后。师父说这个三师弟是四年前他在山下捡到的,捡到时他病入膏肓,通体火热,在谷中疗养半月,病是好了,可体温仍不见下降。显然是天赋异禀,却被亲人当异类丢弃,方竹破例收他为徒,也将那疏元心法授予他。
擎真大师自创疏元心法,讲的是冰气护脉的法门,凡人之体万万练不得,梁禄虽进境迅速,但正因他久练此功,寒气入骨,竟与他腹中胎儿相抵相克。十六岁那年他为了自己愚蠢的想法放弃了他修习数载光阴的疏远心法第七层,九年以来,为了他的那些爱人,更将功力彻底荒废。这偌大的药王谷,竟无一人能得师祖真传,梁禄自然明白师父对韩臻这么宝贝的原因。
药王谷虽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可因为擎真大师当年创下的名号,在江湖上就如一个传说一般存在,梁禄这些年行走江海山间,一手药王家的医术剑法招惹了不少桃花。他从不刻意隐瞒自己药王谷弃徒的身份,因为除此之外,梁禄实在无其他身份可言。
话说回来,世上当真有天生通体火热的人存在?梁禄好奇,暗忖这师弟大概修炼得不错,内里不提,外表真是好一座人间冰块,虽有礼有节,却拒人千里,尤其是那眼神,寒风一扫,似能将人冻结在地一般。
师父命他在谷里安心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