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云-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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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中仍然点着一盏浅浅的焰青油灯,散出一股香喷喷的松子味。
白如云心想:“这裴先生真是个高人,连点灯的油,都是特制的松子油脂,连一点油烟都没有,明天白天,我得问问他从哪里弄的?我也去弄一点。”
想着蹑着步子,穿过了客厅,己到了裴先生卧室门首,侧耳听听,没有声音,白如云把门推开一缝室内散出了灯光。
白如云心中怔了一怔,暗想:“这老家伙也太浪费了,睡觉干嘛也要点这些灯?”
想着见那灯,就放在床头上,裴先生却是半面朝下压在枕上,早已睡着了。
他脸上挂着甜美的微笑,这令白如云感慨到,为什么他永远这么快乐。
再留意看,却见他褥上,半合着一本厚厚的线装书,白如云心中一动,暗忖:“原来,他睡觉之前,还在看书啊I”
好奇心促使他轻悄悄地定到了床前,他把那本书拿起来看,见是一本署名《感人集》的著作,笔者是茅鹿门,随意翻开一页,见上面写着:“今天读游侠传,即欲轻生。读屈原、贾谊传,即欲流涕。读庄周、鲁仲连传,即欲遗世。读李广传,即欲力斗,读石建传,即欲俯躬。读信陵、平原君传,即欲好士……”
白如云不由点了点头,心讨:“他说得不错……”
想着正要往下看去,却见床上的裴先生翻了个身,白如云忙把书放下,慌忙离开了这问房子,就手在客厅,把那盏灯端了起来,轻轻地绕向后室而去。
他本是轻车熟路,一拐也就到了。
现在他脸上带着兴奋的微笑,因为眼前几乎是书的世界。
他眼睛看到的是帜卷如山,鼻中闻到的是阵阵书香,红绿的签签纸片,几乎把他眼都看花了。
他兴奋地一一翻去,除了极小部位,是他曾读过,或知道的以外,其他的,根本他连名字也不知道,在里面一直翻了半个时辰,仍不知该看什么好!
只把他急出了一身汗,心中暗暗责备自己道:“你真是一个蠢才,好容易有此机会,你却连看什么书都不知道!”
想着顺手拿了一本,却是一卷《李梦阳诗集》,翻开看了看,大小红圈,密密麻麻,心想:“这裴大希也无聊,看过了,干嘛还要画起来,弄得乱七八糟!”
看了一两首诗,作的虽好,可是他仍觉得不该从诗上着手。
想着把这卷《李梦阳诗集》又放回了原处,顺手拿了另一本,上写着《论衡·超奇篇》。
他怔了一下,心忖:“这不是王充的有名著作么?”
不由大喜,心想,我就看这本好了,想着随手翻开来看了看,不由又怔住了。
原来内中词意太深,看起来却是似懂不懂,无奈只好放回原处了。
这一会急得想哭,暗忖:自己怎么活的,连一本书也看不懂,真是废物。
由是内心的求知放大大地增加了。
勉强把心定了定,暗忖;“光急也没有用,我得定下心,慢慢地来找,总有适合我读的!”
想着由第一个书架,慢慢往下察看起来,这一看可令他提起兴趣来。居然是看一本爱一本,直喜得他爱不释手。举凡五经,四书,九流十家,及魏、晋七子各家著作,无不齐备,应有尽有。
只这一会工夫,他已翻过的,计有:“子夏、挚虞、锺峥、刘彦和,苦水子显、白居易、朱熹、李梦阳、韩退之、王充、欧阳永叔……等著作,只把他看了个眼花缭乱,简直不知如何取舍。
最后几经审阅后,于《朋党论》、《文心雕龙》、《诗品》、《进学解》之中,觉得韩退之这本《进学解》最合自己胃口。想着把其他作品一一放回原处,别看这点工作,也费了他不少工夫。
因为书太多,找起来眼睛都花了,又不能乱放,一切就绪之后,他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心忖:“读书真不是一件容易事……我还没读呢,只找书已把我累坏了。”
想着喜孜孜地,把《进学解》卷上的灰尘拍了拍,愈看愈爱,见韩愈另有文集四十卷,及《顺宗宝录》三卷,以下依次唐宋八大家文集,真是琅琅满目,心想:“我就由此看起,往下有的是!”想着,把书藏于怀中,这才又轻轻把灯送回去,再看裴先生依然好梦方酣,也不去惊动他,一个人悄悄地走到原处,施展“缩骨术”,又翻到了外面。
他喜孜孜地跑回自己居处,打开书坐在床上就看,看了没几篇,东方已露出了曙光来了。
他苦笑着摇头自语:“偷书读,真是苦事啊!”
想着更把手中书,视同珍宝也似地捧读下去。
“人”都是如此,愈是难以得到的东西,愈祝同珍宝一般!
白如云捧着这本书,顿时忘了困累,一字字地细看了下去!
《进学解》,本是韩退之任监察御史时,因奏事直言而被帝贬为博士,自感才高下迁,乃作《进学解》自喻。白如云看得几乎忘了一切,直到天已大亮过午了,他才看完,放下了书,洗漱毕后,把书藏好,弄了些东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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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回 神功将成 绝症突生
白如云心里想下去找裴先生聊聊,顺便看看他有了什么反应没有!
可是立刻他又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他警惕道:“我以后夜晚念书,晨、昏练功夫,可没太多工夫出去走动了。”
想着,忙走入风口之中,那是一间冰雪堆拥的房子,也是全山最寒冷的一个穴口。
终年有不断的寒风,分晨、昏两次吹来,每一次约有大半个时辰。
常人偶为这种风力袭身,可能立时冻毙当场,白如云却特为找来练那“两相神功”。
每练之时,要把全身衣服脱掉,只剩一条单薄短裤,然后全身坐于冰地上,面对风口,以本身内炁身受那风袭之苦。
白如云已先有极深根底,练来虽是苦,可是并非不能忍受!
就如此,他一天天地苦练下去。
晨、昏各一次,夜晚却到裴先生处偷书来看,不知不觉间,三个月已过去了。
白如云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可是他瘦多了。
有时候他偶然到裴先生处去走走,裴大希却只和他谈些风趣的事,对于读书却是绝口不谈。
令他心喜的是,他每看一本书,再往下看看,并不须很费事地去找了。
因为书都已按照顺序地放在那里了,而且和他的程度恰当,一本本都接得上。
而裴先生精细的注批,简直令他不需费多少脑力,就能豁然贯通。
他一直把它看成是一种巧合,岂不知裴先生其中用了多少心思。
他每日在白如云要来之前,先为他选好了应读之书,仔细审阅后,再放在白如云看过的书后,而且用纸笺标明应接何书之后,白如云于是毫不费力地就如此一本本读下去了。
他的智力很惊人,悟性更是绝高,短短三个月,他的收获太惊人了,只是他并不自知。
这一日白如云午后看书倦了,不由把书又藏好,轻轻地走了下去。
他走到裴大希的门口,见裴先生正坐在门口晒太阳。
冬日阳光是很宝贵的,难得今天有阳光,所以这位老儒生兴致很高。
他穿著一袭绍皮袍子,把皮袍下摆翻了起来,露出皮套裤,脸上盖着一顶皮毡帽。
白如云走到了他身前,笑道:“你倒很舒服啊!”
裴先生一手抓开了脸上的帽子,眯缝着眼睛,微微一笑道:
“啊,是你,我说是谁有这么好功夫。”
说着直了一下腰,坐了起来道:“你坐下,喝杯松子茶!”
白如云一笑道:“正要打扰!”
说着也不客气,就坐了下来,裴大希起身入内,须臾端出了一个盖碗来,笑道:“你功夫练得如何了?”
白如云微微一笑道:“练了六成,只是愈往后就愈难,恐怕还要八九个月的工夫。”
裴大希笑着点了点头,遂道:“你比以前瘦得多了。”
白如云脸色微微一红,笑道:“练武是苦事。”
裴大希点头道:“是的,太苦了。”
自如云忽然一笑道:“读书不是一样也很苦么?”
裴大希点了点头道:“十年寒窗,自然也是一件苦事,可是如果你深入其境,却也有意想不到的乐趣。”
白如云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是的!”
裴先生忽然一笑,道:“你也有经验么?”
白如云不由脸一阵红,忙笑道:“我……我过去也读过些书,只是为了练武,无形之中却把读书给忽略了。”
裴先生长叹了一声道:“可惜!”
白如云不由微微一笑道:“有什么可惜,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我如今练了一身功夫,不也很好么?”
裴大希见他说时,嘴唇发抖,知道他口中虽然如此说,实则内心已深深打动了,当时不由又笑了笑道:“世上虽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可是两者兼有的事,却是比比皆是,譬如说读书和习武,那是不冲突的。”
他说到此,见白如云一双眸子,死死地看着自己,嘴唇欲开又止,心知他醉心读书却只是不好意思开口求教而已。
当时含笑说道:“你以后如果有工夫,每天可以到我这里来一会儿,我们谈谈如何?”
白如云怔了一下,心中暗忖道:“我既可每夜偷偷读书,又何必要求教于他?每天来此岂不是耽误时间么?”
想着正自微微皱眉,不料裴先生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当时莞尔一笑道:“有些人只知闷头读死书,不求甚解,耻于下问,那将是事倍功半!”
白如云不由心中蓦然一惊,立刻抬起头向他望去,可是裴先生目光之中,一派自然和和煦看不出一丝异态,心中这才镇定下来,不由微微一笑道:“怎么才叫读活书呢?”
裴先生见他渐渐谈入了谱,心中十分高兴,当时慢慢挽了一下袖子,一面斯文地道:“读活书是除了自修以外,主要的是要得到老师指点讲解,有些学问,并非闭门死背书本所能了解的,那是要接受高明者的指点。”
白如云黯然了。
裴先生继续道:“就像你初学练武似的,除了要自己勤奋以外,最重要的是有明师指点!”
白如云举目看了他一眼,忙又把目光视向一边去了,他心中自语道:“是啊,他说得一点也不错……我这样死读书,也许是收不到十分效果的!”
他望了裴先生一眼,暗忖:“如果能得到像他这样的明师指点,一定是事半功倍的,只是我又如何好向其开口?万一他拒绝了我呢?”
“一旦你学识有了深厚的根底,这就如同你武功奠下根基一样,那时候,你才有资格自己去钻研更深厚的学识和武功……是不是!”
裴先生抓住了他内心的矛盾,继续这样说下去,白如云显然是被感动了。
他看了裴先生一眼,对方也正在看他,白如云不由尴尬地笑了笑,道:“是的,我想你方才说的是对的。”
裴大希仔细地看着他,内心不禁暗道:“好矜持的孩子,到了这时候,他仍然不愿开口向我求教,莫非他真的如此孤傲么?”
想着,一双眸子在白如云脸上转了一转,不由浅浅一笑,白如云的心机,已在他的念中了。
他忽然想道:“这孩子是不肯轻易受人恩惠的,他一定是不愿向我开口……因为他对我没有恩惠!”
想着不由长眉一轩,忽地长叹了一声。
白如云望了一眼,奇怪地想道:“他又叹气了……为什么呢?”
想着,正要询问,忽见裴先生看了自己一眼,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自己一看他,他却又把头低了下去,那样子就和自己此时心情一样的,白如云也因如此,大大地费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