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旅行-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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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像个小女孩一样喊疼。
花子母亲非常狼狈。忙说:
“花子,花子,是老师啊,是给你敲鼓的老师呀!”
“没关系。是我突然敲了花子的鼓……”
她想把鼓捶递到花子手上,这伸出的手又被花子抓挠了一通。
手背上留下了指甲痕,有的渗出血来。
花子抱起大鼓自己上楼去了。
“啊,她讨厌我啦!”
月冈老师像个女学生一样笑着说,她用嘴吸了吸手背上的血。
她站起来看着二楼喊:
“花子,花子!”
她呼唤花子,然后敲了一下楼梯。
花子母亲向月冈道歉,月冈只是亲切地摇摇头说:
“学校里也有很难亲近的孩子呀!”
月冈老师的某些作法和谈吐,仍然属于年轻姑娘的一套,所以花子母亲也就常常想,自己如果有这么一个妹妹或者女儿那该多好。
“老师您到谁家家访,孩子们都非常高兴吧。”
“对。我也喜欢到孩子们家去看看。刚才我到一个男孩子家,一进门就听到哇哇的哭声。我马上停步,因为房子窄小,从外面往里一眼便看个透。哭泣的原来不是我教的那个孩子,而是那孩子的哥哥,一问为什么哭,说是老师留的算术题做不出来。他上小学四年级了,除法应用题却不懂,发怵得很。我立刻又当上了哥哥的家庭教师,教他算术,我教的那孩子十分高兴,满面笑容地看着我。可是他有些急躁,时间让哥哥的算术给占了,没法照顾这位弟弟,他等得不耐烦,又是拍手掌,又是蹦蹦跳跳,想引起我的注意,这纯粹是可爱的示威运动。最后只好在屋子的一角翻跟斗给我瞧。”
花子母亲微笑着听她叙说。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这里有孩子他妈写的日记……”
月冈老师说到这里,站起来去了门厅,拿来一个包袱。
“说是一下雨就去迎接父亲。您不妨读一读……”
看到老师掀到的那一页,那上面写着:
“X月X日从大清早开始就有可能随时下雨。做广播体操之后就给一张纸画上色,然后就让他干自己想干的事。哥哥也和他一起画画,两人趴着画,画的是一条大路,路上跑着汽车、电车。
傍晚终于下了很大的雨,他们急急忙忙跑进家来,对我说:
‘雨,爸爸,一个人,一个人!’
他边说边用手巾包上头脸。我以为这是个爱干趣事的孩子,过了一会儿他就穿好长统靴子,撑起伞,顶着雨走了。
他是去电车站迎接父亲的。
因为他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我真的吃了一惊。我以什么也说不出来的心情望着清二的背影。
没多大工夫,父亲就回来了。路肯定是走岔了。
我去电车站迎清二,因为是傍晚,去迎接回家的人极多。清二就夹杂在这帮人群里,等候父亲。我目睹此景此情,一时激动不已。
我一告诉他父亲已经到家,大概他想到自己大老远地跑来,结果却扑了个空,所以大发脾气。我说背他回家,他伏在我的背上高兴极了。
空跑一趟还不算,又让雨淋了个精湿。不过,雨是从傍晚开始下的,但是清二却要冒雨去迎接父亲,我看看清二,十分高兴,根本没想过被雨淋湿这回事。”
花子母亲读着这份日记,不由得想起花子父亲——逝世的车站站长,心里很难过。
花子到哪里去迎接父亲才好呢……
清二母亲的字旁,有月冈老师用红笔写下的感想。那红笔写的是:
“多么可爱的清二,心地多么善良多么美好的母亲啊!我读来心潮澎湃,激动不已。我真想随便走出去到处宣传,对大家大声说:很好的母亲,很好的孩子!请很好地培养清二的挚爱之情吧,让他把对父亲和母亲的爱,扩大到对朋友,对广阔的世间之人吧!”
清二母亲那一天的日记还没有完,她继续写道:
晚饭以后,他就嘴里念叨
‘学校,电影!’
同时扯我的袖子。
这是因为,不知道是谁告诉他,小学校里今晚放电影。
‘哥哥不在,所以不能去。’
我这么说,他就说自己一个人去。因为离得很近,就放他一个人去了,他非常高兴。
不过,还是放心不下,便跟在他的后面,看他的情况如何,只见他坐在了最前排。
我看到这种情况,自然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以前总是想,这样的孩子放在人群之中会怎样。他哥哥长到八岁还不能到人群里去。同他哥相比,清二是够大胆的了,我为之吃惊不已。
我先回来了,我回来之后过了大约一个半钟头,他嘴里念叨:
‘电影,一个人。’
笑眯眯地回到家来。
我想,他如果能说会道,一定会扬扬得意给我们讲一讲他看到了什么。想到这里,我觉得他实在可怜。
但愿他能早日说出话来。
花子母亲拿着那日记本低头无言。
月冈老师看到她愁容满面,仿佛故意把这种忧伤情绪掩盖过去似地笑着说:
“我因此也就担任起有残疾孩子家庭的咨询人的角色了。不过年纪太轻,一定会遇到困难。”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
“我愿意赶快老成起来。我想,像您这般年纪,工作就容易做了。”
“哎呀!”
“清二下边还有吃奶的孩子,已经是1年零6个月了,还没有断奶。我告诉她:要赶快断奶,而且把从《妇女杂志》上读到的给孩子喝苹果汁的知识教给她。结果呢,说是拉肚子,没法断奶。一问才知道,她把一个苹果的果汁全给孩子喝了。”
两人正在为此发笑的时候,达男道了一声寒暄就生气勃勃地进来了。他说:
“和我姐姐一起来的!”
“啊,是达男哪,你姐姐也……她来得真巧呢!”
花子母亲简直是跑着去了门厅迎候。她说:
“您好,一大清早就觉得今天准有什么好事临门哪。”
“大娘这么精神可真好。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达男看着花子母亲这么说。
“那,当然,确实让人高兴,猜猜看?”
达男往里面扫视了一遍。
“达男,那可不礼貌,有客人哪!”
明子这样纠正他。这时他注意到这里有女人穿的皮鞋。他指着女鞋说:
“是它的主人!”
花子母亲微笑着点头。
“谁?”
明子看了看那鞋悄声地说:
“月冈老师?大娘,月冈老师来了吧?”
“啊,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是明子的第六感强……”
“明子!”
月冈呼唤了一声便过来了。
“啊,少见啦。你这和服我可头一回看到。”
月冈那清澈脆快而略高的声音,仍然和学生时代一样,很有魄力和动人。
明子突然想起上女子中学一年级的时代……
“我看见鞋子立刻就明白了。”
“从鞋子上就知道是我?”
月冈老师似乎有些吃惊。
“对。我记得清楚,我记得前些日子开同窗会时你穿着它。”
“真不好意思。这双破鞋呀,我和学生们一起又跑又跳的鞋呀。最大的优点是结实。让你这细心人一看就记住了,简直没话可说。”
月冈的眼眉微皱,往日的亲切情怀和温馨时光,一起涌上心头。
那难忘的少女时代的友谊,甚至彼此眼睫毛的长度,脸上黑痣的数目,无不一清二楚。
那时是对对方所带的东西,身上穿着的东西,怀着满腔的喜爱之情,一件件地抚摸过一般的日月……
那彼此怀念之情,用方才明子只见过一次月冈穿过的那双鞋就记住了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了。
还有,月冈老师对于明子看过那双不大像样子的鞋而且直到现在仍然记得也并没有不好意思。
那不是高高的鞋跟,柔软细腻的皮革,合乎小姐们时尚的那种鞋,而是为了和残疾儿童们在一起便于活动的鞋,月冈以为明子理解这一点。
月冈对于她的鞋如何并没介意,可是对于头一次看到的明子这身和服却是十分注意,看得津津有味。
“非常合身哪,明子!真漂亮!就这样也挺好,不过既然穿这么漂亮的和服,稍微化妆一下那就更好了……薄薄地抹一些胭脂也好嘛。”
“我可不愿意,姐姐。”
明子漫不经心叫了声“姐姐”,脸不由得红了。
“嗯,我呀,根本不能化妆,因为净往操场上跑,脸上晒得黑黑的。脸部的皮肤也厚了。可是还算个姑娘吧,所以也就未免觉得凄凄凉凉。因此呢,看到漂亮姑娘,总想劝说她们化妆,你说可笑吧?”
“姐姐不化妆就很漂亮呢。”
“照你那么说,你也是不化妆就更好看的啦?”
“反正我……”
明子孩子气十足地摇着头,月冈看到她那摇来摇去的头发便说:
“还梳刘海头哪,不留长发?穿和服了,我以为是准备毕业呢。”
“离毕业远着呢,明年春天哪。”
“可也是。”
说到这里,月冈也笑了。
“不过说话就到。毕业的年份来得特别快。”
达男好像有些不耐烦似地望着她俩。他站在门厅那里,也许他在想:你们打算聊多久才算完呢。
“大娘,花子呢?”
达男说着话便一个人先进去了。
花子母亲本想等月冈老师和明子的谈话告一段落,可是等得令人焦急,便催促明子:
“好,请吧,明子姑娘,请到屋子再……”
“哎呀!”
月风似乎发觉,便说:
“不成体统的站着闲聊!大娘,请原谅啊。见了明子的面,我就成了女学生啦!”
“难怪嘛,月冈老师到我们家来,明子姑娘是没有想到的吧?”
花子母亲这么说。
“家庭访问哪。这是当教师的……”
月冈摆起老师的架子说:
“啊,多么招人喜欢的草履呀。”
“让皮鞋暂时歇歇。”
“对!”
月冈稍一屈膝,就把明子刚脱下的一只红草履拿起来。
明子吃了一惊,边自己伸手去接边说:
“啊,姐姐,你别……”
“真可爱,我羡慕着哪。”
月冈手里的草履仍没有放下。
虽说那草履还是新的,但是,穿在脚上,踩在地上,可以说是始终位卑的草履,但是被月冈老师拿在手上,它那红色仿佛立刻鲜亮,显得生机勃勃!看起来那是少女的象征,的确是不可思议的。
我想,做这草履的人,为了使姑娘喜欢它,为了使姑娘穿起来显得美,一定是挖空心思想尽办法吧?做草履的人也罢,草履本身也罢,也许都以为穿在明子这样高贵姑娘的脚上为荣吧。
明子想,虽是平凡的草履,但必须重视它。
明子还想,如果和月冈在一起,就会自然而然地明白许许多多事物的好处,以及它们的美好,那该多好啊。
即使明子对花子母亲道过寒暄,行过了礼,坐在褥垫上了,月冈老师依然眨着两眼看着她,似乎深有所感地说:
“明子真的长大了。”
“净让人心烦。又来这一套……”
“三四年之久没见面了嘛,当然的啦。一穿和服也许就显出大人气啦?我看不是这么回事。也许穿上和服反而显得年轻吧?”
“够烦的了,已经……”
明子的脸红了。她说:
“你是专为开玩笑来的。”
“你用长袖把脸挡起来让我看看。”
“不知道!”
明子站起,逃进相邻的房间去了。
从她的背影看到,那是用半幅材料做的腰带,打的结垂在腰际,非常好看。双肩留出富余尺寸,以便将来放出袖长的肩膀,有些翘起。紫地的平纹棉绸印着白色大芙蓉花。清丽的和服,加上剪裁得长长的大袖,显得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