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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春明外史-第198章

小说: 春明外史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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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叫他去白望着吗?”何剑尘道:“杏园为人,就是这样容易交朋友,他绝对不拘形迹的。我告诉他,让他吃了饭去得了。”何剑尘说毕,就用电话通知报馆听差,就是杨先生来了,请他打一个电话来,我有事和他说。听差答应了,到了下午四点钟,杨杏园到了报馆,就给何剑尘通电话。何剑尘将用意告诉了他,问他可到。杨杏园道:“正想走走公园。”便答应了来。

到了下午七点钟,何剑尘到来今雨轩去,外面平台的天棚下,已经坐满了人。吴碧波梁子诚在靠栏杆的一个座儿坐了。吴碧波站立起来,在椅子上拿了草帽,向空中一招。何剑尘见了,老远的点了点头,走到一处。梁子诚一面拱手,一面站立起笑道:“诸事都费神帮忙,非常感激。”何剑尘笑道:“这也无所谓,不过碧波对我说了,我是落得作一个人情。”梁子诚早就递了一根烟卷过来,又问是喝汽水,还是喝茶。何剑尘坐下说道:“我们免除客套,一切随便,我想什么就要什么。”梁子诚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何先生现在恭喜还在哪个衙门?”何剑尘笑道:“我就是干新闻事业,此外没有兼差。从前倒也混过几个挂名的事,如今办事人员,都拿不到薪水,何况挂名的,所以我索性不想这种横财。”梁子诚道:“当然是财政部或者交通部了。”何剑尘微笑点了点头。梁子诚道:“他们都不错呀。从前交通部路政司长是敝亲,兄弟倒也兼了一点事。别的什么罢了,就是应酬大一点。那边陈次长是个大手。”说着,把大拇指伸了一伸,笑道:“每日非打牌逛胡同不乐的。为了公事,他也常传兄弟去谈话,待僚属却很和气。有一次,他打牌凑不齐角儿,一定要我算一个。我没法子推诿,四圈牌几乎输了一个大窟窿,以后我们就很认识了。他现在南边很得意,我打算去找他。”何剑尘道:“他是在南边很得意,不过去找他的人也很多吧?”梁子诚道:“正是这样。”说到这里,将眉毛一皱,又遭:“可是北京这地方,山穷水尽,也实没有法子维持下去。今年翻过年来,半年多了,只发过一次薪。那还罢了,衙门里的办公费,也是穷得不可言状。这两个多月以来,部里的茶水,都是茶房代垫。他们不但领不到工钱,而且还要凑出钱来买煤球烧炉子,买茶叶彻茶,本也就很为难了。自从前天起,他们约着大罢工,不发薪不沏茶,也不打手巾把。我事先又不知道,那天坐了半天,连喊几声都不见一个答应。我们部里的茶房,这两个月来,本来就成了茶房大爷,不来也就算了。拿起茶壶,斟了一杯茶,却是一半杯开水。我刚说了一句混蛋,屋子里的一个同事,连连摇手说;‘你就算了罢,这一壶开水还是大厨房里弄来的,已经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你还想喝茶吗?’我一问,这才知道是茶房罢工了。这两天以来,衙门里地也没人扫,公事桌也没人收拾,糟得不象个样子,至于茶水二字,更是不必提了。”梁子城越谈越有劲,说得忘其所以。吴碧波笑着轻轻的说道:“不要哭穷了,这里人多,让人听见,成什么意思?”何剑尘笑道:“这事很有趣,大家也是乐于听的。”吴碧波笑道:“别告诉他了,他这是采访新闻呢。”梁子诚道:“我正也是希望报上登出来,看政府里那些阔老,天天大吃大喝大逛,见了报上登着这段消息,惭愧不惭愧。”吴碧波道:“这也不算怎样穷。穷得不能开门的机关,还有的是呢。”

梁子诚听了他这话,接上又要说。吴碧波笑道:“我肚子是饿了,我们一面吃一面说罢。”对茶房招了一招手,叫他拿了菜牌子过来,大家看了,随便换了一两样菜。梁子诚是个守旧的人,用起刀叉来,就觉得不大合适,所以不很大吃大菜。这会子别人换菜,他不知道哪样好,哪样不好,将牌子看了一看,就交给茶房道:“好罢,就是它罢。”一会儿,茶房托了一托盘小碟子来,里面全是冷食。他见吴碧波和何剑尘挑了几样冷荤放到盘子里之外,又另外要了些小红萝卜去,碟子里小红萝卜就只几个,吴何二人都爱吃,竟是包办了。临到他面前,素的除了几碟酱菜之外,便是一碟生白菜叶。他见人家并没有吃酱菜,又以为素菜是不能不要的,于是叉了一大叉白菜叶在盘子里。何剑尘笑道:“梁先生也喜欢吃生菜?”梁子诚道:“是的。”他也没加酱油和别的什么,将叉子向白菜上戳了一阵,菜叶贴在盘底上,老不上叉。就把刀一夹,向刀尖上一送,这一下子,倒不算少,便很快的送进嘴去。嘴里一咀嚼,不但清淡无味,还有一种生菜气触人。吐是不便吐的,只得勉强咽下去了。所幸盘子里还有冷荤,赶快吃了两片灌肠,才觉得有些味。第二下子,是红柿牛尾汤,他看见通红的一盘子汤汁,热气腾腾,有些牛肉擅味。自己向来不吃牛肉的,这不知道是牛肉不是牛肉,只好用勺子舀着喝了。这一分汤喝下去,倒不怎样,第二盘菜,却是罐头沙丁鱼。何吴二人,都换了别的什么,梁子诚却是原来的。茶房将一盘沙丁鱼放在他面前,他看见是大半条鱼,旁边有些生菜叶。生菜是领教了,这鱼是圆滚滚的一节,料想还不会错,举起刀叉,就叉了一块,送到嘴里去,咀嚼以后,既觉得腥气难闻,又是十分油腻,而且很淡。这一块叉得太太了,简直难于下咽。勉强吞了下去,再要继续的吃,实在不能够。不继续吃下去,又觉原物端了回去一,怪难为情的。正踌躇着,吴碧波可看出来了。笑道:“怎么?这沙丁鱼,你忘了换吗?这个东西,除非吃鱼腥有训练的人,不然是吃不下去。我就最怕这个。你大概以为是炸桂鱼,所以没换。我劝你不要吃罢,吃着下去,腻人得很。”梁子诚道:“我倒是不怕腥。但是这口味不大好,我也不要吃了。”

说到这里,吴何都向平台外点头,梁子诚却也认得是何吴的朋友,杨杏园来了。梁子诚站了起来,连忙让坐,说道:“好极好极,平常请不到的,大家在一处谈谈。”于是就叫茶房递菜牌子给杨杏园。杨杏园摇手道:“请不必客气,这几天不大舒服,平常只吃一点汤饭和稀饭,荤菜也不爱沾,西餐更罢了。”吴碧波让他坐下,笑道:“我是半主半客,我作主,请你吃一份布了如何?”杨杏园道:“我怕那种怪甜味。来一份柠檬冰淇淋罢。”何剑尘道:“什么?西餐不能吃,倒能吃冰淇淋?”杨杏园笑道:“凉东西我是一概怕沾,就是不嫌这个。”吴碧波道:“这里的冰淇淋,大概是熟水做的,吃了不得事,就让他来一份罢。”梁子诚道:“就是不吃饭,也可以吃些点心。”杨杏园道:“我向来是不会客气,倒不论生熟朋友,在吃上我不肯吃亏。”梁子谈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敢勉强了。”在这一阵周旋,梁子诚已让茶房把沙丁鱼端去,这倒减轻了一层负担。他们吃大菜,杨杏园陪着慢慢吃冰淇淋。梁子诚道:“杨先生身上有贵恙吧?”杨杏园道:“是的。可也说不出来是什么病,就是觉得心头象火烧一般。一个人好好的会发生烦恼,在表面上看,是一点病也没有。”梁子诚道:“请大夫瞧了没有?”杨杏园笑道:“那未免太娇嫩了,这一点小病,何必去诊治。”何剑尘道:“不然。小病不治,大病之由。况且你这病,好象潜伏在心里,你还是请大夫瞧一瞧的好。就是病不要紧,检查检查身体,也是好的。”梁子诚道:“不知道杨先生是相信中医还是相信西医?”杨杏园道:“中医的药是不假,就是治法不对。我以为西医是根据科学治病,总比较稳当一点。”梁子诚道:“若是杨先生相信西医,我倒可以介绍一个人。这人既然懂中医,又在日本医科大学毕业,用西药治中国人的病,极是对症。他叫陈永年,自己私立了一个医院。”吴碧波道:“不必介绍了,他自己有个很好的朋友,是位西医,何必再去求别人呢。”杨杏园道:“你不是说刘大夫吗?他也说了,对于我这病很疑惑,怕要成肺病。主张我静养。我不相信他这话,倒要另请一个人诊察诊察呢。”何剑尘道:“既然如此,你就到这位陈大夫那里去看看得了,若果是肺病,只要吐些痰,让大夫去化验化验,总看得出来一点。”杨杏园一皱眉道:“我情愿害别的什么重病,睡个十天半月,我却不愿意害痨病,不死不活,拖着很长的日子,而且害这种病,总是自己不卫生所致。”何剑尘道:“那倒不尽然,凡是忧思过度,或积劳过度的人,也容易害这种病。”杨杏园道:“果然如此,我就难免了。”梁子诚笑道:“杨先生若是为了第一个问题,怕要生病,我倒有一个法子,可以来治。这叫做心病还要心药医。”吴碧波笑道:“你以为他是害相思病吗?”梁子诚正用刀在那里切盘子里的烤野鸭,手上连忙将刀举起来。摆了几摆,笑道:“不是不是。”说这话时,脸都红了。杨杏园笑道:“不要紧的,我们在一处,不开玩笑,心里是不会舒服的。我果然如梁先生所说,心里好象有一种什么事放不下去,每每一个人会发起牢骚来。”梁子诚道:“我说句冒失话,这是失意的青年人,同有的毛病。若要治这个病,又有四个极腐败的字,乃是清心寡欲。这欲字并不一定指着淫欲之欲,一切嗜好,都可以包括在内。一个人要做到清心寡欲,那是不容易的事。但是第一步,就要看佛书。兄弟于佛学倒也有些研究……”他说到这里,吴碧波却把脚在桌底下轻轻的敲杨杏园的腿,脸上略略有点笑容。杨杏园以为他是生朋友,还是很注意的听。梁子诚不明就里,见杨杏园听了入神的样子,却笑说道:“杨先生不嫌这是迷信吗?”杨杏园道:“佛学也是世界上一种伟大的哲学,并不是说研究佛学的,就是婆婆妈妈似的,要逢庙烧香,见佛磕头。不过看了佛家的书,减除嗜欲,发现人的本性。”梁子诚被他道着痒处,将刀叉一放手一拍桌子道:“这非深于佛学的人,不能斩钉截铁,说出这一针见血的话。我会到许多谈佛的人,他们都谈得不对劲。以为佛学,不修今生,就是修来生。若果如此,学佛倒成了运动差事,恭维哪位大人物,就想那位大人物给他事了。不瞒你先生说,自从衙门不能发薪。家里又发生许多岔事,比前几年高车驷马,肥鱼大肉的日子,真是相差天壤。但是我因为平常看了几本佛书,心事自然淡了许多,倒不怎样难受。就是一层,对于家庭有骨肉之情,抛不开他,既抛不开,还得干事。学佛是学佛……”吴碧波笑道:“以下几句,我替你说了罢,要钱是要钱,作官是作官,吃大菜是吃大菜。”杨杏园道:“你不懂佛学,所以这样说。其实佛叫人出家作和尚,未尝不知强人所难。这也不对是取法乎上,斯得乎中。但愿人安分守己,知道一切是空的,不强取豪夺,也就很好了。”梁子诚越听越对劲,用三个指头拍着桌子,不住的点头。何剑尘拿了一把干净的刀子,平着伸了过来,轻轻的敲了杨杏园两下手背笑道:“你从哪里学得这一套?”杨杏园道:“你就藐视我不能看佛书吗?早两年我就看过一部《金刚经》。不过因为没有注解,只粗粗的懂得一些大意,觉得有些道理。这些时候,朋友送了好几部详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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