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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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付,去四路等候,迎接哥哥,便请上山。这两个公人不杀了,如何!”宋江道:
“这个不是你们弟兄抬举宋江,到要陷我于不忠不孝之地,万劫沈埋。若是如此
来挟我,只是逼宋江性命。我自不如死了。”把刀望喉下自刎。刘唐慌忙攀住胳
膊道:“哥哥,且慢慢地商量。”就手里夺了刀。宋江道:“你弟兄们若是可怜
见宋江时,容我去江州牢城,听候限满回来。那时却得与你们相会。”刘唐道:
“哥哥,小弟这话不敢主张。前面大路上,有军师吴学究同花知寨在那里,专等
迎迓哥哥。容小弟着小校请来商议。”宋江道:“我只是这句话,由你们怎地商
量。”
小喽罗去报。不多时,只见吴用、花荣两骑马在前,后面数十骑马跟着,飞
到面前下马。叙礼罢,花荣便道:“如何不与兄长开了枷?”宋江道:“贤弟,
是什么话!此是国家法度,如何敢擅动?”吴学究笑道:“我知兄长的意了。这
个容易,只不留兄长在山寨便了。晁头领多时不曾得与仁兄相会,今次也正要和
兄长说几句心腹的话。略请到山寨少叙片时,便送登程。”宋江听了道:“只有
先生便知道宋江的意。”扶起两个公人来,宋江道:“要他两个放心。宁可我死,
不可害他。”两个公人道:“全靠押司救命。”
一行人都离了大路,来到芦苇岸边。已有船只在彼。当时载过山前大路,却
把山轿教人抬了,直到断金亭上歇了。叫小喽罗四下里去报请众头领,都来聚会。
迎接上山,到聚义厅上相见。晃盖谢道:“自从郓城救了性命,弟兄们到此,无
日不想大恩。前者又蒙引荐诸位豪杰上山,光辉草寨,恩报无门。”宋江答道:
“小可自从别后,杀死淫妇,逃在江湖上,去了年半。本欲上山相探兄长一面,
偶然村店里遇得石勇,稍寄家书,只说父亲弃世。不想却是父亲恐怕宋江随众好
汉入夥去了,因此诈写书来唤我回家。虽然明吃官司,多得上下之人看觑,不曾
重伤。今配江州,亦是好处。适蒙呼唤,不敢不至。今来既见了尊颜,奈我期限
相逼,不敢久住,只此告辞。”诗曰:
方枷铁锁并临头,坐守行监不少休。
天与英雄逢水浒,劫囚行见出江州。
晁盖道:“只如此忙!且请少坐。”两个中间坐了。宋江便叫两个公人,只
在交椅后坐,与他寸步不离。晁盖叫许多头领,都来参拜了宋江,都两行坐下。
小头目一面斟酒上来。先是晁盖把盏了,向后军师吴学究、公孙胜起,至白胜把
盏下来,酒至数巡,宋江起身相谢道:“足见弟兄们众位相爱之情!宋江是个得
罪囚人,不敢久停,只此告辞。”晁盖道:“三兄直如此见怪!虽然贤兄不肯要
坏两个公人,多与他些金银,发付他回去。只说我梁山泊抢掳了去,不道得治罪
于他。”宋江道:“哥哥,你这话休题!这等不是抬举宋江,明明的是苦我。家
中上有老父在堂,宋江不曾孝敬得一日,如何敢违了他的教训,负累了他?前者
一时乘兴,与众位来相投。天幸使令石勇在村店里撞见在下,指引回家。父亲说
出这个缘故,情愿教小可明吃了官司。及断配出来,又频频嘱付。临行之时,又
千叮万嘱,教我休为快乐,苦害家中,免累老父怆惶惊恐。因此父亲明明训教宋
江。不可不争随顺了哥哥,便是上逆天理,下违父教,做了不忠不孝的人在世,
虽生何益!如哥哥不肯放宋江下山,情愿只就兄长手里乞死。”说罢,泪如雨下。
便拜倒在地。晁盖、吴用、公孙胜一齐扶起。众人道:“既是哥哥坚意要往江州,
今日且请宽心住一日。明日早送下山。”三回五次,留得宋江就山寨里吃了一日
酒。教去了枷,也不肯除。只和两个公人同起同坐。当晚住了一夜,次日早起来,
坚心要行。吴学究道:“兄长听禀:吴用有个至爱相识,见在江州,充做两院押
牢节级,姓戴名宗,本处人称为戴院长。为他有道术,一日能行八百里,人都唤
他做神行太保。此人十分仗义疏财。夜来小生修下一封书在此,与兄长去到彼时,
可和本人做个相识。但有什事,可教众兄弟知道。”众头领挽留不住,安排筵宴
送行。取出一盘金银,送与宋江。又将二十两银子,送与两个公人。就与宋江挑
了包里,都送下山来。一个个都作别了。吴学究和花荣直送过渡,到大路二十里
外,众头领回上山去。
只说宋江自和两个防送公人,取路投江州来。那个公人见了山寨里许多人马,
众头领一个个都拜宋江,又得他那里若干银两,一种上只是小心伏侍宋江。三个
人在路,免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在路约行了半月之上,早来到一个去处。
望见前面一座高岭。两个公人说道:“好了!过得这条揭阳岭,便是浔阳江。到
江州却是水路,相去不远。”宋江道:“天色喧热,趁早凉过岭去,寻个宿头。”
公人道:“押司说得是。”三个人厮赶着奔过岭来。行了半日,巴过岭头,早看
见岭脚边一个酒店,背靠颠崖,门临怪树,前后都是草房。去那树阴之下,挑出
一个酒旆儿来。宋江见了,心中欢喜。便与公人道:“我们肚里正饥渴里。原来
这岭上有个酒店。我们且买碗酒吃去了便走。”
三个人入酒店来。两个公人把行李歇了,将水火棍靠在壁上。宋江让他两个
公人上首坐定,宋江下首坐了。半个时辰,不见一个人出来。宋江叫道:“怎地
不见主人家?”只听得里面应道:“来也,来也!”侧首屋下走出一个大汉来。
宋江看这汉子时,怎生模样?但见:
赤色虬须乱撒,红丝虎眼睁圆。
揭岭杀人魔祟,酆都催命判官。
那人出来,头上一顶破头巾,身穿一领布背心,露着两臂,下面围一条布手
巾,看着宋江三个人,唱个喏道:“拜揖!客人打多少酒?”宋江道:“我们走
得肚饥。你这里有什么肉卖?”那人道:“只有熟牛肉和浑白酒。”宋江道:
“最好。你先切二斤熟牛肉来,打一角酒来。”那人道:“客人休怪说!我这里
岭上卖酒,只是先交了钱,方才吃酒。”宋江道:“这个何妨。倒是先还了钱吃
酒,我也欢喜。等我先取银子与你。”那人道:“恁地最好。”宋江便去打开包
裹,取出些碎银子。那人立在侧边,偷眼睃着,他包裹沉重,有些油水,心内自
有八分欢喜。接了宋江的银子,便去里面舀一桶酒,切一盘牛肉出来。放下三只
大碗,三只箸,一面筛酒。三个人一头吃,一面口里说道:“如今江湖上歹人多
有,万千好汉着了道儿的。酒肉里下了蒙汗药,麻翻了,劫了财物。人肉把来做
馒头馅子。我只是不信,那里有这话!”那卖酒的人笑道:“你三个说了,不要
吃我这酒和肉。里面都有了麻药。”宋江笑道:“这个大哥瞧见我们说着麻药,
便来取笑。”两个公人道:“大哥,热吃一碗也好。”那人道:“你们要热吃,
我便将去汤来。那人烫了将来,筛做三碗。正是饥渴之中,酒肉到口,如何不吃。
三人各吃了一碗下去。只见两个公人瞪了双眼,口角边流下涎水来。你揪我扯,
望后便倒。宋江跳起来道:“你两个怎地吃得三碗便恁醉了?”向前来扶他,不
觉自家也头晕眼花,扑地倒了。光着眼,都面面厮觑,麻木了动惮不得。酒店里
那人道:“惭愧!好几日没买卖。今日天送这三头行货来与我。”先把宋江倒拖
了入去山岩边人肉作房里,放在剥人凳上。又来把这两个公人也拖了入去。那人
再来,却把包裹行李,都提在后屋内。解开看时,都是金银。那人自道:“我开
了许多年酒店,不曾遇着这等一个囚徒。量这等一个罪人,怎地有许多财物?却
不是从天降下,赐与我的。”
那人看罢包裹,却再包了,且去门前望几个火家归来开剥。立在门前,看了
一回,不见一个男女归来。只见岭下这边,三个人奔上岭来。那人恰认得,慌忙
迎接道:“大哥,那里去来?”那三个内一个大汉应道:“我们特地上岭来接一
个人。料道是来的程途日期了。我每日出来,只在岭下等候不见到。正不知在那
里担阁了?”那人道:“大哥,却是等谁?”那大汉道:“等个奢遮的好男子。”
那人问道:“什么奢遮的好男子?”那大汉答道:“你敢也闻他的大名。便是济
州郓城县宋押司宋江。”那人道:“莫不是江湖上说的山东及时雨宋公明?”那
大汉道:“正是此人。”那人又问道:“他却因甚打这里过?”那大汉道:“我
本不知。近日有个相识从济州来,说道:‘郓城县宋押司宋江,不知为什么事发
在州府,断配江州牢城。’我料想他必从这里过来。别处又无路过去。他在郓城
县时,我尚且要去和他厮会。今次正从这里经过,如何不结识他。因此在岭下连
日等候。接了他四五日,并不见有一个囚徒过来。我今日同这两个兄弟,信步铎
上岭,来你这里买碗酒吃。就望你一望。近日你店里买卖如何?”那人道:“不
瞒大哥说,这几个月里好生没买卖。今日谢天地,捉得三个行货,又有些东西。”
那大汉慌忙问道:“三个什样人?”那人道:“两个公人,和一个罪人。”那汉
失惊道:“这囚徒莫不是黑矮肥胖的人?”那人应道:“真个不十分长大,面貌
紫棠色。”那大汉连忙问道:“不曾动手么?”那人答道:“方才抱进作房去,
等火家未回,不曾开剥。”那大汉道:“等我认他一认。”
当下四个入进山岩边人肉作房里,只见剥人凳上,挺着宋江和两个公人,颠
倒头放在地下。那大汉看见宋江,却又不认得,相他脸上金印,又不分晓,没可
寻思处。猛想起道:“且取公人的包裹来,我看他公文便知。”那人道:“说得
是。”便去房里取过公人的包裹打开,见了一锭大银,尚有若干散碎银两。解开
文书袋来,看了差批,众人只叫得惭愧。那大汉便道:“天使令我今日上岭来。
早是不曾动手!争些儿误了我哥哥性命!”正是:
冤雠还报难回避,机会遭逢莫远图。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大汉便叫那人快讨解药来,“先救起我哥哥。”那人也慌了,连忙调了解
药,便和那大汉去作房里先开了枷,扶将起来。把这解药灌将下去。四个人将宋
江扛出前面客位里。那大汉扶住着,渐渐醒来。光着眼看了众人,立在面前,又
不认得。只见那大汉教两个兄弟扶住了宋江,纳头便拜。宋江问道:“是谁?我
不是梦中么?”只见卖酒的那人,也拜。宋江答礼道:“两位大哥请起。这里正
是那里?不敢动问二位高姓?”那大汉道:“小弟姓李名俊,祖贯卢州人氏,专
在扬子江中撑船,稍公为生,能识水性,人都呼小弟做混江龙李俊便是。这个卖
酒的,是此间揭阳岭人,只靠做私商道路,入尽呼他做催命判官李立。这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