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花铃-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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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而进去,祇见红生嘻嘻笑道:“老弟别来许久,怎不做那长进的事,乃陷身于盗党。幸而遇我,不然几乎性命不保矣。”何馥仔细一看,认得是红生,始把鬼胎放下,欣然拜谢道:“小弟命不该死,幸遇红爷。但其中冤抑之情,一言难尽。”红生便命看椅坐定,从容问道:“贤弟有何冤抑,可为我备细陈之。”何馥道:“弟之冤苦,皆为着红爷而起。”红生惊问道:“我与你天各一方,为何为着我来?这也十分奇怪,须即一一言之。”何馥道:“当日红爷被家兄何半虚邀请到舍,做那寿诗。弟有弱妹名唤媚娘,年当及笄,尚未受聘。因为爱着红爷才貌,那一夜潜出闺门,向着月明之下与红爷相会。将欲面订百年,不料闻谕已经纳聘,遂即许作小星。及至次日,红爷归寓,祸遭那个变局,以后探听,杳无下落。致舍妹时刻思念,命我直到前途访问。不想经过盗穴,竟遭黑天王手下拿住,强屈入伙。弟再四哀求,哪里肯放,祇今已将三个月。前在阵中几乎丧命。昨被贵役拿住,绑缚拷打,体无完肤。若非遇着红爷,则命已登鬼□。”言讫,泪如雨下。便解开衣服把与红生细看,果然遍体带伤,红生心下惨然。实时传令,着把原获何生的兵役拿到,喝令重责四十。何馥看打到二十棍,为之力劝道:“这是小弟命蹇所致,还求红爷饶了他这二十棍罢。”红生喝叫放起,忙命备酒。当下与何馥饮酒中间,又细细的问道:“当时吾弟并不说起有妹,即曩夜相会,又不肯说出姓名,其中莫非别有缘故?”何馥道:“原不是小弟嫡妹。实姓吴,是弟姨母所出。祇因自幼父母双亡,无所依托,所以继与家母。家母爱之如亲女,与弟亦胜如同胞兄妹。故以实情语弟,央弟出来访探。敢问红爷何时进京,怎生就得荣升贵职?”红生亦备细的将前事话了一遍。是晚直饮至更深而散,就留在帐中安宿。
次日起来,红生执手问道:“贤弟在家,既系无聊。还是先归,还是与我同进京师?待复命之后一同南回。”何馥道:“承辱厚意,本欲奉陪。但自陷贼巢,离家日久,恐老母有倚闾之望。思欲回去报一确信,又省得表妹挂心。”红生道:“这也说得是。”遂取过元宝一个并方小姐所赠的玉钗一股,付与何生道:“二物虽微,权为聘礼。待回朝之后,即图归娶也。”又作小词一首,附赠媚娘,其词曰:
昨夜东风帘外转,晓来无数凄惶。莺啼鸟语为谁忙?可怜春欲去,空解惜春光。不管落花飞絮乱,祇愁香散池塘。佳音虽获寄纱窗。相逢期尚远,相忆在兰房。
──右调《临江仙》
红生送过何猗兰,正欲择日起程。恰值本府知府并同知司李,备酒在虎丘,与红生称贺,兼为饯别。红生向着庄伟人道:“既蒙郡公招饮,弟与兄早间先到山寺,以作竟日之游。亦古人偷得浮生半日闲之意也。”庄伟人道:“弟亦正有此意。”当下遂一同去游虎丘。
看有何话说,下回便见。
第十四回 游山寺邂逅娇姿
且把红生按下,再说昝元文。自将沈西苓劾奏流西,又将红生假公济私,举荐他收服黑天王。以是满朝科道俱各愤愤不平道:“他虽官害极品,不过是一武弁出身,怎敢窃弄威福,把我等文官小觑,致流者流,降者降。若不将他弹奏一本,将来朝纲必致紊乱。”遂将昝元文阴受泖寇唐云厚贿,反把百姓杀害充作贼俘,欺君误国等情,做了本头,奏闻圣上。不觉龙颜大怒,立时批下,着将昝元文革了职,候刑部勘问。昝元文闻了这个消息,吃了一惊,连夜打发家小,并将金珠细软,前往浙江暂住。
原来昝元文,单生一女,名唤琼英。年方二八,尚未受茶。自前番在后花园内瞧见红生,丰姿秀丽,心下十分想念。不料昝元文回来撞见,认是奸细,竟将红生捆吊密室。琼英不胜怜悯,候至夜深,密着老妪潜将酒饭与生充饥。及次日遇着沈西苓救去,琼英方纔放心得下。然未知姓甚名谁,无从探访,心心念念思慕不置。祇因年已及笄,春心飘荡,兼值深闺迥寂从不见人,所以一遇红生,便觉十分属意。闲话休提。
且说当日随着母氏急忙忙收拾起身,在路晓行夜宿。不一日,舟次苏州。琼英对着老夫人说道:“孩儿一路为因思念爹爹,心烦意乱。今日舟抵姑苏,闻得虎丘山寺,风景秀丽,意欲上崖去,散闷片时,不知母亲允否?”老夫人道:“果然闻得虎丘为苏州第一胜景。汝若要去,可令乳娘相伴,随喜一会,我自坐在船中罢。”琼英听说,心下大喜。次日清早,催唤早膳吃过,即带了乳妪并丫鬟仆从,前往虎丘游赏。祇因此一去,有分教:
画船唤起相思恨,佳句消磨锦绣肠。
再说红生,正欲进京复命,恰值府厅各官备酒在虎丘饯别。红生遂与庄伟人于早间先到山寺随喜。正在徘徊之际,忽见一队仆媵,随着一个美丽女子,款款而来。红生慌忙前一看,乃一绝色佳人,与方素云不相上下。即着随行兵役问是谁家宅眷。须臾回说,乃是昝老爷的小姐,名唤琼英。祇因昝总兵被着科道纠弹,奉旨革职,所以夫人小姐潜往浙江暂住。便途经过,到寺游赏。红生听说,大喜道:“原来昝元文也有今日,祇可惜他的女儿曾有一饭之恩,何以报答。”一边自言自语,那琼英觑见红生,也暗暗惊疑道:“昔在园内遇着的书生,怎生也在这里。看他许多役从,难道已经出仕的么?”即着家僮问□是哪一位官长。家僮去了一会,登时回报道:“乃是钦差征讨湖寇的兵部职方司红老爷。”琼英心下想道:“或者面颜相似,不是他么?为何就得这般荣擢。”当日回到船中,愈加思念不已。吟诗一绝以自遣,道:
相逢谁解不相思,相见哪知意欲痴。
今夜孤舟何处泊?落花空对水差差。
昝小姐到得船中,老夫人即催开船赶到平望停泊。次日五鼓起身,自向武陵进发。
且说红生当晚在虎丘寺内,饮宴之后,忽报天使来到,开读圣旨已毕,天使道:“恭喜老先生剿除巨寇,皇上大喜,特着下官星夜前来催促进京复命,并要众将官立功册籍,以便次第行赏。钦限紧急,老先生祇索即日起程,不便逗遛了。”红生便与庄伟人择日班师。一路至北逢州过县,无不尽有人马迎接。
不一日,来到鲁桥驿。那驿丞不早准备,缺少驿夫。本府知府不好意思,就把驿丞解来请罪。红生仔细一看,认得就是何半虚。佯为不知,厉声喝骂道:“王师奏凯,凡经临地方,上下衙门,无不躬亲迎送。你许大前程,辄敢违误么?”何半虚抬头见是红生,惊得魂不附体,连连磕头道:“愿求饶恕。”红生喝叫重打四十,即以抗误王师论罪,革去本职。可怜何半虚,打得两腿鲜血淋漓,即日收拾起身回去。自不消细说。
且说红生,不一日到北京。项工部闻知,即到寓中相会。当下叙过寒暄已毕,项工部道“泖寇纵横,虽则是疥癣之疾,然损兵折将,连年征讨未获扫清。今仁兄此举,本为奸臣设谋倾害,谁想竟成大功,凯旋复命,使弟辈殊为庆忭。但闻初时亦屡为贼败,不知后来怎得即尔洗除?愿乞为弟细罄其详。”红生道:“小弟弄笔书生,素不谙军旅之事。前者奉命前去,自分必死。盖权奸名为荐举,阴实中伤,故所调军士皆老弱疲病不堪者。况又粮草不继,外绝救援。弟虽身先士卒,日夜饮泣,其如贼寇披猖,致遭连败。天幸遇一壮士援戈相救,遂得转败为胜,得以一战扫除。此君姓庄名伟人,亦是江湖豪杰。少不得面圣之后,还要同来奉拜。”项工部道:“此皆仁兄洪福,所以有此际遇。”说罢,即令备酒与红生称庆。当晚尽欢而散。
次日,红生早朝复命,龙颜大喜。便宣入金銮殿,细问平复之由。红生把诸将效力,并庄伟人解救之事一一具奏。圣上十分慰劳,钦赐蟒衣一袭,玉带一围,官封兵部少堂。庄伟人弃邪归正,平复有功,即授都督之职。乌力骨、王守备等,俱有汗马之劳,超升三级。水从源、甘尽忠没于王事,荫封其子。宣诏已毕,红生谢恩出朝,拜望同年并翰林科道各衙门知识。在路忽遇着昝元文。昝元文远远望见红生,即把马头拨转,向着小路而去。红生陡然想起,前日保我剿寇,本欲置我死地,谁知反得成功,岂不是因祸致福。祇有沈西苓被他陷害,至今尚在远方,实是可伤。今幸被弹革职,现在审问。若不与西苓雪冤,更有谁人出力。思忖了一回,遂去与庄伟人商议此事。庄伟人听说,不觉大怒道:“这样奸臣,何消与他絮叨叨的论辩,我明日早朝,少不得要上朝谢圣。倘或撞着时,一顿打死便了。”红生道:“他既奉旨候勘,是个钦犯,不是这般卤莽的。待奏过圣上,慢慢的与他厮闹未迟。”再三劝慰,庄伟人哪里肯听。
次日早朝谢恩已毕,正要出来寻那昝元文。昝元文合该晦气,正在朝房之外,劈头撞着庄伟人。喝问道:“你这个就是昝元文么?”昝元文慌忙应道:“阁下是甚么贵职?”那庄伟人便大声道:“簇新钦授都督庄伟人的就是。今早一来上朝,二来要打杀一个奸贼。”话声未绝,挺出升箩大的拳头,祇一拳把昝元文打去了十数步。早惊动了文武各官,尽来解劝。庄伟人道:“待我再是一拳就结果了这奸贼了,倒省得他刑部衙门受苦哩。”正在喧嚷,适值红生与项工部来到,竭力劝免。昝元文抱痛而回,竟不知为着甚么缘故。庄伟人既打了昝元文,便去上朝。朝罢,归与红生计议道:“一不做,二不休。我今日即打了那厮,那厮明日少不得决有本进了。明早我与你两个,各弹他一本,倒也使得。”红生道:“弟亦料着。此贼气愤愤而去,决有本章奏闻圣上。与其让他先动手,不如弟与仁兄各上一本。兄把克饷丧师,杀害忠良之事劾奏,待弟把那不法欺君弥天大罪,细细具疏。他已是革职候勘的,怕不将他断送了也。”
算计已定,次早二疏同进,昝元文亦具本进上。圣上看见大怒,便着锦衣卫拿下。其沈西苓,即日召还原职。旨下之日,那些受害的官员俱各补疏进内,即着三法司勘问。因恩赦减等,发到雷州安置。家小田园,一概抄没。红生与庄伟人闻知,俱各大喜。飞即差人同着天使出关,迎接沈西苓。
要知后来如何?下回便见。
第十五回 上冤表千里召孤臣
诗曰:
金兰旧谊并雷陈,路浦珠还侠气伸。
一叩九重开雨露,归来十里属阳春。
却说红生与庄伟人两个一同具本,劾奏昝元文。随蒙旨下,着拿元文勘罪,押赴雷州安置讫,便将沈西苓赦还复职。当下红生晓得西苓将至,急忙出关迎接。两人相见,悲喜交集。沈西苓道:“弟自蒙恩谴,祇道此生终于异域,永与故人无相会之日矣。谁料赐环恩诏,即得还都。今日此晤,得非出自梦中耶?”红生再三安慰道:“皆因小弟,致遭奸贼中害。自从别后,弟每回肠日九,天幸偶尔春闱奏捷,又遭昝贼假公济私,将弟举荐剿荡湖寇。幸获扫平复命,得报大仇。今日与兄相会,诚出自圣天子雨露隆渥,并吾兄忠诚格天之所致也。”沈西苓道:“还籍仁兄雪冤,得返故土。自今以后之日,俱君之所赐也。”言讫,又将别后阅历之事细细的叙了一遍。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