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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求子-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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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靖仇双拳紧攥,等着皇帝继续说下去。而那即将层层剥离的真相,并非是使他仕途蒙耻过去,而不过是一段倾毕生之力欲抹去的回忆。
  




38

38、第三十八章 。。。 
 
 
  神德三年,一位名叫凌靖仇的年轻人自蜀地入京赶考,他广袖青衫,挟一把青冥长剑执笔挥卷,在芸芸考生中甚是显眼。众人纷传他乃蜀地武林世家之子,能耍一手豪气万丈的凌云剑法;然而他身材颀长,面容苍白瘦削,虽有风流神采,却无挥金掷银的手笔气概,殿试期间,竟连一顿正常的汤菜饭食也点不起,活活啃了三天馒头,那指节分明而修长的手,握着馒头缓缓递向口中,就着劣皮水囊里的凉水,勉强而艰难的下咽。莫说周围远观指点,就算有好事者端饭邀之共食,他也只继续啃那生冷馒头,半分搭理之意也无。他身边的青冥长剑早已锈迹斑斑,一身朴衣倍感清寒,然而他目无斜视面色冷峻,眼睛有的不过绝然与冷漠。
  
  神德三年殿试,甲等三名者,凌靖仇。刑部尚书凌顾晚念其同姓投缘,特收为义子。由其继承衣钵,送终戴孝。新科探花仕途平川,入仕即擢升刑部侍郎,御前侍御史四品,其父恐招风流言,特请命更易探花,改降第四,靖仇默。次年凌顾晚病去,凌靖仇升刑部尚书,接长江盐漕案,其在职刻苦兢业,忠谋有佳,屡次调职而不离,圣上感其忠,特赐金牌一块,以褒其功。此牌通天彻地,既可斩而不问,亦可刽刀下救亡魂,凌靖仇依旧冷峻,金牌在身数年,仍禀直奉公,丝毫不因恩惠左右。经他手审出的犯人,无论如何铜头铁身心若磐石舌头硬,最后都干净利落的供认不讳。刑部堆积如山的陈年大案,凌靖仇五年时间里清理得干干净净。一时间“青面尚书”名声鹊起,对其胆寒敬畏者,阿谀奉承者,渐多而不绝。
  
  如今的凌靖仇,位及大理寺卿,官至二品,仕途即将攀而登顶,心狠手辣之程度愈发无人能及,而他,也有了一个新外号——“玉面阎罗”。
  
  然而凌靖仇私下也有多情的一面,京城的姑娘们倾心他,当然不是因为他审犯人时那冷酷的嘴脸,相反,凌公子锦衣玉扇温润如水,嘴角常含一抹笑,叫她们神魂颠倒迷醉不已。快活坊是凌公子常去之地,五年来历任花魁皆为他动了守身赎契的念头,奈何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凌公子心如轻风任吹拂,常在各枝头停驻风流的他,哪会为一二青楼女子动情动意,只可惜女人认准了情字,便如飞蛾扑火奋不顾身。凌公子只坐一旁纸扇轻摇,权当业余时间赏出戏罢了。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凌靖仇入主刑部数年,手上冤魂一把。恨他入骨的不是没有,要他狗命的亦大有人在,只可惜找不到他的弱点,他的身世、来历根本一无所知,其他的一切更像是迷。凌老尚书死后,凌靖仇真正百毒不侵,除了一个太医院叫孙回春的朋友外,几乎没有任何软肋。该审的审,该判的判,落到他手上的活该倒霉,神德十年,凌靖仇继续做他的玉面阎罗与风流公子,他笑起来可以毛骨悚然,亦可以温柔沉沦。
  
  这是神德十年的大寒冬夜,有朗月俊梅相伴,身披狐裘的江山者应该不会感到太寒冷,然而他手握一面金牌,感到那寒意侵衣袭骨而来。
  
  他唯一赐予他的一丝情意,就这样被原封不动的奉还。
  
  那孩子跪在湿冷的地上,俯看下去,眉眼是那么的像,月流光华倾泻而下,他仿佛看到了当年梅边的那个温柔女子,持剑而立,迎花浅笑。
  
  “云娘……”皇帝不禁喃喃。凌靖仇脸色一变,“云娘已经死了。”
  
  皇帝回过神来,他看着眼前的凌靖仇,“云娘并未离去,她还有念想,她还有。”
  
  “她确实还有。”凌靖仇接他话道,“盐漕一案,尚未水落石出,云娘之死,也未沉冤昭雪。”
  
  “你……”皇上一时悲气交加,“你在怪朕……是朕要她死,你怪朕……”
  
  “臣万死,臣不敢。”
  
  “云儿啊……”皇帝泪水涟涟,他尚未及天命,却早已白发,此景之下,更显苍老,他弯腰扶起凌靖仇道,“云儿啊,不要怪朕……”
  
  凌靖仇退后一步,“微臣唐突,微臣万死,微臣……不是云儿……”
  
  皇帝疲倦的摇摇手,“罢,罢!你不认朕,朕能如何?可你不该拿朕的心意糟蹋,这金牌……这金牌……只是想保你万一啊……”
  
  凌靖仇咬咬牙,“臣只想查清盐案真相,皇上若真为臣好,请允臣带走莫老爹,他与云娘关系之密切,与盐案关系之密切——”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臣斗胆以金牌换他一命。”
  
  皇上瞪大眼睛,起先是不相信,而后便唯有苦笑,他凄然道,“朕给儿子的保命符,没想到就这样用在一个外人身上,好,我若不答应你,必叫你更难受,你按自己的意思去办吧,只是朕不能宣旨,朕做了二十年皇帝,还是个傀儡。”他说完仰天长看,眼角的泪水却依旧滑落。
  
  “你下去吧。”
  
  凌靖仇叩首,“臣告退。”
  
  浓云愁雾袭来,刚刚晴朗的天空瞬而阴霾。皇帝握着金牌想,原来所谓阴晴圆缺,不只逢月变幻,只要老天愿意,随时都无常。
  
  凌靖仇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府上,王五在门口等他,见他回来,唤一声“爷”,随后向西面厢房努努嘴,那里一小盏灯微亮。
  
  凌靖仇摆摆手,“我谁也不想见,你也下去吧。”
  
  “是。”王五告退。凌靖仇一个人往寝房走去,这廷尉府的下人们极会看脸色,不知道王五何时给他们打过暗号,反正凌靖仇一路走来,没有一个人上来嘘寒伺候,这正好合他心意,大夜深的他脑子里一团乱麻,只想找个地方睡一觉,闭上眼什么都不想。
  
  “公子……”一个怯怯的声音传来,凌靖仇脚步一顿,回头见一个小身影立在十几步开外,小心地朝自己这边张望,他一身单薄的中衣,夜风里冷得簌簌发抖,凌靖仇心中对他终是不忍,只好缓声道,“夜里风大,回去休息吧。”
  
  “哦。”那小孩乖乖应声,仍半躲在柱子后,不肯离去。
  
  凌靖仇无暇管他,说完便推门进房,房门随后应声合上,房里的灯也没有再亮起。莫芜站在门外看了好久,最后抱着胳膊慢慢回到自己的房间。
  
  天上的月亮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肃起寒风呼啸而过,纵穿京城。
  
  第二日早上风依旧未停,天上阴云密布,看起来要下雨。
  
  莫芜是被一阵清越的金属碰撞声给惊醒的,他好奇地往外瞧,只见王五和凌靖仇正在练剑,二人手中各持剑器,以校武场上点兵之招切磋。王五手中一柄六尺长剑,头窄尾宽,剑身花纹繁复耀目,舞起来光芒四盛,如骄阳烈日,叫人不可直视;而凌靖仇手中之剑较之则显得朴实无华,剑体通身细韧,清寒如流水,格挡间隐隐有青光泛出,但细看下却难以摸索。
  
  他平日里要么官服要么广衣翩袖,今日这般劲装着身,越显他少年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之貌,其风流韵味当真难得一见。果真莫芜看的目不转睛,最后干脆从床上爬起来,速速整衣,跑到院里近看。
  
  他二人武艺相当,一时难分高下,莫芜看得起劲,却不防王五一个斜刺,剑锋直指他而来,他一时反应不及,呆愣在原地。然一阵风掠过,莫芜只觉身形一晃,吓得他赶忙闭眼,待再睁时只见凌靖仇俊美的脸就在咫尺之前,二人四目相对,莫芜燥得脸红眼珠乱扫,这才发现自己卧在凌靖仇怀里,他左手的青冥长剑就在自己颊边,温润清凉,冰着他滚烫的肌肤,倒叫他一下子给醒回神来。
  
  他慌乱推开凌靖仇,垂头耷眼小声唤道,“公子。”公子又不喜欢他了吧?自己这样倒在他……怀里……
  
  凌靖仇俯身问道,“伤着没有?”他语气温和,叫莫芜听得一阵恍惚,仿佛那个温润的白衣公子又回到眼前。
  
  “回、回公子,没有……”
  
  凌靖仇喝斥王五,王五走到莫芜面前抱拳谢罪,“卑职脚下失稳,险些误伤小公子,小公子可有受惊吓?得罪之处,还望小公子责罚。”
  
  “没、没有啊。”莫芜连连摆手,“我、我好着的……没、没事。”
  
  在旁的凌靖仇噗嗤一笑,一只大手伸了过来,莫芜瞧见他手上的物什,惊得连忙回头,哪知正撞上含笑的眉眼,温柔得像是滴出水来。
  
  “哦?你这‘好着’说的是哪般,莫非这黄毛不是你的?”他面色含春,嘴上软软说着挑逗之词,莫芜听得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公子好久没这么亲密的待过他了,他还以为公子不喜欢他了。
  
  他头发自幼柔软泛黄,尾端还略微卷曲,加之肤色白皙,看上去稍带异人品格,长者往往抚摸他柔密的茸发,捏捏他肉乎乎的脸蛋,心下爱得不得了。而眼下凌靖仇手上正捏着他一缕头发,笑谑地望着他。
  
  刚才王五一剑刺过他避之不及,人虽被凌靖仇揽了过去,但仍被削掉一缕头发。莫芜伸手摸了摸颈边断茬,心下有些失落,自己的头发实在是不好,他好羡慕哥哥,一头乌黑的青丝,绾起来尤其好看,哪像自己……他眼睛瞟到凌靖仇手上的头发,一时自卑涌上,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凌靖仇瞧他一副快哭的表情,顿时大笑,他上前捏捏他白胖的脸蛋,笑道,“小蝌蚪是在哀悼自己的头发么?那可不行,因为这头发呀,我要了。”他举起那簇头发在鼻下嗅嗅,“嗯,奶香……”莫芜脸色越发的红,像是要滴血一般,凌靖仇见再逗不得,揽他肩道,“走走走,陪我们小蝌蚪吃饭去,我们小蝌蚪呀,没了半缕头发,可要好好吃快快长回来……”
  
  ***
  
  刑部监牢里暗影重重,莫老爹靠在草堆上闭目,有牢门锁链粗暴拉扯的声音响起,随后是狱卒明显比以往恭敬地声音,“吃好喝好上路吧!”
  
  莫老爹咧嘴一笑,并不睁眼,只往平日里放饭食的地方摸索,摸到一个鸡腿,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莫季起啊莫季起,你不亏!”他自言着,继而大笑,从草堆上跃起,伸手去够酒壶。他在牢里数年,总是好吃好喝供着,今日这上路饭,比一般死囚都丰盛,饮一口陈年佳酿,就一口鸡鸭卤肉,莫老爹吃得满脸油光,心满意足。
  
  “不知浊酒一壶可入老爷子的眼?”门后闪出一个人影来,嘻嘻笑道,“十八年酿的女儿红,嫩枝新芽初发……”他别有深意看一眼莫老爹,“别有一番滋味……”
  
  莫老爹看他点头,“不错,辛辣甘凉兼而有之,就如同闺中新嫁妇,乖巧不乏烂漫。不过,”他转而无奈道,“你又来干什么?”
  
  凌靖仇倚在腥腻的墙边,郑重道,“救你出去。”
  
  莫老爹大笑,“我不想活。”
  
  凌靖仇冷笑,“你以为你想死就能死么?带着你的秘密进棺材?”他一扬手,立马有狱卒过来解开枷锁,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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