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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承欢 by 猫浮-第6章

小说: 承欢 by 猫浮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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阖闾静默半晌,伸手搭在伍子胥肩上,说:“你不必愧疚。他们既是为我而死,若有愧疚,也该是我!” 
掌心传来奇异的热度,他惊了一惊,对方却侧身闪开了。 
阖闾紧追上去,一把抓住伍子胥的肩膀,沉声问:“你病了?!” 
伍子胥却低目看着他的手,也不挣开,冷冷说:“约定!” 
阖闾笑了。这一笑,在这黑衣王者的眼角展开的时候,竟然极艳丽也极冷酷。 
“我王位已稳,天下间,实在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我破坏我们的约定!” 
他凑近伍子胥,在他耳边,轻柔地呼吸着,低声说:“我得到了王位,你报了仇。所谓约定,还有束缚力么?” 
气息吹到伍子胥的耳边,他微微缩了一缩。阖闾继续道:“你应该明白,我对你,很有耐心。” 
伍子胥侧首,深深看进他眼里,一字一声地说:“我能助你登上王位,就能把你从王位上拖下来!” 
“你真的这么想?!”阖闾冷声问,眼底已有怒意,手下使力,那一瞬间,只想把眼前这人的骨头都捏碎了! 
伍子胥只冷冷地说:“别忘了,是你选的。” 
阖闾看着他,缓缓地,一根根指头地,松了开手。 



良久,他问:“如果我重新选一次呢?” 
“人生哪里有那么多如果!”伍子胥冷笑,“王,您该回宫了。” 
阖闾默然转身。 
“对了,莘承欢回来的时候,希望他到我这里来一下。”伍子胥说。 
阖闾回头,难得出现了愕然神情。 
“为什么?” 
“你不要问。”伍子胥只说,“我自有安排。” 

七 
他的梦里,一切都是残碎扭曲的,连烟雨染遍了的江南水岸,也一片腥红。那红色铺天盖地,想避亦无可逃避,他只有咬紧牙关,面无表情地,看那腥红染湿自己全身。 
他是个连做梦都在拼命压抑着自己的人。 
因为他连梦都是破裂的。 



伍子胥醒来的时候,微微叹息一声。 
只有在这从梦到醒的片刻间隙里,在理智从梦架接到现实的短暂时刻,他才会有少许荏弱的瞬间。 
稍纵即逝,且无人可知。 



他披衣而起,走到窗前,凝目远望。 
吴王的宫殿,依然灯火通明。那绯色的灯火在深沉的夜色里,脆薄而透明,像迎火起舞的蝶,在黑得令人绝望的夜里挥着羽翼。 
他伸手,缓缓从怀中取出一物。 
正是勾践交给承欢的名剑“纯均”。 
他低头看着,指腹在错金镂花的剑脊上缓缓摩挲,唇边带了半个飘忽的笑意。 




“他让你做什么?” 
阖闾审视着眼前的少年。 



面对他的时候,一股十分复杂的情绪从承欢心中燃起。 
那纠结了深刻的愤怒与根深蒂固的恐惧,还有拼命压抑自己而导致的意料之外的冷酷。 
他记得勾践对自己说的每一个字,但他也记得伍子胥给自己的每一句告诫。 
只是,他还没有找到,如何同时接受这两者的方法。 
他深深呼吸,勇敢地抬头,望向阖闾。 



阖闾深思地看着他。 
承欢变了。 
以前的承欢,对任何事情,不逃避也不迎接。若说是被动地接受,而冷淡的反应却鲜明地表示了拒绝。 
而现在,却能够这样主动地凝视他,以这般……冰冷地燃烧着的目光。 
这目光让他想起伍子胥。 
他一直以为,只有伍子胥才会有这样的、把感情深深压抑起来的冰封的目光, 
——那种目光,并不是本身是冰,而是把所有的喜怒,所有激烈的、矛盾的、痛苦或者欢愉的,都压抑下去,冰封起来。 



透过表面那清澈寒冷的冰面,仿佛可以看见下面肆意燃烧着的野火。 
尖锐鲜艳,并且以自身为燃料、带着剧烈的灼痛而燃烧着的,艳丽的火。 



阖闾忍不住发出长长的叹息声。 
一念及伍子胥,他连心底都带着秘密的忧伤与喜悦。 
但他始终记得——伍子胥也时时提醒他记得,当时,是他放开了手。 



“他让你做什么?” 
他再次问。 
承欢默默伸手。 
从少年骨感的手掌中,一团纯黑色的东西蓬松松地跳了出来,微微摇动,飘垂下来。 
一条纯黑色的丝巾。 
丝质娟秀,即使在夜晚的灯火下看起来,也柔得像一片云。 
江南丝织特有的柔滑,使它从少年的手中像水一样倾泻下来,颤动着,展开了。 
黑色的绢地,在跳动的火光下,闪烁着丝织特有的微光。在丝巾的下摆,栩栩如生地绣着几簇白色的梅花。 
梅枝稀疏,虽然只有寥寥几朵,却生动勾勒出白梅的风骨。 
凝视着的时候,仿佛掠过清浅的香。 



“他说,王,如果不想崩坏,就把自己交出去。” 
阖闾沉默,良久,发出短促而尖锐的笑声。 
细长深黑的眼睛,忽然漫出锐利的杀意,冷厉地扫向承欢。 
“那么,他是要把我交到你手上了么?——他怎么敢!” 
承欢抿紧了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阖闾微微眯起眼睛,凝视丝巾下摆的梅花。一缕柔情忽然像针一样直刺他的内心。 
深刻的疼痛。 
他从不知温柔的情绪也可以这样地刺痛人。 



他们就这样,互相凝视着,甚至连呼吸都没有紊乱地,呈现着诡异的僵持之局。 
良久,阖闾像是倦了,缓缓合了双目。 
一瞬间,扇形的睫毛就像殉死了的蝶,在面颊上投下倦怠的灰影。 
承欢怔了好一会儿,才懂得走上前去,将那丝巾缚在阖闾的眼睛上。 
在整个过程中,阖闾一直无声无息,安静得有些异样。 



他从来都觉得黑暗是安全的。 
他喜欢自己深黑色的眸子,喜欢黑色的绣着暗纹的华美服饰,喜欢自然界罕见的黑色宝石。 
黑夜总是能引起他疯狂的情绪。 
可以把极度的洁净和极度的污秽都化作一种色调的黑,一直都是他的最爱。 
在承欢把他的双眼缚上黑色丝巾的时候,也是如此。 
伍子胥实在太了解他了,甚至连这小小道具的选择,竟也煞费苦心。 
他,究竟想做什么? 



承欢跪下来,将阖闾的腰带缓缓拉开。 
金色的绳结在他手指上划过的时候,一瞬间,他忽然有一种错觉。 
仿佛舌底压着一块纯黑的糖,甜到有毒,毒入骨髓。 
绣花繁复的腰带仿佛有生命一样,带着轻微的声响向两边散开。 
虽然与阖闾在一起有段时日,他却是第一次见到对方的裸体。 
肌肤在灯火下,呈现出一种仿佛人工染上去的、细致的蜜色,而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才显出原来白皙中透出青光的色泽。 
一瞬间,承欢觉得眼前的这个君王,这个仇人,这个男子,竟然阴惨华丽得像非人间的妖物。 



阖闾轻微地叹息一声,探索着伸出手,在层层叠叠的锦绣的床榻上躺倒。 
他的眼始终半张半阖着。 
绯色的灯火透过黑色的丝绢透进来,在眼中投下的,竟是孔雀翎羽一样流光溢彩的斑斓。 
这光华让他一时迷失了,如同坠入五色的梦中,颠倒红尘,也不过一梦。 
可是,为什么即使在这样迷离的幻梦里,他的内心依然清醒得可怕?!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让这个少年如此接近自己,深入自己。 



承欢看着他,内心忽然很深、很深地一动。 
他以为那是杀意。 
——很多年以后,他才懂得,那其实不是。 
他伸手,拔出床头的烛台。 
随手取下了上面穿插着的红色蜡烛,倒转青铜的烛台,以尖利的那一方,对准阖闾的胸口。 
他看得见自己么?丝绢虽然是黑色的,却不见得多么厚重。他看得见自己,要以一枝烛台,想着如何杀死他么? 
青铜的尖端带着烛火的灼热,点在阖闾胸口上方。承欢跪坐在阖闾身上,手里感受着青铜那沉重的触感,眉头深深纠结着。 
还在期待什么?期待阖闾忽然打倒自己? 
勾践给他的利刃,已经被伍子胥拿走。但是,真的想杀一个人的时候,是否有趁手的兵器,那么重要么?! 
承欢咬牙。 
就在他想把手中的青铜烛台刺下去的一瞬间,阖闾仅凭着感觉,伸手抓住了他。 
唇边还带着脆薄的笑意,猛然拉近了他,抱住了,一个深刻得让人窒息的拥抱。 
“噗”的一声,烛台落在厚厚的地毯上。 
猩红色的地毯,血一样深重。 
肌肤瞬间的摩擦,火一般灼烧的触感,让承欢全身都要惊跳起来。 



他似乎可以听到大脑深处,火焰被瞬间点燃的那一声。一道火光从他眼前闪过,他觉得自己就要溺死在这漫长强烈的拥抱里面。 
为什么这个人是阖闾,为什么是这个人毁了他的家园,屠戮他的亲族,又给他留下永生难以磨灭的耻辱印记。 
他完全不能回应那个拥抱,只是在死死地抓住对方的肩膀,手指用力,连指节都已发白。 
胸口升腾的疼痛,是火焰在烈烈燃烧着的触感。这种灼烧的感觉让他全身都发热,连神智都要烧掉。 
他猛然将身体挤进对方的双腿间,用力挺腰。 
在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中,他感到自己的进入。那种陌生的感觉瞬间带来一阵出乎意料之外的热度,像潮水一样自下而上涌遍他全身。 



简直要烧起来一样——从那联系着他们的一点,也从对方扣住他身躯的双手,和自己抓住对方肩膀的双手。 
透过眼睫边的汗水,他看见阖闾的脸容瞬间扭曲。 
一定是很疼的吧。他无意识地想到。 
在下一刻,一种纯粹心理上的快意瞬间占领了他的身体。 
竟然可以这样,他施之于他的,又还到他身上?! 
他皱着眉,咬住牙,缓缓移动自己的腰。从对方的身躯上,传来一阵比一阵巨大的颤抖。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去辨认那究竟是由于痛苦还是出自欢愉,却辨认不出。 
紧紧绞缠在一起的两具躯体,已经无谓是极乐世界还是地狱。最惨烈的爱与最深刻的恨,到最终却是一种颜色。 



在漫长深寒的春尽处的夜晚,他紧紧拥抱着与自己抵死缠绵的少年,强硬然而满怀柔情,像抱住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而他的本意却,是要让对方在拥抱中碎裂。 
即使在最初承欢频频冲刺造成的生硬的阵痛来临时,阖闾依然满怀柔情地抱着他,细长而神经质的十指牢牢扣在承欢的腰肢上,让对方产生不知道谁在压抑着谁又在控制着的错觉。 
中指上,巨大的黑色宝石在灯光下闪耀着红色与金色的花火,随着每一次摇晃在飘移着。 
他抬起头。 
十指依然扣在少年的腰上,略略用力将对方的上身拉近了自己,而后温柔地、却强硬地抱住了对方的背。 
戒指的金属质感,使承欢的身体猛然抽紧,一阵寒冷的战栗穿过他的身体,也透过他们交合的那一点传回阖闾的身上。 
身下的这人,那双氤氲着太多血意、太多妖冶与凛冽之气的深黑色眼睛已经被黑色的绢纱束缚起来。承欢这才得以细细看他的脸。 
从高挺而单薄的鼻翼,到现出残忍弧度的人中,到泛着情欲光泽的红润的薄唇。 



他很美。 



在他们身躯纠结着的时期,阖闾一直在承欢耳边,以少见的温柔声调轻声呼唤: 
“胥……” 
胥,胥…… 
他一遍又一遍这样叫着,声音在情欲和疼痛中微微喑哑。 
室内极安静。 
炭火燃得旺盛,这吴国至上的主君,原来是个怕冷的男子。 
在这火光与寂静中,一时竟产生错觉,仿佛外面的黑夜中,正靡天靡地的下着无声的大雪。 



承欢想狂笑。 
若在哪怕一日前,有人告诉他,可以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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