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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承欢 by 猫浮-第12章

小说: 承欢 by 猫浮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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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践低头笑笑。 
初夏的阳光很烈,也很艳,打在他脸上,有些透明的发白,以至于这个笑容看起来,多少有点失真。 
“不客气。”他温柔亲切地回答,“在灭亡自己祖国方面,勾践的确对将军而言,十分好用。” 
岐籍再次挑眉。 
有趣的家伙。 
这位越国世子,并不愚笃么。对自己的处境,了解得十分透彻,对这次战争的本质,也看得一清二楚。 
而且,竟然还如此镇定坦然。 
——他真的能眼见着自己的国家灭亡,己身沦为阶下囚而无动于衷么? 
还是,另有图谋? 
岐籍微微勾唇,冷笑一声。 
手中长剑上抬,剑尖点在勾践的下颌上,慢慢地将他的脸抬起来。 
“听说世子和敝国的伍相有旧,为什么他不出手保你?——也免得阵前交锋,世子有个什么闪失啊。” 
“伍相的确保了我。”勾践柔和地一笑,“只是勾践运气不好。” 
“你的确运气不好。”岐籍冷冷地说,“越国的运气也很不好,这是人运,也是天命。你看得开,是你的运气。” 
勾践依然在笑。即使利刃在喉,他还是笑得风清月明,不带半点灰暗的情绪:“只是,将军的运气又如何?” 
他直视着岐籍,缓缓说:“听说将军十年未曾带兵了。” 
岐籍猛然皱眉,低喝:“王子以为岐籍没有带兵的实力么?!” 
勾践暗笑。 
自尊非常脆弱的人么? 
他依然直视着岐籍,目色之明丽,像吸了很多太阳的碎片。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他说,“我的意思只是……阖闾既然从未要将军独自带兵,这次将军领军出征,难道就不怕返朝之日,就是将军人头落地之时?” 
岐籍心下猛地一沉。 
一瞬间,他想到的,不是过往种种,亦不是自己多年征战片断,而竟是出京以前,阖闾将虎符交给自己时,唇边那一抹浅笑。 
两人对视片刻,岐籍才缓缓收回了剑,冷冷道:“世子说笑了。这种话,世子说了,对我并没有什么好处,对你,也没有什么用处。” 
他回马,吩咐下去:“好生照看越国世子。行军之时,不许给他一滴水喝!” 
——倒看你能伶牙俐齿到几时。 
眼前的太湖,碧波万顷,在初夏的艳阳下,星星点点都是金色的闪光。但岐籍心中,原先的豪情与斗志,都消失不见。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镇定心神,这才举剑,大喝:“起兵!” 
将士整齐划一的呼喊声,立刻排山倒海般喧嚣回来。 
湖上,起风了。 



后宫中的花开了又谢,没有了时序。 
为着赏心悦目的目的,所有的花序都经过精巧的安排。无论何时,宫苑中都有开得极盛的花朵。无论春夏秋冬,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姹紫嫣红的大好光景,仿佛这繁华这锦绣,永远不会消散。 
但是反而言之,无论何时,也都有枯萎了的生命。 
只是这些枯败的花草立刻就会被宫监移走,以免污了贵人的眼。 
※※※※z※※y※※b※※g※※※※ 
承欢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阖闾。 
问内监,内监只说:“大王忙于政务,其他的,奴婢们不知。” 
他心下有些空落落的,又觉得自己的这种情绪,来得全无来由。 
难道是习惯了么? 
习惯了住在宫室内,习惯了被阖闾照看着,习惯了…… 
习惯了在一个男人的床上活下去? 
承欢捻亮了烛,照着铜镜。 
黄铜的镜面上,一个少年冷冷地笑。幽深的眸子里,收敛了情绪。 
他抓住镜子,随手一挥,拍碎了案几上绘着竹枝花纹的陶器。 
陶器的碎片抵在手心,用力刺下去,钝钝的痛。 
承欢闭上眼睛。 
这就对了。 
不要忘记这个痛。不要麻木了自己。 
他心里隐约有一丝悲哀。 
需要用身体的痛来提醒自己,对阖闾的恨了么? 



忽然传来门扉转动的轻微声音。 
承欢猛然回头。 
是伍子胥。 
他只穿着薄薄的绢白色外衣,绣着同色的花纹,身上唯一的彩色是腰间乌金色与红色混织的枫叶图案腰带,站在那里,自有一种出奇宁静的气氛。 
承欢一见到他,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就像晚霞看见火焰,明明都是那么的绚烂,偏偏自己没有它灿烂到了决绝的那一种绝对。一样是瞬间的彩色,却知道一个是黯然消沉,另一个,却是燃尽了才消逝。 
伍子胥却对他很亲切。 
他缓缓走进房间,连每一步的步伐都是优美而无懈可击的。 
他直走到承欢面前,才微微一笑,说:“我可以坐下么?” 
承欢茫然点头。 
伍子胥坐下了,又抬目看他,先看他的眼,再看他的手。 
承欢的手心,还瘀结着青紫色的血痕。 
伍子胥微微皱眉,问:“何苦自残?” 
他见承欢并不回答,只是攥紧了手,于是叹息:“我费了些许心力,才保住你,不让大王继续以残虐你为乐。你又是为什么,而伤害你自己?” 
“先生您保住我的方法,就是让我去……去抱大王么?”承欢忍不住出言问,“先生说,迟早能够让我获得内心的宁静,但是我现在,却比以往更加痛苦!” 
伍子胥微叹一声,细细打量对方。 
他端正的脸庞并没有姐姐妙姬的天香国色,少年特有的清秀眉眼还未完全长开,却已经有着冷漠的神色。正视人的时候眼神直接而且倔强,绝不会有半点畏惧和躲闪的表情。 



如身负仇恨而不能解,则容易愤懑失措;如身为男儿却以色侍人,常常沾染嫣媚女儿气。但是这两者,承欢都没有。 
“你还恨着大王?” 
“恨。”承欢咬咬下唇,回答。 
他抬起头,直视着伍子胥,眼睛里是梦一样迷惘的神色:“但是,伍先生,为什么我想杀他的时候,却下不去手?” 
伍子胥微笑:“除了无法杀他,你还有什么感觉?” 
承欢沉思着,迷惑地摇头。 
“比如,”伍子胥慢悠悠地说,“他的怀抱,温暖么?” 
承欢听到这一句,咬了咬牙,却说不出话来。 
他记忆所及的温暖,最早是自己很小的时候,父母与姐姐给予的。 
那童年的珍贵记忆,一直被他小心翼翼珍藏着,仿佛那就是他唯一能够活下去的勇气。 
但是他无法正视却不得不经常想起的,是与阖闾共眠的夜晚,两人身躯贴合着,透过肌肤传来另一个人体的暖力。 
他从未与人那么亲近地贴近过。 
先剥夺了他人生中的温暖,而后再赐予他,他想,自己还是应该痛恨阖闾的。 
他恨了。 
他努力地恨,却发现仇恨犹如双面刃,有一半砍向自己。 



伍子胥一直在观察着承欢,看他清澄的眼睛里灰暗的神采变幻,良久,才说:“其实我一直希望,你可以爱他,代替——” 
他顿了顿,才说:“代替你姐姐。” 
“可是,大王杀了我姐姐!” 
“你要相信,王者有王者的思考和做事方式,也有王者不得不做的事情。”伍子胥站起来,淡淡说,“给自己一点时间去了解他,我想,对你和对他都是一件好事。” 
他把一块东西放在承欢手心里。 
承欢低头看自己手里的东西,原来是一块镌刻着繁复花纹的令牌。 
“这是能够自由出入宫廷的令牌。”伍子胥说,“对于你失去亲人的伤痛,我一直想补偿。我所能做的,只是保护你的生命,与给你选择的权利。” 
承欢看着令牌,片刻后,又抬眼看他:“你是说,凭着这块令牌,我——可以自由地离开?” 
“只要你想,你就可以。” 



承欢终于走出了宫门。 
近晚的阳光竟然也是耀眼的。他眯了眯眼,抬头望天,看云朵周围镶嵌着的金色边框,那仿佛妙手绣成的绝好图画,随着倏尔不定的风,不断地变幻着。 
他茫然看了一会,感到眼睛有些刺痛,才想起,自己要去哪里呢? 
静静思索了良久,承欢悲哀地发现,自己没有一个可以归去的地方。 
真的要离开么? 
他信步走了片刻,不知不觉来到一条河边。 
有乌蓬的船只从上游,一路“咿咿呀呀”摇着橹,靠近了。船家抬起一张满是风霜的脸,笑着问:“公子,新鲜的菜,要一点?” 
他茫然看向船家指着的船舱,才发现这是艘运载乡间瓜菜入城的船。船家的女儿也从船舱里抬起一张红扑扑的脸,满含期许看着他。 
他一时冲动,真想掏钱把这一船的菜都买下来,伸手入怀,才想起自己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只好摇摇头。 
船家的眼光里立刻渗了丝丝失望,但还是笑着和他招呼:“那公子走好了!” 
承欢默然点头。 
真的,自己需要走好了呢。 
这宝贵的自由,却并没有给他带来意想中的轻松。仿佛有什么非常珍贵的东西被他遗失在脑后一般。 
他站在河边,低头看水流潺潺地经过,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究竟在挂念着什么。 
也许,离开这里,就是把所有的仇恨和爱欲一起抛下了。那有什么不好? 
他忽然想起外馆的勾践兄弟,无论如何,他们对自己尚算不错,如果自己决定要远离王宫,也应该去打个招呼,辞别一声吧。 



踏入外馆的一刻,承欢忽然一凛。 
眼前的一幕,让他全身都瞬间绷紧。 
庭院中,依然是一尘不染的青石板的地面。只是,有一队士兵正沉默着,拖着数具尸体走过。 
尸体流下的血迹已经半干,拖在地面上,断断续续的血迹一路像写着些奇怪的符号,那淤结的黑红色泽如远古神祗的笑颜,开在默不作声的石板地上。 
忽然有人走向他,伴随着甲胄摩擦的冷硬声响。一个将士站在他的面前,傲慢地从上到下打量他,问:“你是谁,和越国有关系么?” 
承欢觉得一阵酸冷的味道从牙齿后面泛出来。他咬了咬牙,向对方扬了扬手中的令牌。 
将官看向令牌,神色变了变,立刻躬身行了个礼。 
“这些……”承欢问,“这些人,为什么被处死?” 
“大人,他们是越国世子的随从。末将是按照大王的命令,将他们处刑。” 
“那世子勾践呢?”承欢急忙问。 
将官摇头。“末将不知。”他说。 



承欢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外馆的。远处天平山的花树应该是开得极盛吧,即使站在这么远的地方也有一阵阵的香气随风飘来,不知不觉中和了血腥气。 
那种沉甸甸的气息像铁块一样,在你掌握到死亡本质前就会占据你的胃部,让人难受并进而呕吐,幸而花香无处不在,死亡也变得不那么狰狞。 
承欢忽然想起阖闾宫中那些永开不败的花朵。 
他冷冷地笑。 
难道阖闾,也害怕这种血腥的气息? 
茫然在街上的人群中移动,他手里依然攥着令牌,一瞬间,真有把它狠狠砸在地上的冲动。 
忽然,有人在他肩上拍了拍。 
承欢猛然回头。 
是扶馨。 
已经换上便装的扶馨,紧张地看着四周,向承欢作了个示意的手势。 
承欢随着他进入一间小小的茶舍。 
两杯清醇的茶水端上来,扶馨环顾四周,才小声地说:“我看见你从外馆出来,才一路跟着你,不然的话,今时今日我也无法去宫中找你!” 
承欢低头看着茶杯,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死这么多人?” 
扶馨叹了口气,低声说:“我也不知道,昨夜王子忽然被急召进宫,随后卫队就来屠尽了所有越国的随从。我一看不妙,幸而自己是吴国宫监的身份,就找机会溜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吴王要杀越国的人?”承欢困难地开口。 
“不知道。”扶馨痛苦地皱眉,“如果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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