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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承欢 by 猫浮-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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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成一张网。 
而他,吴王阖闾,就是这网中猎物。 

他真的觉得这一切,非常可笑。 
越王勾践竟然把宝押在一个男宠身上? 
——而他竟然还压对了?! 

他侧头,看着承欢,放低了声音,问: 
“我只问你一句,你,知不知道剑上有毒?” 
承欢看着他,摇了摇头。 
然后又点了点头。 
“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剑上有毒,但是即使你知道,你还是会砍我,是么?”阖闾好心情地猜着。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 
他不是应该很震怒,很生气么? 
承欢点点头。 
阖闾又挑挑眉,笑得很讥讽。 
“扶我站起来。” 
他这样轻描淡写地将承欢的怨与恨一笔带过,反而让承欢无所适从。 
承欢想,我是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吧? 
为什么做了正确的事情,心底却会感到疼痛? 
有人告诉过他,复仇的感觉如饮醇酒。他却觉得体内有毒药在冷冷地燃,从身体内部,向外撕扯。 
他茫然走过去,看着阖闾。 
阖闾等了片刻,不见他有动作。 
他抬了抬眼,看见承欢脸上那一片茫然的神色。 
阖闾轻微地笑了笑。 
——为什么砍人的人茫然失措,被砍的人却冷静无比? 
他实在忍不住觉得可笑。 
脑袋里一阵晕眩涌上来。腿上的麻木感觉里,有一种隐约的痛在搅动着。 
他只希望这痛来得不要过于迅速和强烈,因为就在这营帐之外,还有一万士兵,两万敌军,三万敌友难分的吴军在等候着他。 
还有岐籍和勾践。 
他伸手理了理下摆,双手从衣襟下面掠过去,将伤口处的衣服调整好,那淡定优雅的姿态让人目眩。而后,对着承欢,伸手。 
“扶我站起来,请你。” 

等站定以后,他才长长嘘了一口气,转头看着承欢,问:“你还恨我么?” 
承欢茫然点头,又摇头。 
阖闾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凑近了承欢,在他耳边低声说:“借你身体一用。” 
那极近的距离让承欢晕眩。 
阖闾猛然拔剑。 
莫邪的锋刃即使在室内,依然灿亮如银,在承欢的眼底,如星子般瞬间闪过。 

勾践在笑。 
笑得很甜,甜里又带了几分灿烂,灿烂里还带了点狠毒。 
笑得让人一看就觉得他是胜券在握,不可能输了这一仗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笑容完全是装出来的。 
他不得不这样撑下去。 
身后的营帐里,歧籍在伤重中辗转反侧。 
——吴王阖闾那一箭虽然没能要了他的命,却也让他不能好过。 
而歧籍手底下的三万吴兵,蠢蠢欲动。 
若不是他下令杀了几个要奔下高地去的领头羊,早被他们窝里翻了。 
但是他不知道还能镇得了他们多久。 
阖闾,你怎么还不死? 
他在猜测,承欢什么时候动手?有没有动手? 
目光所及的低处,阖闾的王帐之前,忽然起了小小的骚动。 
守在王帐门口的士兵忽然开始跑动,有人急急地掀了门帘跑进去,而后又跑出来。 
他的心,猛然提到嗓子眼,又落下去。 
他觉得自己可以真正开始笑了! 


2 
干将剑。 
雄飞雌伏,有缺乃亡。 
雄是干将,雌是莫邪。 
这两柄以铸剑师夫妻之名来命名的宝剑,来得绝不平凡。吴王阖闾费尽心机想得到两柄剑,最终铸剑师交给他的,却只有莫邪剑。 
而干将剑则被干将莫邪夫妻的幼子赤比带着,逃到了泽地。 
歧籍在泽地找到这孩子的时候,他已经因为连日逃亡和饥寒交迫,而处于死亡边缘。 
阖闾兴师动众来追逐的人,其实,只是一个平凡的幼童,无力为父母报仇,甚至无力保全自己的性命。 
歧籍那时身着黑色甲胄,低头看着垂死的孩童,脸色奇异。 
他说:“你要死了。” 
孩子点头,抱紧了怀里的长剑,抱得如此紧,以至于剑刃都嵌入了他的肌肤。 
他却茫然不觉。 
“这把剑里,有你父亲的血,母亲的魂。”歧籍淡淡说,“而另一把,在吴王阖闾那里。” 
他顿了顿,又说:“你父亲已经死了。” 
孩子点头。 
他自然知道。 
母亲以身殉剑,而父亲被高高在上的吴王杀死,他却无力报仇,因为,他,也要死了。 
歧籍又看着他,脸上出现一个奇诡的笑。 
在一边的勾践忽然打了个寒战。 
因为这笑意,歧籍看起来,竟然那么像吴王阖闾。 
也许因为在他们体内,都流淌着同样的黑色血液。 
“我要问你借两样东西。”歧籍淡淡说,“你的剑,和你的身体。有了这两样东西,我就可以帮你报仇。” 
孩子很困惑,在他濒死的神智里,他感到这一切是多么荒诞。 
来杀他的人,受了他仇人的命令来杀他的人,说要帮他报仇? 
可是他没有选择了。对方是骗他也好,是说的真话也好,他现在又有什么力量去反对? 
他点了点头。 
他想,自己可以死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死亡竟然是这么艰难,这么漫长,这么残忍刻骨的过程。 
泽地近闽,泽民中有很多流传下来的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说,尸蛊。 
这本来是为了捕杀猛兽而产生的奇毒,在濒死的生物上种下蛊种,等生物死亡,它的尸体就被污染。猛兽一旦沾上,必死无疑。 
歧籍把这收集来的蛊种拨在孩童身上,孩子的死亡持续了整整三天。死时全身溃烂,不复人形。 
在整整三天里,干将剑的锋刃都嵌在孩子的身体里。三天以后,原本带着雪亮光芒的剑刃,已变成奇异的黑色。 
“阖闾会死在这把剑下。”歧籍低头看着剑刃,说,“他必须死在这把剑下!” 


勾践也相信这一点。 
歧籍偷袭阖闾而竟然失手,让他觉得很愤怒。 
只要让阖闾受一点点伤,在干将剑下受一点点伤,他就会死! 
可是,甚至连这,歧籍都做不到! 
他只有寄希望于承欢。 
眼下吴国营帐中的骚动,让他满心寄望,他的想法已变成现实。 
猛然间,吴国军队里吹起了号角。 
王帐前的士兵,向左右走去,肃穆地排列在两旁。 
勾践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他眼看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在众人簇拥下,缓缓地从王帐中走出。每一步,都庄穆而优美,那步伐仿佛走在朝堂上猩红华贵的地毯上,一步步走向尊荣,而不是在此刻烈焰灼灼的战场上,每一滴汗都流成了血。 
他觉得自己的心在慢慢落下去,落到底,落到深不可知的地方。 
身后传来一阵骚动,那是岐籍掌握的三万吴军中,无数交头接耳的声音。 
“吴王没有死?” 
“大王没有死!” 
那声音带着惊疑传播出去,而后又化作惊喜和愤怒的声浪反弹回来,一波波地,几乎要将他击倒! 
他咬牙,愣愣看着阖闾向他走来,站住了,展开一个优雅的笑容。 
“世子,久违了。”他像是想起什么,晃了晃头,又开口说,“哦,现在应该称你为越王了。” 
那声音是他的恶梦。 
他盯着他,看他深黑色的眉眼,看他高贵深邃的容颜,看他那骄傲里带着悲悯的笑容。 
无懈可击! 
他失败了。他,越王勾践,败了! 
阖闾又左右看看,浅浅一笑。 
“三万吴军,多谢越王替我照顾。却不知歧籍何在?” 
“我在这里。”勾践身后,有人冷冷地说。 
歧籍越众而出,来到勾践身边,和他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又看向阖闾。 
“见到大王风采如昔,下臣倍感欣慰。”歧籍冷笑,“不过,大王当真毫发无伤么?” 
阖闾也冷笑。 
他走回去,从士兵中抱起一个人,以温柔的姿势抱着,回头问:“你们很意外么?” 
被他抱在怀里的人,是承欢。 
承欢紧紧闭着眼睛,双手按在阖闾的肩头,浑身抽搐。 
腿上长长的伤口,在汩汩地冒着血流,很快的,在脚下淤开。 
阖闾笑了。 
笑意温柔,而且快乐。 
“你们让他用干将剑伤我?可惜,被伤的人是他。” 
他以快乐的口吻说:“你们下了很重的毒是么?我会好好观赏他的死亡的。” 
歧籍冷哼一声,忽然产生一种全身虚脱的错觉。 
他这才感到,自己腹中那一箭,伤得有多深,有多痛! 
这该死的阖闾! 
他身后的吴军又鼓噪起来。 
猛然间,一个将军排众而出,大喝:“歧籍将军,吴王未死,我们怎么可以叛!” 
“吴王未死,你们就不跟着我了么?”歧籍冷笑。他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什么正在迅速地离他而去,而他却追之不及。 
那真是糟糕的感觉。 

阖闾也笑。 
秋风细细,而骄阳依然如火如荼地,照得大地一片茫茫,但是他很冷。 
他其实很怕冷。和伍子胥一样。 
只是他不表现出来。 
王者是不能有弱点的,一点都不能有。 
他还很怕疼。 
像现在,下半身那麻木中微酸的痛楚,渐渐钻了上来,钻入五脏六腑,如同万蚁攒动般,那让人发疯的痛。 
可是他还是在笑,笑得恬静优雅,快乐从容,一派王者风范。 
“歧籍,你降了吧。”他笑着说,“寡人赐你全尸。” 
他并不指望歧籍会投降。 
他了解他,就像了解自己。 
自己叛了吴王僚,后来,自己的弟弟,同父同母的弟弟夫椒也背叛了。 
他从来就认为,背叛是天经地义的,忠诚才是让人惊奇的。 
只要你有背叛的资格。 
他亦喜欢玩味那种将对手逼入绝地的感觉。 
歧籍伸手捧腹,冷哼。 
“我不降。” 
阖闾点点头,而后,对着歧籍身后的吴军,锐声说:“歧籍叛国,罪无可恕。你们现在倒戈相向的,可以免罪。杀死歧籍的,上三阶,赏千金!” 
吴军互相看着,一时间,出现了一片寂静。 
只有远远的蝉鸣,恍如一梦地,传了过来。 

在这蝉鸣声里,渐渐的,响起马蹄声。 
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对垒的两军之中,那暗涌越来越鲜明。 
“大王!”有人骑着马,自战场的一侧奔入,高呼,“末支将军的队伍来了!” 

队伍忽然鼓噪起来。 
歧籍身后的一名将领,猛然拔剑,砍向歧籍。 
歧籍怒哼一声,侧身闪过。立时有两个亲信卫士长戈挥出,那暗算他的将领瞬间被长戈当胸刺透! 
但是侧面又有几人,挥舞着手中武器,向他杀来! 
霎时间,勾践那边的阵地上,忠于歧籍的吴军和倒戈相向的吴军开始混战起来,分不清到底倒下去的是谁,在杀人的,又是谁? 
勾践皱了皱眉。 
“大王,怎么办?”身边的越国将领灵姑浮微微躬身,问。 
他微微一笑。 
他很享受这称呼。 
只是,不知道还能享受多久? 
这想法引起一些微忧的心情。 
他长嘘一口气,淡淡地说:“命令越军不得涉入吴军内斗,另外,分兵一万,去拦着末支,不许开战。” 
他又看向阖闾。 
那黑衣的王者,依然抱着怀中颤抖流血的承欢,看着眼前的杀戮战场,微微含笑的,仿佛这血腥场面和他毫无关系一样。 
勾践咬牙。 
“派人到吴王的阵地中去。”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吸入鼻翼的,全是空气里的血腥味,“问问他,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肯撤兵?” 


3 
“承欢。” 
阖闾温柔地唤他。 
“你看见了么?”他顿了顿,又若有所思地轻吟,“‘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可是现在,我们吴国的精锐,却在这里自相残杀。”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底不停,帮承欢把脚上的伤口包扎起来。 
阖闾划在承欢身上的这一剑,只是为了迷惑岐籍和勾践,因此伤口虽然大,却开得很浅,包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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