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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古文观止-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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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其自为也过多,其为人也过少。其学杨朱之道者邪?杨之道,不肯拔我一毛而

利天下。而夫人以有家为劳心,不肯一动其心以畜其妻子,其肯劳其心以为人乎

哉?虽然,其贤於世之患不得之而患失之者,以济其生之欲、贪邪而亡道,以丧

其身者,其亦远矣!又其言有可以警余者,故余为之传,而自鉴焉。

【讳辩】(韩愈)

愈与李贺书,劝贺举进士。贺举进士有名,与贺争名者毁之曰:“贺父名晋

肃,贺不举进士为是,劝之举者为非。”听者不察也,和而倡之,同然一辞,皇

甫湜曰:“若不明白,子与贺且得罪。”愈曰:“然”。

律曰:“二名不偏讳。”释之者曰:“谓若言‘征’不称‘在’,言‘在’

不称‘征’是也。”律曰:“不讳嫌名。”释之者曰:“谓若‘禹’与‘雨’、

‘丘’与‘蓲’之类”是也。今贺父名晋肃,贺举进士,为犯二名律乎?为

犯嫌名律乎?父名晋肃,子不得举进士。若父名“仁”,子不得为人乎?

夫讳始于何时?作法制以教天下者,非周公、孔子欤?周公作诗不讳,孔子

不偏讳二名,《春秋》不讥不讳嫌名,康王钊之孙,实为昭王。曾参之父名皙,

曾子不讳“昔”。周之时有骐期,汉之时有杜度,此其子宜如何讳?将讳其嫌,

遂讳其姓乎?将不讳其嫌者乎?汉讳武帝名“彻”为“通”,不闻又讳车辙之

“辙”为某字也;讳吕后名“雉”为“野鸡”,不闻又讳治天下之“治”为某字

也。今上章及诏,不闻讳“浒”、“势”、“秉”、“机”也。惟宦者宫妾,乃

不敢言“谕”及“机”,以为触犯。士君子立言行事,宜何所法守也?今考之于

经,质之于律,稽之以国家之典,贺举进士为可邪?为不可邪?

凡事父母,得如曾参,可以无讥矣。作人得如周公、孔子,亦可以止矣。今

世之士,不务行曾参、周公、孔子之行,而讳亲之名则务胜于曾参、周公、孔子,

亦见其惑也。夫周公、孔子、曾参,卒不可胜。胜周公、孔子、曾参,乃比于宦

官宫妾。则是宦官宫妾之孝于其亲,贤于周公、孔子、曾参者邪?

【争臣论】(韩愈)

或问谏议大夫阳城于愈:“可以为有道之士乎哉?学广而闻多,不求闻于人

也。行古人之道,居于晋之鄙。晋之鄙人,薰其德而善良者几千人。大臣闻而荐

之,天子以为谏议大夫。人皆以为华,阳子不色喜。居于位五年矣,视其德如在

野,彼岂以富贵移易其心哉!

愈应之曰:“是《易》所谓恒其德贞,而夫子凶者也。恶得为有道之士乎哉?

在《易·蛊》之上九云:‘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蹇》之六二则曰:‘王臣

蹇蹇,匪躬之故。’夫亦以所居之时不一,而所蹈之德不同也。若《蛊》之上九,

居无用之地,而致匪躬之节;以《蹇》之六二,在王臣之位,而高不事之心,则

冒进之患生,旷官之刺兴,志不可则,而尤不终无也。今阳子在位不为不久矣;

闻天下之得失,不为不熟矣;天子待之,不为不加矣,而未尝一言及于政。视政

之得失,若越人视秦人之肥瘠,忽焉不加喜戚于其心。问其官,则曰谏议也;问

其禄,则曰:‘下大夫之秩也’;问其政,则曰:‘我不知也’。有道之土,固

如是乎哉?且吾闻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

今阳子以为得其言乎哉?得其言而不言,与不得其言而不去,无一可者也。阳子

将为禄仕乎?古之人有云:‘仕不为贫,而有时乎为贫,谓禄仕者也。’宜乎辞

尊而居卑,辞富而居贫,若抱关击柝者可也。盖孔子尝为委吏矣,尝为乘田矣,

亦不敢旷其职,必曰:‘会计当而已矣’,必曰‘牛羊遂而已矣’。若阳子之秩

禄,不为卑且贫,章章明矣,而如此其可乎哉?”

或曰:“否,非若此也。夫阳子恶讪上者,恶为人臣招其君之过,而以为名

者。故虽谏且议,使人不得而知焉。《书》曰:‘尔有嘉谟嘉猷,则入告尔后于

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谟斯猷,惟我后之德”。’夫阳子之用心,亦若此

者。”

愈应之曰:“若阳子之用心如此,滋所谓惑者矣。入则谏其君,出不使人知

者,大臣宰相者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夫阳子,本以布衣隐于蓬蒿之下,主

上嘉其行谊,擢在此位,官以谏为名,诚宜有以奉其职,使四方后代,知朝廷有

直言骨鲠之臣,天子有不亻朁赏、从谏如流之美。庶岩穴之士,闻而慕之,束带

结发,愿进于阙下而伸其辞说。致吾君于尧舜,熙鸿号于无穷也。若《书》所谓,

则大臣宰相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且阳子之心,将使君人者恶闻其过乎?是

启之也。”

或曰:“阳子之不求闻而人闻之,不求用而君用之,不得已而起,守其道不

变,何子过之深也?”

愈曰:“自古圣人贤士,皆非有求于闻用也。闵其时之不平,人之不乂,得

其道,不敢独善其身,而必以兼济天下也。孜孜矻矻,死而后已。故禹过家门不

入,孔席不暇暖而墨突不得黔。彼二圣一贤者,岂不知自安佚之为乐哉?诚畏天

命而悲人穷也。夫天授人以贤圣才能,岂使自有馀而已,诚欲以补其不足者也。

耳目之于身也,耳司闻而目司见。听其是非,视其险易,然后身得安焉。圣贤者,

时人之耳目也;时人者,圣贤之身也。且阳子之不贤,则将役于贤以奉其上矣。

若果贤,则固畏天命而闵人穷也,恶得以自暇逸乎哉?”

或曰:“吾闻君子不欲加诸人,而恶讦以为直者。若吾子之论,直则直矣,

无乃伤于德而费于辞乎?好尽言以招人过,国武子之所以见杀于齐也,吾子其亦

闻乎?”

愈曰:“君子居其位,则思死其官;未得位,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我将以

明道也,非以为直而加人也。且国武子不能得善人,而好尽言于乱国,是以见杀。

《传》曰:‘惟善人能受尽言。’谓其闻而能改之也。子告我曰:阳子可以为有

道之士也,今虽不能及已,阳子将不得为善人乎哉?”

【后十九日复上宰相书】(韩愈)

二月十六日,前乡贡进士韩愈,谨再拜言相公阁下。

向上书及所著文后,待命凡十有九日,不得命。恐惧不敢逃遁,不知所为,

乃复敢自纳于不测之诛,以求毕其说,而请命于左右。

愈闻之,蹈水火者之求免于人也,不惟其父兄子弟之慈爱,然后呼而望之也,

将有介于其侧者,虽其所憎怨,苟不至乎欲其死者,则将大其声,疾呼而望其仁

之也。彼介于其侧者,闻其声而见其事,不惟其父兄子弟之慈爱,然后往而全之

也。虽有所憎怨,苟不至乎欲其死者,则将狂奔尽气,濡手足,焦毛发,救之而

不辞也。若是者何哉?其势诚急而其情诚可悲也。

愈之强学力行有年矣。愚不惟道之险夷,行且不息,以蹈于穷饿之水火,其

既危且亟矣,大其声而疾呼矣。阁下其亦闻而见之矣。其将往而全之欤?抑将安

而不救欤?有来言于阁下者曰:“有观溺于水而爇于火者,有可救之道而终莫之

救也。”阁下且以为仁人乎哉?不然,若愈者,亦君子之所宜动心者也。

或谓愈,子言则然矣,宰相则知子矣,如时不可何?愈窃谓之不知言者,诚

其材能不足当吾贤相之举耳。若所谓时者,固在上位者之为耳,非天之所为也。

前五六年时,宰相荐闻,尚有自布衣蒙抽擢者,与今岂异时哉?且今节度,观察

使,及防御,营田诸小使等,尚得自举判官,无间于已仕未仕者,况在宰相,吾

君所尊敬者,而曰不可乎?古之进人者,或取于盗,或举于管库,今布衣虽贱,

犹足以方乎此。情隘辞蹙,不知所裁,亦惟少垂怜焉。

愈再拜。

【后廿九日复上宰相书】(韩愈)

三月十六日,前乡贡进士韩愈,谨再拜言相公阁下。

愈闻周公之为辅相,其急于见贤也,方一食,三吐其哺,方一沐,三握其发。

当是时,天下之贤才皆已举用。奸邪谗佞欺负之徒,皆已除去。四海皆已无虞,

九夷八蛮之在荒服之外者,皆已宾贡。天灾时变,昆虫草木之妖,皆已销息。天

下之所谓礼、乐、刑、政教化之具,皆已修理。风俗皆已敦厚。动植之物、风雨

霜露之所霑被者,皆已得宜。休征嘉瑞,麟凤龟龙之属,皆已备至。而周公以圣

人之才,凭叔父之亲,其所辅理承化之功,又尽章章如是。其所求进见之士,岂

复有贤于周公者哉?不惟不贤于周公而已,岂复有贤于时百执事者哉?岂复有所

计议,能补于周公之化者哉?然而周公求之如此其急,惟恐耳目有所不闻见,思

虑有所未及,以负成王托周公之意,不得于天下之心。如周公之心,设使其时辅

理承化之功,未尽章章如是,而非圣人之才,而无叔父之亲,则将不暇食与沐矣,

岂特吐哺握发为勤而止哉?惟其如是,故于今颂成王之德,而称周公之功不衰。

今阁下为辅相亦近耳。天下之贤才,岂尽举用?奸邪谗佞欺负之徒,岂尽除

去?四海岂尽无虞?九夷八蛮之在荒服之外者,岂尽宾贡?天灾时变、昆虫草木

之妖,岂尽销息?天下之所谓礼、乐、刑、政教化之具岂尽修理?风俗岂尽敦厚?

动植之物,风雨霜露之所霑被者,岂尽得宜?休征嘉瑞,麟凤龟龙之属,岂尽备

至?其所求进见之士,虽不足以希望盛德,至比于百执事,岂尽出其下哉?其所

称说,岂尽无所补哉?今虽不能如周公吐哺握发,亦宜引而进之,察其所以而去

就之,不宜默默而已也。

愈之待命,四十馀日矣。书再上,而志不得通。足三及门,而阍人辞焉。惟

其昏愚,不知逃遁,故复有周公之说焉。阁下其亦察之。

古之士,三月不仕则相吊,故出疆必载质。然所以重于自进者,以其于周不

可,则去之鲁;于鲁不可,则去之齐;于齐不可,则去之宋,之郑,之秦,之楚

也。今天下一君,四海一国,舍乎此则夷狄矣,去父母之邦矣。故士之行道者,

不得于朝,则山林而已矣。山林者,士之所独善自养,而不忧天下者之所能安也。

如有忧天下之心,则不能矣。故愈每自进而不知愧焉,书亟上,足数及门而不知

止焉。宁独如此而已,惴惴焉惟不得出大贤之门下是惧。亦惟少垂察焉!渎冒威

尊,惶恐无已。愈再拜。

【与于襄阳书】(韩愈)

七月三日,将仕郎、守国子四门博士韩愈,谨奉书尚书阁下。

士之能享大名,显当世者,莫不有先达之士,负天下之望者,为之前焉。士

之能垂休光,照后世者,亦莫不有后进之士,负天下之望者,为之后焉。莫为之

前,虽美而不彰;莫为之后,虽盛而不传。是二人者,未始不相须也,然而千百

载乃一相遇焉。岂上之人无可援、下之人无可推欤?何其相须之殷而相遇之疏也?

其故在:下之人负其能,不肯谄其上;上之人负其位,不肯顾其下。故高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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