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逝琴寥黑水寂-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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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阿鲁罕让人端上了盘羊肉,抓著把刀,面无表情的吃著,低头喝著酒。
“不问我你们的皇帝找到没有?”完颜阿鲁罕对只是低头吃饭的徵羽说道,口吻里带著些许讥讽,他心情似乎并不好。
“我并不对他寄托希望。”徵羽放下筷子,重新看著完颜阿鲁罕,他是真的不在乎。
“那麽你对谁寄托希望?”完颜阿鲁罕抓住了徵羽打算夹蔬菜、继续用餐的手。
“宋人…还有希望吗?”徵羽抽回了手,轻笑著。皇帝什麽的,不是宋人能寄托的,而现在这个已经被践踏得了无尊严的国家,又能指望什麽希望。
“或许有。”完颜阿鲁罕冷冷说道,剔著骨头上半生的肉片。
徵羽并不知道完颜阿鲁罕所说的是什麽意思,那还是两天後,国论左勃极烈下令退兵後才明了的。
用完餐後,完颜阿鲁罕扯下了身上的皮甲,红色的棉袍在手臂与肩部分湿了一片。
随後,徵羽见到了罗枸杞,罗枸杞带了个药箱进来。
徵羽看著罗枸杞拿著竹制夹子,夹出了完颜阿鲁罕手臂上几根血淋淋的东西,那几根东西似乎扎得极深,找了几番才弄出来。完颜阿鲁罕坐在床上,看著罗枸杞,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那几根被罗枸杞挑出的是木屑,而这个金国蛮子刚才还用那只手臂用了一餐,丝毫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罗枸杞用棉花擦去血迹,准备上药,完颜阿鲁罕却抬起另一只手挡住。
“把酒拿过来。”完颜阿鲁罕示意徵羽,於是徵羽将酒瓶里的酒倒进酒杯,然後端了酒杯过来。
罗枸杞也不说什麽,既然金人有自己的一套消炎的办法,他这个宋国大夫也不理会。
徵羽拿著酒杯走到完颜阿鲁罕身边,将酒倒在了完颜阿鲁罕的伤口处,这个过程金国将领只是拧了下眉头,再对上徵羽的眼睛,徵羽才发现他的眼里原来布满著血丝。
罗枸杞面无表情的擦拭伤口,然後上药,包扎,最後退出。
罗枸杞走後,完颜阿鲁罕扯去袍子,赤著上身躺上床便睡去。
徵羽将那件沾满了血液与酒液的袍子拣起来,挂在了屏风上,他返回床,坐在床上看著完颜阿鲁罕许久。
然後,内心挣扎了一番,徵羽扯了被子盖住了这个受伤的金国将领。
夜深,徵羽偎依著这个金国蛮子入睡,并且小心的不去碰触他的伤口。
完颜阿鲁罕睡得很沈,直至天亮才醒来。徵羽并不知道,这个金国蛮子自从出海就没睡过一天好觉,他毕竟不习惯在海上漂浮。另外,那伤口也是两天前因为风暴袭击,桅杆折断所受的伤。由於船上并没带大夫,刺入骨肉中的木屑一直没有被清理出来。
完颜阿鲁罕清晨醒来,看到的是躺在他身侧身子微靠向他的徵羽,两人身上都盖著被子。
完颜阿鲁罕下床的时候,徵羽也醒来了,坐在床上看著对方。
“把东西收拾一下,今天或许会上路。”
完颜阿鲁罕淡然说道,他从箱子里拿出干净的袍子,动作有些生硬的穿上,徵羽见到了他的肩上有血迹染红了白色的布条,不过他并没有下床帮忙。
“书房里的书,我平日看的,你喜欢的,都收拾起来。”
这个金国蛮子知道徵羽时常出入书房。
将皮甲穿上的时候,低头用手与牙协助系著带子,那动作,确实是有些笨拙。
徵羽终於是下了床,走到完颜阿鲁罕身边,伸过手来帮助这个一只手受伤的男子系皮甲的带子。
一条又一条,系得仔细。
“系紧一些。”徵羽系蛮子受伤手臂的皮甲时,这个金国蛮子平淡的说道,太松垮穿起来也不舒服,何况松动的时候还要重新再系。
徵羽发狠一勒,打了个死结,缩回手时,看到手掌上有血迹,有些懵住了。
“要退兵?”徵羽收回心绪,抬头一问。
“这帮人,财宝女人掠够了自然是带回去享受。”
完颜阿鲁罕竟不屑的说道,他一直不赞同攻打後只是掠夺,而不在乎统治权,这只是无知蛮子才会有的行径。
“那财宝女人都掠够了,你还想怎麽样?”徵羽抬起头,原本有些迷茫的眸子此时带著几分凛然。
“治理。”完颜阿鲁罕冷冷的吐出这两个字,他丝毫不理会徵羽的不快。
“皇帝要没这心,就分疆割地,赏赐有功勋的将领,若大一个宋国,虽然破烂不堪,几年休养後,仍旧富饶。”
完颜阿鲁罕一对鹰眼犀利得可怕,他是个野心很大的将领,而且还颇有远见。
“只可惜你不是金国皇帝,也不是国论左勃极烈。”
徵羽冷冷的讥讽,他第一次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有著怎麽样的野心与才干。
“是的,我确实不是。”完颜阿鲁罕冷冷一笑,竟能从他眼里读出几分暴戾。
那暴戾让徵羽迷惑,他是渴望那样的权势,还是在憎恨那样的权势?
完颜阿鲁罕,毕竟他了解得太少。
徵羽清理了书房,将完颜阿鲁罕翻阅过的书装进了箱子。将书籍处理好後,看著眼前的两大箱书,徵羽才感到自己做了可笑的事情。
他真像一个卖国贼,作为一个宋人,他应该放火少了这书房的藏书才是,不让金人获得宋人的任何一丝文化。然则,荒谬的是,这烧毁的也是文化,而金人去学习则是一种文化的传承。宋人是否自此将消逝,为异族统治,千年之後汉人文化是否会消逝,那尚不可意料。
至少是种传承。
矛盾中,徵羽还是将箱子盖上。
他不知道,今早完颜阿鲁罕为何要对他说那样的话,让他知道他的志向,从而在畏惧中憎恨他吗?他为何要对他说这样的话。徵羽所不明白的是,志向,一般是不被轻易提起的,且这样的话题,完颜阿鲁罕也未曾在他人面前提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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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羽只收拾了书房的书、完颜阿鲁罕寝室里属於完颜阿鲁罕所有的物品,却没有为自己收拾任何东西。原因很简单,他不想跟随完颜阿鲁罕及其军队回金国。
他只想回到宋人这边,即使颠沛流离、饥寒交迫。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是个金国将领的男宠,这是何等可耻与令人唾弃的身份,他不可能欣然接受,只要他尚有一丝自尊他都不可能去接受。
撤兵离开明州的前夜,徵羽在房间里等待完颜阿鲁罕从国论左勃极烈的居所返回。
徵羽坐在书桌前,拨弄著琴,想起了他一直携带在身边的那张“九霄环佩”,这张琴已经不在他身边,在他表哥董兰那里。
不知道伯父一家现在在哪里?
伯父一家,是他在这世界上仅有的亲人,他是真的很想见他们,即使,在这乱世匆匆相逢,相处的时间又短,但有血缘关系毕竟不同。
他终究是太孤独了,他只是不想孤独一个人。
不,其实他也不是孤独一个人,他身边一直有一个人,一个金国男子。
徵羽觉得这种想法有点荒谬。
如果,他是个女人,他或许真的会就这样跟了这个金国男人,因为女人毕竟总是需要依靠与寄托的。而他却是个男人,当男宠始终不是他本愿,当一个会被所有宋人唾弃的金将的男宠更不可能是他所乐意的。
“你的衣物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要上路。”
一个有些冷冰的声音响起,将徵羽的思维拉了回来,徵羽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完颜阿鲁罕。完颜阿鲁罕显然是看到了属於徵羽的衣服还挂在屏风上。
徵羽并没有应声。
“过来,把皮甲的带子解开。”完颜阿鲁罕走进屋,坐在了床上,只是自顾的对徵羽说。
徵羽起身朝完颜阿鲁罕走去,蹲下身,为完颜阿鲁罕解披甲上的带子,这些带子也都是他早上亲手系的。
将皮甲解开时,徵羽见到了完颜阿鲁罕手臂上的衣料沾了几个黑色的血斑,於是自觉的去拿了一瓶药粉,那是罗枸杞留下的。
将红袍衣侧的带子熟练的解开,脱去,露出金国蛮子强健的上身和结实的膀子。
徵羽开始拆缠住伤口的布条,白色的布条都染成了红色。徵羽不明白,都不在打仗,何以完颜阿鲁罕一定要穿上皮甲,因为皮甲的关系,伤口一合愈,就又会被磨出了血。
将药粉撒在伤口处,就著那些被染红的布条重新捆绑。徵羽做得很细腻,很认真。
当将伤口包扎好後,徵羽想将手缩回来时,完颜阿鲁罕捏住了徵羽的手。
“你的手很巧。”金国蛮子的大手摩挲著徵羽的手,他看向徵羽的眸子带著几份深意。
徵羽只是笑笑,抽回了手,但是他在完颜阿鲁罕的身边坐了下来。
徵羽见不得人受苦,他为这个金国将领包扎伤口,并不是因为他喜欢他,而仅在於对方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阿鲁罕,我想离开。”徵羽低著头,喃喃地说,他的语气很平静。
“你想回到那些颠沛流离的宋民中?”完颜阿鲁罕的口吻竟也是平缓的,他揽住了徵羽的肩。
“是的,我是希望我是他们中的一份子,而不是金人的…”徵羽迟疑了一下,没有说下去,他说不下去。
“而不是什麽?”完颜阿鲁罕抬高了语气,他揽徵羽肩的手臂也加深了力度。
“男宠。”徵羽艰难的吐出这两个字,他抬头看完颜阿鲁罕。
“男宠?”完颜阿鲁罕嗤然一笑,他将徵羽按倒在床,将身子压在徵羽身上。
“我没当你男宠。”完颜阿鲁罕扯著徵羽的衣领,吻著徵羽的脖子。
“也不是一时的玩乐。”完颜阿鲁罕抬手抚摸徵羽的长发,动作温柔。
徵羽感到有些荒谬,他仰望著完颜阿鲁罕,完颜阿鲁罕的话确实让他感到意外。
“徵羽,韩子高与陈茜的故事,你应该听过。”完颜阿鲁罕将身子拉离徵羽,不过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徵羽。他低缓地说道,他那双鹰般的眼睛,却深邃得像湖泊。
徵羽懵住了,几乎没有了反应。
那是历史上的一个大逆不道,违背常理的故事,一位野心勃勃的大将军对他所爱的男子宣了誓,如果他当上王,就让对方当上王後。或许只是一句戏言,但却石破天惊一般。男人如何能以男人为妻,婚姻本是属於男女之间的。徵羽知道,自古却也是出了些龙阳之好的人,不过男人与男人间又怎麽可能有男女般的盟约呢。
徵羽没再跟完颜阿鲁罕提起关於让他离开的话题,他知道完颜阿鲁罕不会放人。
清晨,当徵羽醒来的时候,看著抱著他腰身,就睡在他身侧的男人,他有种沈沦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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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兵,一方是满载而归,得意兴奋的金兵,一边是同样高兴且带著些许期望的宋民。
国论左勃极烈统帅的大军,从金国深入到宋的最边沿之地,中间有的是一大片的权力空白区域。遥远的前方得不到支援,又身处一个疆土极其辽阔的国家的边疆,即使宋早就被打成了一盘散沙,但散沙若是聚集起来,却会是一片沙漠。
行军路上,不时会遭遇到宋人的军队袭击,有时候,甚至只是些平民组织成的抗金武装。宋人中并非没有勇猛之士,即使朝廷已不存在,然则不肯屈服於异族统治的宋人,终於在最後奋起抵抗。
国论左勃极烈甚是惊愕,在他看来软弱胆小的宋人,居然会利用这个时机袭击金兵大队,是不可思议的。完颜阿鲁罕却不这麽认为,他甚至是意料到了,一个统帅带领著一支队伍深入敌国疆土,一路追击到这个国家的尽头,而其间征服的大片土地都没给予统治,只是掠夺一番,在折返的途中自然会遭遇到袭击。
不过,散落的小股宋军和自发组织的平民抗金武装,都不成规模,并没有给这支金国大军造成多大的威胁。
完颜阿鲁罕骑著高头大马,在队伍前方,注意著前面的情况。这几天,他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