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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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一场意外。”
兰操又笑了,泪光中的笑意格外动人:“道家有言,世间没有意外之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是吗?那我倒想见识见识,所谓命运。”我扣住桌角,扬眉看她。
“想知道吗?临走之前,我曾为你与师兄卜卦。”兰操拭去泪水,真诚而飘渺的目光注视著我。
“听听倒无妨。”我的语气放得很尽量轻松,面上绽放出一个豔若桃李的笑容。
谁说过的,我心里越悲伤,脸上就笑得越好看。说这话的人必定很了解我。
“南国有枝,共结连理。”
“这算是什麽卦?”
“卦象者,似是而非,若有还无,模糊而朦胧,千人千面,若叫人一眼就瞧出端倪,也便不叫卦象,而叫唬人了。”
“那我要什麽时候才能懂?”
“时候到了,自然能懂。”
兰操的面孔又一次模糊,连她的声音也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头痛欲裂,脖颈那里沈甸甸的,让我好想睡觉。
“陛下,陛下!”什麽人在呼唤我。
额头好凉,全身却热得要被烤焦了。
“怎麽回事?”tt
“陛下,陛下──像是,高热之症。”
高热?谁发烧了?我迷迷糊糊地这样想,不自觉地伸手去摸索──对了,沈约,失去了一半寿数,失去了所有记忆的沈约,他怎样了?
“沈……”我焦急地喊,喉咙却像被烙铁烫过,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在这里。”一只手将我伸出的手指尽数包裹。这手掌的温度与触感,真像那个人啊。可惜,仅仅是像而已。
我紧闭著眼,还是能感觉得到一滴泪珠漫出眼眶。又一次,我为了沈约而哭泣……想来,这一生的眼泪,好似都无条件奉送给了那个人。
那个人却已经不记得我了。
恐惧让我不自觉把自己蜷缩起来,这个时候,有一个人从背後抱住了我,他的姿势与沈约相仿,给我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因著这陌生的感觉,我猛然睁开双眼。
“陛下,好些了吗?”那个人从後方探手过来试我的额头,贴著我的後颈放心地笑起来,笑得我的後背都跟著他的下巴一起颤抖,“幸好──热度已经退了。”
我本能地挣动,一把将他推开──除了沈约,谁也不行,谁也不行,如今就算是那个沈约来了,也不行!
因为,他已不记得我了。我的沈约,不存在了。
我身上穿著白缎寝衣,头发披散,半坐在自己寝殿的床上,谢如墨靠床沿趴跪著,身上还是绛红的外衫,但脸色掩不住地憔悴。
“陛下别动怒,我离开就是了。”也许是整夜看顾我的缘故,阿墨的声音有稍许的沙哑。
我看见他这副样子,也没了责备他的意思,一手扶额,皱眉道:“我这是怎麽回事?”
“陛下在南书房批阅奏章,微臣进来发现怎麽也叫不醒陛下,才知道陛下竟然晕过去了,连忙传太医来探……陛下也真是的,怎麽批奏折批睡著了也不知道,著了凉,足足发了两天两夜的高热,现下可算是退了……”
我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兰操给的那火辣辣的一巴掌还隐隐作痛,“那个女子怎样了?”
“什麽女子?”阿墨疑惑地打量我,大概怀疑我烧傻了。
这回轮到我惊讶了,“就是在南书房的那个……”
阿墨担忧地看著我:“微臣并未见到什麽女子,陛下一直独自在南书房批阅奏章,连喜官也没看见什麽女子……”
是了,我竟忘了,修道之人总不能这样大喇喇来见我的。话说,这托梦手段著实让我牺牲很大啊──足足烧了两天。
发生在那年秋天的那个奇异的梦就这样过去了。
此後我并未刻意寻找所谓“长安郊外”的道观来自寻烦恼。我想,大概只要再也不见面,也许就能够逃过去吧。
作家的话:
悲壮的一日两更
☆、20
自从父皇驾崩之後,院子里的白梅花就再也没有开过了,如是三年过去了,竟然开始一株接一株地腐烂凋零,到现下,已经死气沈沈地不像样子。长安的大雪掩盖了院中的荒芜,如今,自寝殿的窗户望出去,再也看不见高傲清雅的白梅花。
死死生生,本就是很平常的事情。我倒没觉得什麽,偏偏钦天监的一帮“神算子”天天逮著空儿就跑我耳边唠叨,说这个迹象是不祥啦,长安城将有血光之灾啦,更有甚者,编出什麽邪神灭世的语言,一定要我找个人来作法驱邪。
我说:“作法驱邪,这不一向是你们钦天监自己的活儿吗?”
钦天监的头头张衡拱著手诚惶诚恐:“陛下,兹事体大,实非我等能力范围之内。”
“这倒奇了怪了,连你们都管不了,谁还能管得了?总不能叫朕亲自上阵给你们驱邪吧?”我挑起眉头冷笑一声。
唬得张老头“扑通”跪倒,连声辩解道:“陛下,民间出奇才,这也不是未曾有过先例。陛下可下旨网罗道行高深人士,老朽虽不能驱邪,但可选出能用之人。”
“哦?这可有什麽讲究吗?”我顿时来了兴趣。
“天地万物,相生相克,邪神临世虽然可怕,但是一旦找到邪神的克星,驱邪也就指日可待。”张老头激动得胡子都一抖一抖,“老朽卜卦可知,此位克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一听到“卜卦”我的头都大了几圈,实在懒得陪他罗嗦下去了,因此道:“那此事就交给爱卿去办,若有消息,告知於朕。”
张老头这才千恩万谢地退下了。
我从来不相信预言,亦不服从所谓命运,所以这件事仅仅是在心头一掠而过,并未觉得重要。既然驱邪仪式能安定臣子之心,在可承受的范围内,我没有理由反对。
“陛下!陛下!陛下!”
挥退了张老头,正恍惚著呢,突然就听见几声清脆而怪异的呼唤,声音是捏著嗓子喊出来的,活像宫里的太监装起小媳妇儿娇嗔……听得我脖颈後面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我盯著门口,径自好奇能发出这种的声音的是哪号人物,冷不防自窗口跳进来一只鸟儿,“扑棱棱”撞到我眼前,两颗眼珠琉璃似地盯著我瞧,嫩黄的喙一张一合,欢快地歌唱起来:“陛下!陛下!陛下!”
这鸟儿长得机灵极了,全身羽毛乌溜溜的,没有一根杂色,头上一绺飞扬的白色翎毛,两条小短腿金红金红的,在桌上蹦躂来蹦躂去。
我与它对视片刻,它微微偏偏头,神情严肃,似在谨慎考量著什麽……一只鸟儿也懂得思考吗?我开始对它产生了兴趣。
片刻之後,它拍著翅膀得出了结论:“饿了!饿了!饿了!”
果然,只是一只鸟儿。
我摸了摸它脖颈上细腻的绒毛,它友好地啄两下我的手指,接著宣告:“小米!小米!小米!”
还是一只挑食的鸟儿。
“你是谁家的鸟儿?”我饶有兴趣地问。
“陛下!陛下!陛下!”
我明智地放弃了这个问题,毕竟,我怎能指望一只鸟儿用人话来回答问题呢……
“要用这个来喂,它才会回答陛下的问题。”谢如墨捧著一只青瓷小碗,面上带笑跨过了门槛。
“就知道是你搞的鬼。”我头也未抬,有些倦倦地回应他,反倒是馋嘴的鸟儿一见阿墨跟见了亲人一般,热络地扑过去,想去伸头啄食那小碗里的小米。
谢如墨把小碗递到我手上:“试试吧,陛下,这是宣州太守周鸣献上来的灵物,在当地小有名气,一直替人批命,据说可灵验了呢。”
“阿墨,你知道我不信这个。”我兴致缺缺地推开了。
“便是权当玩笑也好──我只盼望,能令陛下开怀。”谢如墨执著地把碗塞过来,诚恳而期待地说,“陛下这几年,有好些时候没有真心笑过了。”
是麽?我下意识扯了扯嘴角,这几年忙於朝政,几乎脚不沾地,偶尔闲下来,灵魂也像是空空荡荡的,根本找不到一块土地来歇息。
再看看阿墨坚持的样子,我还是接过了小碗,抓出一把小米。鸟儿乐呵呵地跳过来,就著我的手指一点一点地啄食小米,还不时抬头瞅瞅我,脖颈弯成了一个优雅的姿势,只是一个低头进食的动作,居然有点仪态万方的趋势。
这鸟儿还是有些意思的。
“它有名字吗?”t
“在宣州,原先的主人管它叫阿绿,大家便都这麽叫开了。”阿墨晃晃脑袋,“不过微臣看,这鸟儿浑身上下没一处是绿色的,这名字起得怪。”
“阿绿……”我微笑著重复了,拿指甲弹弹它的小脑袋。鸟儿吃饱了,忽而站到我掌心,尾巴一翘一翘,一会儿将尾羽展开,一会儿又合上,那短短的尾羽油光水滑,像一面漆黑的小扇子忽闪忽闪的,又像孩童天真的眼眸眨啊眨。
我开始有些喜欢这小鸟儿了。t
“陛下,快,它要开始批命了!”阿墨把头凑过来,两只眼睛里闪烁著兴奋的光彩,“自从带进宫里,我还没见它给谁批过命呢。”
阿绿金红的小爪子在我手心里踩来踩去,摇头摆尾,像浪人吟诗般吐出八个字来,它说得极其缓慢,调子平平的,丝毫没有起伏跌宕。
然而我的心跳却猛然加速,连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手一抖,差点将阿绿给摔下去。
“南国有枝,共结连理。”
☆、21
“咦,这是什麽意思……”阿墨浑然不知地笑起来,发觉我不适的样子才惊诧地问道,“陛下──你怎麽了?可是又头痛了?”
我手心冰凉,勉强对他笑道:“不是。”
“陛下不喜欢这只鸟儿?”阿墨攥紧双手,低下头。看样子,如果我说一句不喜欢,他就要自责到死了。
我赶紧摇摇头:“它的确很聪明,留下来吧。”手一伸,阿绿竟然顺路爬到我肩头去了,发出那种得意洋洋志得意满的“唧唧”声。
“它在宣州时,曾为哪些人批命?我想看看它原先批命的话。”
“陛下对这个也有兴趣?”阿墨笑弯了眼眸,探手过来敲敲阿绿的翎毛,“不过,这小东西能得陛下开怀一笑,嗯,是举国的大功臣。”
我被他认真的语气给逗笑了,“谢小将军说得对,那麽改日朕赏它一缸小米如何?”
阿墨的手绕过阿绿的翅膀,变为虚虚地环住我肩膀的姿势,原本落在我肩头的阿绿“哗啦”一下惊飞了,站在对面的窗格上好奇地打量我。
我感到肩上的触感微微一沈,接著腰侧也被搂住,阿墨的声音近在咫尺:“陛下……终於笑了,真好……”
我知道很多事情,一直知道。比如,这几年来,向谢家小三公子求亲的名门闺秀几乎踏破门槛,但都是无功而返,被拒绝得多了,渐渐地有些人不满意,说谢小公子眼高於顶,把那些个名门闺秀都没放在眼里。阿墨仅仅放出了一句话出来。
他说:“国不成何以为家,此生不靖平边关,绝不成家。”
长安城里的流言蜚语於是都安静了。
父皇殡天之後,边关夷族趁势起兵犯境,我将他外放三年,受尽塞外苦旅,他也并未多言一句。返回帝都时,我去迎他,他拍拍腰间佩剑道:“陛下,我用这把剑砍下的人头已经不计其数。”他说话时,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华彩,仿佛,浴血奋战九死一生,对於他而言,是种荣耀。
他曾说过,“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