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世纪儿的忏悔-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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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嘴吻了一下门锁。
回到家来之后,我便让拉里夫收抬好一应物品,告诉他我天一亮就走。可怜的仆人对此很惊讶,但我示意他照我说的办,不必多问。他拎来一只大箱子,我俩便开始收拾起来。
清晨五点钟的时候,天开始亮了,我这才在问自己将去往何方。对于这么简单的问题,因为未曾考虑过,所以一提出来,我便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我望着田野,看见远方地平线。我突然感到一阵虚脱。我已经是疲惫不堪了。我坐进一把扶手椅里,脑子渐渐地乱了起来。我手抚额头,额头上汗津津的。我在发高烧,浑身哆喀。我在拉里夫的搀扶下,勉勉强强地挪到床上。我脑子似一团浆糊,对所发生的事情几乎一点也记不清了。白天过去了,将近晚上的时候,我听见了乐器声。这是星期天舞会开始了,我让拉里夫前去看一看,皮尔逊太太是否参加舞会了。他在舞会上没有找见她,我便派他到她家去看一看。她家窗户全都关上了,她家女佣告诉他说,女主人同她姑妈出门了,要在离此挺远的小城——N城住些日子。同时,拉里夫给我带回女佣交给他的一封信。信是这么写的:
三个月前我见到了您,一个月前,我看出来您对我怀着一种您这种年龄的人称之为爱情的情感。我早就认为我已看出您决心把这一点向我瞒着,您在尽力克制着自己。我对您原已很敬重,这就更加使我敬重您。对于所发生的一切以及您的意志不坚,我丝毫也不责怪您。您所认为的爱情只不过是一种情欲。我知道,有不少的女人在想方设法地挑动这种情欲。她们可能会有更加自尊自重的办法来讨接近她们的男人的欢心的,无须去挑动这种情欲。但是,这种虚荣……本身就是危险的,因为我同您在一起就是有这种虚荣心,所以我是不对的。我比您要大几岁,我请您别再见我了。您试图忘掉一时的感情脆弱可能是徒劳的;我俩之间发生的事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也不可能完全被忘掉。我离开您也是很伤心的。我要离去几天。在我回来的时候,如果我在这儿见不到您了,我将很感激您这最后的友情表示和您对我敬重的表示。
布里吉特·皮尔逊
第08章
高烧使我卧了一个星期病榻。身体稍好,能写信时,我便立即给皮尔逊太太复信,说我谨听钧命,即将离去。我真心实意地在写,毫无骗她的意思,但我却远未能信守诺言。我刚走了两法里,便喝令停车,走下车来。我在路上散起了步。我的目光无法从尚能远远望见的那个村子移开。最后,经过一番可怕的犹豫之后,我感到我不可能继续赶路,我宁可死在这儿,也不愿再登上马车。我叫车夫把车赶回去,而我则没像开始所说的那样前往巴黎,而是直奔皮尔逊太太所在的N城。
我于晚上十点到达那儿。我刚在客栈住下,便让待应告诉我皮尔逊太太的亲戚家在什么地方,然后,根本未去考虑我要干什么,便立刻往那儿赶去。一个女仆前来开门,我问她皮尔逊太太在不在,让她去禀报说德普雷先生派人求见。我说出的是我们村里的教士的名字。
女仆去传话的时候,我呆在一个挺暗的小院子里。由于在下雨,我便走到楼梯下的一个没有亮光的柱廊里。皮尔逊太太立刻便来了,后面跟着那个女仆。她下楼时走得很快,没有看见呆在暗中的我。我朝她走上一步,触了一下她的臂膀。她吓得猛地向后一退,叫嚷道:“你想干什么?”
她的嚎叫声颤抖得很厉害,当女仆拿灯过来时,我看见她脸色苍白极了,我真不知怎么去想才好。我的突然出现使她竟然慌乱到如此地步,这可能吗?这一念头在我的脑子里闪过,但是,我心里在想,这想必是一个女人在感到自己被人突然抓住时所产生的必然反应。
这时候,她又用一种较为平和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我便回答她说:“您必须允许我再见您一次,我要走了,要离开这个地方。我发誓,我会谨听钧命的,甚至超过您所希望的,因为我把祖屋给卖了,其他的东西也都卖了,我将去国外。但是,只有您答应我再见您一次这一条件,否则,我就留下不走。您对我不必害怕,但是,我坚持我上述条件。”
她皱了皱眉头,目光奇特地四下里看了一眼,然后,便以一种几乎是亲切的神气回答我说:“明天白天来吧,我见您。”说完,她便走了。
第二天,我中午去她家了。仆人把我引进匕间饰有旧挂毯和古家具的房间里。我看见她独自坐在一张沙发上。我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夫人,”我对她说,“我这次来,不是要告诉您我有多么痛苦,也不是要否认我对您的爱的。您曾写信对我说,我们之间所发生的事是无法忘记的,这倒是真的。可是,您又说正因为如此,我俩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相见了,而这您就错了。我爱您,但我绝没有冒犯过您。在您这一方面,什么也没有发生变化,因为您并不爱我。如果说我又来见您,那纯粹是别人应给我个说法,而您所要的回答已经有了,那就是我对您的爱。”
她想打断我。
“求求您,让我说完。没有谁会比我更加清楚,尽管我对您十分敬重,尽管我可能受到各种各样的声明、保证的束缚,但我知道爱情是最强有力的。我再向您重复一遍,我不是来否认我心中所思所想的。但是,照您自己亲口所说,您并不是自今日起才知道我在爱您。到底是什么原因在阻止我直到现在才向您说出自己的心声呢?是害怕失去您,我担心再也进不了您的家门,所以才造成这么个结果。您可以规定我,我以后说了第一句不该说的话,或者无论在什么场合,我的言行举止有失对您的最深敬重的话,您就让我吃闭门羹好了。我以前一直缄口不言,那我今后也将闭口不语。您以为我是一个月前爱上您的,其实是自第一天起我就爱上您了。当您看出我在爱您时,您并未因此而不再见我。如果说您当时仍旧挺信任,认为我不会冒犯您,那么为什么我今天怎么就失掉您对我的那份信任了呢?我今天来就是想要回您的这份信任的。我对您做了什么?我只是对您下跪了,可我连一句话也没说呀。我对您说什么了?我想说的您早已知道了呀。我曾经很脆弱,因为我很痛苦。唉,夫人,我虽是二十岁的人了,但我从人生中所见到的却已经让我感到厌恶至极(我甚至能说出一句更加粗鲁的话来),所以,今天,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人类社会中,甚至在孤寂之中,哪怕是一个极其渺小、极其微不足道的位置我都不想去占据了。您花园四面墙围起的空间就是我在这个世界的惟一的生活空间。您是谁一的一个使我热爱上帝的人。在我认识您之前,我抛弃了一切。您为什么要夺去上帝留给我的推一的光明呢?如果是因为害怕,那我有什么使您好害怕的呢?如果是因为憎恶,那我到底干了什么坏事了呢?如果是因为怜悯,因为我很痛苦,那您以为我能够治愈您可就弄错了。两个月前,我也许能够痊愈。我宁愿见到您,宁愿忍受痛苦,不管发生什么事,也绝不后悔。惟一能伤及我的不幸就是失去您。您考验我吧。如果我一旦感到在我俩的交往之中给我带来了过多的痛苦的话,我就离去。这一点您完全可以放心,因为您今天就打发我走,而且我也正准备离去。您就再给我一个月或两个月我将永远难得的惟一幸福,这对您来说又有多大危险呢?”
我说完即在等着她的回答。她突然站了起来,然后又坐了下去。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请您相信,不是这么回事。”我认为我隐隐约约地看出,她在寻找一些不太严厉的词语,她想温和地回答我。
“就一句,”我站起来说道,“就一句,多一句也别说。我知道您是什么样的人,假如您心中对我还有点同情的话,那我就谢谢您了。您就说一句吧!此时此刻是决定我的性命的。”
她摇了摇头。我看出她在犹豫。“您以为我能治愈吗?”我嚷叫道,“如果您把我从这儿赶走,您就别再存有这个想法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望着远方地平线,一想到就要离去,我从心底里感觉到一种可怕的孤寂,以致浑身的血液都要凝住了。她看着我站了起来,定睛望着她,在等着她的开口,我生命的全部活力全都系在她的唇上了。
“暗!”她说道,“您听我说。您这次跑来是欠考虑的。不应该让人看出您是为了我才到这里来的。所以我要托您到我家的一位朋友那儿办件事。请您别觉得路途远了点,但这却是您避开的一个机会,您想离开多久就离开多久,但离开的时间也别太短了。不管您对此有何看法,”她微笑着补充说道,“一次小小的旅行将会让您平静下来的。您将先在沃日山停一停,然后将直达斯特拉斯堡。一个月后,最好是两个月后,您回来向我汇报一下人家托您办的事情。届时,我会见您的,而且会更好地回答您的。”
第09章
当晚,我便拿到了皮尔逊太大致斯特拉斯堡的R.D.先生的一封信。三个星期之后,我的任务完成了,便回来了。
我一路上尽想念她了,没有希望把她给忘掉。不过,我已决定在她面前闭口不谈那事。我因为欠考虑差点儿失去她,这使我痛苦不堪,所以我不敢再这么莽莽撞撞的了。我对她十分敬重,所以我相信她是出于好心,而她之所以离开当地,我也从中看不出任何一点虚伪来。总而言之,我深信,只要我一开口说到爱字,她家的门就会对我紧闭着。
我再见到她时,觉得她瘦了,变样儿了。她那始终含着的微笑在她那苍白的嘴唇上显得没有生气。她告诉我说,她病倒了。
过去的事根本无法再提了。她看上去不愿回忆往事,而我也不再提及它。我们很快便恢复了乡邻间的友好习惯。但是,在我俩之间,却有了某种拘拘束束,仿佛是装出来的一种亲热。好像我们有时互相在说:“以前就是这样子的,那就仍旧保持原样好了。”她对我表示信任,就像是给我恢复名誉一样,这对我来说,不无迷人之处。但是我们的交谈却是挺冷淡的,正因为如此,我们在谈话的时候,双方的眼睛却在进行无声的交流。在我们能够说的话里,不再有什么需要猜来度去的了。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在竭力地猜透对方了。也不再有从前的那种对每句话、每个表情的关心,那种奇怪的估摸了。她好心好意地待我,但我却对她的这份善心表示怀疑。我同她一起在花园里散步,但我不再陪她出门,我们不再一起穿过树林和山谷。当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她便掀开钢琴盖弹奏。她的歌声在我心中不再激起那种种青春激荡了,不再激起那种种宛如满怀希望的呜咽似的快乐热情了。当我起身告辞的时候,她总是把手伸给我,但我却感到那手是毫无生气的。我们竭尽全力在保持轻松自如,绞尽脑汁在考虑每一句话,而在这一切当中,有着说不尽的忧伤。
我们清楚地感觉到我们之间有个第三者,那就是我对她的爱。我的言谈举止中没有丝毫的暴露,但不久,这种爱便在我的脸上流露了出来:我的面颊上失去了快活、青春和健康的征兆。还不到一个月,我便判若两人了。
然而,在我们的谈话中,我始终表示出厌世,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