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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二刻拍案惊奇-第85章

小说: 二刻拍案惊奇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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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士大夫模样,将大郎相了一相道:“此非易郎么?”大郎见是认得他的,即

下马相揖。长者拽了大郎之手,步进堂内来,重见过礼,即分付里面治酒相款。

酒过数巡,易大郎请问长者姓名。长者道:“老夫与易郎葭莩不薄,老夫教易郎

看一件信物。”随叫书童在里头取出一个匣子来,送与大郎开看。大郎看时,内

有罗衫一角,文书一纸,合缝押字半边,上写道:“朱、易两姓,情既断金,家

皆种玉。得雄者为婿,必谐百年。背盟者天厌之,天厌之!隆庆某年月日朱某、

易某书,坐客某某为证。”大郎仔细一看,认得是父亲万户亲笔,不觉泪下交顾。

只听得后堂传说:“孺人同小姐出堂。”大郎抬眼看时,见一个年老妇人,珠冠

绯袍,拥一女子,袅袅婷婷,走出厅来。那女子真色淡容,蕴秀包丽,世上所未

曾见。长者指了女子对大郎道:“此即弱息,尊翁所订以配君子者也。”大郎拜

见孺人已过,对长者道:“极知此段良缘,出于先人成命;但媒约未通,礼仪未

备,奈何?”长者道:“亲口交盟,何须执伐!至于仪文末节,更不必计较。郎

君倘若不弃,今日即可就甥馆,万勿推辞!”大郎此时意乱心迷,身不自主。女

子已进去妆梳,须臾出来行礼,花烛合卺,悉依家礼仪节。是夜送归洞房,两情

欢悦,自不必说。

正是欢娱夜短,大郎匆匆一住数月,竟不记得家里了。一日忽然念着道:

“前日骤马到此,路去家不远,何不回去看看就来?”把此意对女子说了。女子

禀知父母,那长者与孺人坚意不许。大郎问女子道:“岳父母为何不肯?”女子

垂泪道:“只怕你去了不来。”大郎道:“那有此话!我家里不知我在这里,我

回家说声就来。一日内的事,有何不可?”女子只不应允。大郎见他作难,就不

开口。又过了一日,大郎道:“我马闲着,久不骑坐,只怕失调了。我须骑出去

盘旋一回。”其家听信。大郎走出门,一上了马,加上数鞭,那马四脚腾空,一

跑数里。马上回头看那旧处,何曾有甚么庄院?急盘马转来一认,连人家影迹也

没有。但见群冢累累,荒藤野蔓而已。归家昏昏了几日,才与朋友们说着这话。

有老成人晓得的道:“这两家割襟之盟,果是有之;但工部举家已绝,郎君所遇,

乃其幽宫。想是夙缘未了,故有此异。幽明各路,不宜相侵,郎君勿可再往!”

大郎听了这话,又眼见奇怪,果然不敢再去。

自到京师袭了父职回来,奉上司檄文,管署卫印事务。夜出巡堡,偶至一处,

忽见前日女子怀抱一小儿迎上前来,道:“易郎认得妾否?郎虽忘妾,襁中之儿,

谁人所生?此子有贵徵,必能大君门户。今以还郎,抚养他成人,妾亦藉手不负

于郎矣。”大郎念着前情,不复顾忌,抱那儿子一看,只见眉清目秀,甚是可喜。

大郎未曾娶妻有子的,见了好个孩儿,岂不快活?走近前去,要与那女子重叙离

情,再说端的。那女子忽然不见,竟把怀中之子掉下去了。大郎带了回来。后来

大郎另娶了妻,又断弦,再续了两番,立意要求美色。娶来的皆不能如此女之貌,

又绝无生息,惟有得此子长成,勇力过人,兼有雄略。大郎因前日女子有“大君

门户”之说,见他不凡,深有大望。一十八岁了,大郎倦于戎务,就让他袭了职。

以累建奇功,累官至都督,果如女子之言。

这件事,全似晋时范阳卢充与崔少府女金椀幽婚之事,然有地有人,不是

将旧说附会出来的。可见姻缘未完,幽明配合,鬼能生子之事往往有之。这还是

目前的鬼,魂气未散,更有几百年鬼也会与人生子,做出许多话柄来,更为奇绝。

要知此段话文,先听几首七言绝句为证:洞里仙人路不遥,洞庭烟雪昼潇潇。莫

教吹笛城头阁,尚有销魂乌鹊桥。(其一)莫讶鸳鸾会有缘,桃花结子已千年。

尘心不识蓝桥路,信是蓬莱有谪仙。(其二)朝暮云骖闽楚关,青鸾信不断尘寰。

乍逢仙侣抛桃打,笑我清波照雾鬟。(其三)这三首乃女鬼王玉英忆夫韩庆云之

诗。那韩庆云是福建福州府福清县的秀才,他在本府长乐县蓝田石尤岭地方开馆

授徒。一日散步岭下,见路旁有枯骨在草丛中,心里恻然道:“不知是谁人遗骸,

暴露在此。吾闻收掩胔骼,仁人之事。今此骸无主,吾在此间开馆,即为吾所见,

即是吾责了。”就归向邻家借了锄耰畚锸之类,又没个人帮助,亲自动手,瘗埋

停当。撮土为香,滴水为酒,以安他魂灵,致敬而去。

是夜独宿书馆,忽见篱外毕毕剥剥,敲得篱门响。韩生起来,开门出看,乃

是一个端丽女子。韩生慌忙迎揖。女子道:“且到尊馆,有话奉告。”韩生在前

引导,同至馆中。女子道:“妾姓王,名玉英,本是楚中湘潭人氏。宋德祐年间,

父为闽州守,将兵御元人,力战而死。妾不肯受胡虏之辱,死此岭下。当时人怜

其贞义,培土掩覆。经今二百余年,骸骨偶出。蒙君埋藏,恩最深重,深夜来此,

欲图相报。”韩生道:“掩骸小事,不足挂齿;人鬼道殊,何劳见顾?”玉英道:

“妾虽非人,然不可谓无人道。君是读书之人,幽婚冥合之事,世所常有。妾蒙

君葬埋,便有夫妻之情;况夙缘甚重,愿奉君枕席,幸勿为疑。”韩生孤馆寂寥,

见此美妇,虽然明说是鬼,然行步有影,衣衫有缝,济济楚楚,绝无鬼意。又且

说话明白可听,能不动心?遂欣然留与同宿。交感之际,一如人道,毫无所异。

韩生与之相处一年有余,情同伉俪。忽一日,对韩生道:“妾于去年七月七

日与君交接,腹已受妊,今当产了。”是夜即在馆中产下一儿。初时韩生与玉英

往来,俱在夜中,生徒俱散,无人知觉。今已有子,虽是玉英自己乳抱,却是婴

儿啼声,瞒不得人许多,渐渐有人知觉,但亦不知女子是谁,婴儿是谁,没个人

家主名,也没人来查他细帐。只好胡猜乱讲,总无实据。传将开去,韩生的母亲

也知道了,对韩生道:“你山间处馆,恐防妖魅。外边传说你有私遇的事,果是

怎么样的?可实对我说。”韩生把掩骸相报及玉英姓名说话,备细述一遍。韩母

惊道:“依你说来,是个多年之鬼了,一发可虑!”韩生道:“说也奇怪,虽是

鬼类,实不异人,已与儿生下一子了。”韩母道:“不信有这话!”韩生道:

“儿岂敢造言欺母亲?”韩母道:“果有此事,我未有孙,正巴不得要个孙儿。

你可抱归来与我看一看,方信你言是真。”韩生道:“待儿与他说着。”果将母

亲之言与玉英说知。玉英道:“孙子该去见婆婆,只是儿受阳气尚浅,未可便与

生人看见,待过几时再处。”韩生回复母亲,韩母不信,定要捉破他踪迹,不与

儿子说知。

忽一日,自己魆地到馆中来。玉英正在馆中楼上,将了果子喂着儿子。韩母

一直闯将上楼去。玉英望见有人,即抱着儿子,从窗外逃走。喂儿的果子,多遗

弃在地。看来像是莲肉,拾起仔细一看,元来是峰房中白子。韩母大惊道:“此

必是怪物!”教儿子切不可再近他。韩生口中唯唯,心下实舍不得。等得韩母去

了,玉英就来对韩生道:“我因有此儿在身,去来不便。今婆婆以怪物疑我,我

在此地也无颜。我今抱了他回故乡湘潭去,寄养在人间,他日相会罢。”韩生道:

“相与许久,如何舍得离别?相念时节,教小怎生过得?”玉英道:“我把此儿

寄养了,自身去来由我。今有二竹筴留在君所,倘若相念,及有甚么急事要相见,

只把两筴相击,我当自至。”说罢,即飘然而去。

玉英抱此儿到了湘潭,写七字在儿衣带上道:“十八年后当来归。”又写他

生年月日在后边了,弃在河旁。湘潭有个黄公,富而无子,到河边遇见,拾了回

去养在家里。玉英已知,来对韩生道:“儿已在湘潭黄家,吾有书在衣带上,以

十八年为约,彼时当得相会,一同归家。今我身无累,可以任从去来了。”此后

韩生要与玉英相会,便击竹筴;玉英既来,凡有疾病祸患,与玉英言之,无不立

解。甚至他人祸福,玉英每先对韩生说过,韩生与人说,立有应验。外边传出去,

尽道韩秀才遇了妖邪,以妖言惑众。恰好其时主人有女淫奔于外,又有疑韩生所

遇之女,即是主人家的。弄得人言肆起,韩生声名颇不好听。玉英知道,说与韩

生道:“本欲相报,今反相累。”渐渐来得稀疏,相期一年只来一番,来必以七

夕为度。韩生感其厚意,竟不再娶。如此一十八年,玉英来对韩生道:“衣带之

期已至,岂可不去一访之?”韩生依言,告知韩母,遂往湘潭。正是:阮修倡论

无鬼,岂知鬼又生人?昔有寻亲之子,今为寻子之亲。

且说湘潭黄翁一向无子,偶至水滨,见有弃儿在地,抱取回家。看见眉清目

秀,聪慧可爱,养以为子。看那衣带上面有“十八年后当来归”七字,心里疑道:

“还是人家嫡妾相忌,没奈何抛下的?还是人家生得儿女多了,怕受累弃着的?

既已抛弃,如何又有十八年之约?此必是他父母既不欲留,又不忍舍,明白记着,

寄养人家,他日必来相访。我今现在无子,且收来养着,到十八年后再看如何。”

黄翁自拾得此儿之后,忽然自己连生二子。因将所拾之儿取名鹤龄,自己二子分

开他二字,一名鹤算,一名延龄,一同送入学堂读书。鹤龄敏慧异常,过目成诵;

二子虽然也好,总不及他。总丱之时,三人一同游庠。黄翁欢喜无尽,也与二子

一样相待,毫无差别。二子是老来之子,黄翁急欲他早成家室,目前生孙,十六

七岁多与他毕过了姻。只有鹤龄因有衣带之语,怕父母如期来访,未必不要归宗,

是以独他迟迟未娶。却是黄翁心里过意不去道:“为我长子,怎生反未有室家?”

先将四十金与他定了里中易氏之女。那鹤龄也晓得衣带之事,对黄翁道:“儿自

幼蒙抚养深恩,已为翁子;但本生父母既约得有期,岂可娶而不告?虽蒙聘下妻

室,且待此期已过,父母不来,然后成婚,未为迟也。”黄翁见他讲得有理,只

得凭他。既到了十八年,多悬悬望着,看有甚么动静。

一日,有个福建人在街上与人谈星命,访至黄翁之家,求见黄翁。黄翁心里

指望三子立刻科名,见是星相家,无不延接。闻得远方来的,疑有异术,遂一面

请坐,将着三子年甲央请推算。谈星的假意推算了一回,指着鹤龄的八字对黄翁

道:“此不是翁家之子,他生来不该在父母身边的,必得寄养出外,方可长成。

及至长成之后,即要归宗,目下已是其期了。”黄公见他说出真底实话,面色通

红道:“先生好胡说!此三子皆我亲子,怎生有寄养的话说!况说的更是我长子,

承我宗祧,那里还有宗可归处?”谈星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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