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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二刻拍案惊奇-第5章

小说: 二刻拍案惊奇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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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劫”,有“持”,有“杀”,有“松”,有“盘”。

妙观以此等法传授于人。多有王侯府中送将男女来学棋,以及大家小户少年

好戏欲学此道的,尽来拜他门下,不记其数,多呼妙观为师。妙观亦以师道自尊,

妆模做样,尽自矜持,言笑不苟,也要等待对手,等闲未肯嫁人。却是棋声传播,

慕他才色的咽干了涎唾,只是不能胜他,也没人敢启齿求配。空传下个美名,受

下许多门徒,晚间师父娘只是独宿而已。有一首词单道着妙观好处:

丽质本来无偶,神机早已通玄。枰中举国莫争先,女将驰名善战。

玉手无惭国手,秋波合唤秋仙。高居师席把棋传,石作门生也眩。

——右词寄《西江月》。

话说国能自称小道人,游到燕山,在饭店中歇下,知妙观是国手的话,留心

探访。只见来到肆前,果然一个少年美貌的女子,在那里点指画脚教人下棋。小

道人见了,先已飞去了三魂,走掉了七魄,恨不得双手抱住了他做一点两点的事。

心里道:“且未可露机,看他着法如何。”呆呆地袖着手,在旁冷眼厮觑。见他

着法还有不到之处,小道人也不说破。一连几日,有些耐不得了,不觉口中嗫嚅,

逗露出一两着来。妙观出于不意,见指点出来的多是神着,抬眼看时,却是一个

小伙儿,又是道家妆扮的,情知有些诧异,心里疑道:“那里来此异样的人?”

忍着只做不睬,只是大剌剌教徒弟们对局。妙观偶然指点一着,小道人忽攘臂争

道:“此一着未是胜着,至第几路必然受亏。”果然下到其间,一如小道人所说。

妙观心惊道:“奇哉此童!不知自何处而来。若再使他在此观看,形出我的短处,

枉为人师,却不受人笑话?”大声喝道:“此系教棋之所,是何闲人乱入厮混?”

便叫两个徒弟,把小道人㧐了出来,不容观看。小道人冷笑道:“自家棋低,反

要怪人指教,看你躲得过我么?”反了手踱了出来,私下想道:“好个美貌女子!

棋虽非我比,女人中有此也不易得。只在这几个黑白子上定要赚他到手,倘不如

意,誓不还乡!”走到对门,问个老者道:“此间店房可赁与人否?”老者道:

“赁来何用?”小道人道:“因来看棋,意欲赁个房儿住着,早晚偷学他两着。”

老者道:“好好!对门女棋师是我国中第一手,说道天下无敌的。小师父小小年

纪,要在江湖上云游,正该学他些着法。老汉无儿女,止有个老嬷缝纫度日,也

与女棋师往来得好。此门面房空着,专一与远来看棋的人闲坐,趁几文茶钱的。

小师父要赁,就打长赁了也好。”

小道人就在袖里摸出包来,拣一块大些的银子,与他做了定钱。抽身到饭店

中搬取行囊,到这对门店中安下。铺设已定,见店中有见成垩就的木牌在那里,

他就与店主人说,要借来写个招牌。老者道:“要招牌何用?莫非有别样高术否?”

小道人道:“也要在此教教下棋,与对门棋师赛一赛。”老者道:“不当人子,

那里还讨个对手么?”小道人道:“你不要管,只借我牌便是。”老者道:“牌

自空着,但凭取用,只不要惹出事来,做了话靶。”小道人道:“不妨,不妨。”

就取出文房四宝来,磨得墨浓,蘸得笔饱,挥出一张牌来,竖在店面门口。只因

此牌一出,有分交:绝技佳人,望枰而纳款;远来游客,出手以成婚。你道牌上

写的是甚话来?他写道:汝南小道人手谈,奉侥天下最高手一先。老者看见了,

道:“天下最高手你还要饶他先哩!好大话,好大话!只怕见我女棋师不得。”

小道人道:“正要饶得你女棋师,才为高手。”老者似信不信,走进里面去,把

这些话告诉老嬷。老嬷道:“远方来的人敢开大口,或者有些手段也不见得。”

老者道:“点点年纪,那里便有什么手段?”老嬷道:“有智不在年高,我们女

棋师又是有年纪的么?”老者道:“我们下着这样一个人与对门作敌,也是一场

笑话。且看他做出便见。”

不说他老口儿两下唧哝,且说这边立出牌来,早已有人报与妙观得知。妙观

见说写的是“饶天下最高手”,明是与他放对的了。情知是昨日看棋的小伙,心

中好生忿忿不平,想道:“我在此擅名已久,那里来这个小冤家来寻我们的错处?”

发个狠,要就与他决个胜负。又转一个念头道:“他昨日看棋时,偶然指点的着

数多在我意想之外。假若与他决一局,幸而我胜,劈破他招牌,赶他走路不难;

万一输与他了,此名一出,那里还显得有我?此事不可造次,须着一个先探一探

消息再作计较。”妙观有个弟子张生,是他门下最得意的高手,也是除了师父再

无敌手的。妙观唤他来,说道:“对门汝南小道人口说大话,未卜手段虚实。我

欲与决输赢,未可造次。据汝力量,已与我争不多些儿了,汝可先往一试,看汝

与彼优劣,便可以定彼棋品。”

张生领命而出,走到小道人店中,就枰求教。张生让小道人是客,小道人道:

“小牌上有言在前,遮末是高手也要饶他一先,决不自家下起。若输与足下时,

受让未迟。”张生只得占先下了。张生穷思极想方才下得一着,小道人只随手应

去,不到得完局,张生已败。张生拱手伏输道:“客艺果高,非某敌手,增饶一

子,方可再请教。”果然摆下二子,然后请小道人对下。张生又输了一盘。张生

心服,道:“还饶不住,再增一子。”增至三子,然后张生觉得松些,恰恰下个

两平。看官听说:凡棋有敌手,有饶先,有先两;受饶三子,厥品中中,未能通

幽,可称用智。受得国手三子饶的,也算是高强了。只为张生也是妙观门下出色

弟子,故此还挣得来,若是别一个,须动手不得,看来只是小道人高得紧了。小

道人三局后,对张生道:“足下之棋也算高强,可见上国一斑矣。不知可有堪与

小道对敌的,请出一个来,小道情愿领教。”张生晓得此言是搦他师父出马,不

敢应答,作别而去。来到妙观跟前密告道:“此小道人技艺甚高,怕吾师也要让

他一步。”妙观摇手戒他不可说破,惹人耻笑。

自此之后,妙观不敢公然开肆教棋。

旁人见了标牌,已自惊骇,又见妙观收敛起来,那张生受饶三子之说,

渐渐有人传将开去,正不知这小道人与妙观果是高下如何。自有这些好事的人,

三三两两议论。有的道:“我们棋师不与较胜负,想是不放他在眼里的了。”有

的道:“他牌上明说饶天下最高手一先,我们棋师难道忍得这话起,不与争雄?

必是个有些本领的,棋师不敢造次出头。”有的道:“我们棋师现是本国第一手,

并无一个男人赢得他的,难道别处来这个小小道人便恁地高强不成?是必等他两

个对一对局,定个输赢来我们看一看,也是着实有趣的事。”又一个道:“妙是

妙,他们岂肯轻放对?是必众人出些利物与他们赌胜,才弄得成。”内中有个胡

大郎道:“妙!妙!我情愿助钱五十千。”支公子道:“你出五十千,难道我又

少得不成?也是五十千!”其余的也有认出十千、五千的,一时凑来,有了二百

千之数。众人就推胡大郎做个收掌之人,敛出钱来多交付与他,就等他约期对局,

临时看输赢对付发利物,名为“保局”,此也是赌胜的旧规。其时众人议论已定,

胡大郎等利物齐了,便去两边约日比试手段。果然两边多应允了,约在第三日午

时在大相国寺方丈内对局。众人散去,到期再会。

女棋童妙观得了此信,虽然应允,心下有些虚怯,道:“利物是小事,不争

与他赌胜,一下子输了,枉送了日前之名!此子远来作客,必然好利,不如私下

买嘱他,求他让我些儿,我明收了利物,暗地加添些与他,他料无不肯的。怎得

个人来与我通此信息便好?”又怕弟子们见笑,不好商量得。思量对门店主老嬷

常来此缝衣补裳的,小道人正下在他家,何不央他来做个引头,说合这话也好?

算计定了,魆地着个女使招他来说话。

老嬷听得,便三脚两步走过对门来,见了妙观,道:“棋师娘子,有何分付?”

妙观直引他到自己卧房里头,坐下了,妙观开口道:“有件事要与嬷嬷商量则个。”

老嬷道:“何事?”妙观道:“汝南小道人正在嬷嬷家里下着,奴有句话要嬷嬷

说与他。嬷嬷,好说得么?”老嬷道:“他自恃棋高,正好来与娘子放对。我见

老儿说道:众人出了利物,约着后日对局,娘子却又要与他说甚么话?”妙观道:

“正为对局的事要与嬷嬷商量。奴在此行教已久,那个王侯府中不唤奴是棋师?

寻遍一国没有奴的对手,眼见得手下收着许多徒弟哩。今远来的小道人却说饶尽

天下的大话,奴曾教最高手的弟子张生去试他两局,回来说他手段颇高。众人要

看我每两下本事,约定后日放对。万一输与他了,一则丧了本朝体面,二则失了

日前名声,不是耍处。意欲央嬷嬷私下与他说说,做个人情,让我些个。”嬷嬷

道:“娘子只是放出日前的本事来赢他方好,怎么折了志气反去求他?况且见赌

着利物哩,他如何肯让?”妙观道:“利物是小事,他若肯让奴赢了,奴一毫不

取,私下仍旧还他。”嬷嬷道:“他赢了你棋,利物怕不是他的?又讨个大家喝

声采不好?却明输与你了,私下受这些说不响的钱,他也不肯。”妙观道:“奴

再于利物之外私下赠他五十千。他与奴无仇,且又不是本国人,声名不关什么干

系。得了若干利物,又得了奴这些私赠,也够了他了。只要嬷嬷替奴致意于他,

说奴已甘伏,不必在人前赢奴,出奴之丑便是。”嬷嬷道:“说便去说,肯不肯

只凭得他。”妙观道:“全仗嬷嬷说得好些,肯时奴自另谢嬷嬷。”老嬷道:

“对门对户,日前相处面上,甚么大事说起谢来!”嘻嘻的笑了出去。

走到家里,见了小道人,把妙观邀去的说话一十一五对他说了。小道人见说

罢,便满肚子痒起来,道:“好!好!天送个老婆来与我了。”回言道:“小子

虽然年幼远游,靠着些小技艺,不到得少了用度,那钱财颇不希罕,只是旅邸孤

单,小娘子若要我相让时,须依得我一件事,无不从命。”老嬷道:“可要怎生?”

小道人喜着脸道:“妈妈是会事的,定要说出来?”老妈道:“说得明白,咱好

去说。”小道人道:“日里人面前对局,我便让让他;晚间要他来被窝里对局,

他须让让我。”老嬷道:“不当人子!后生家讨便宜的话莫说!”小道人道:

“不是讨便宜。小子原非贪财帛而来,所以住此许久,专慕女棋师之颜色耳。嬷

嬷为我多多致意,若肯容我半晌之欢,小子甘心诈输,一文不取;若不见许,便

当尽着本事对局,不敢容情。”老嬷道:“言重,言重!老身怎好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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