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刻拍案惊奇-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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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未曾沾得半点恩惠。今事若败露,我这一官只当断送在你这冤家手里了。”
县君道:“没奈何了,官人只是下些小心求告他。他也是心软的人,求告得转的。”
正说之间,大夫醒来,口里又喃喃的骂道:“小的们打起火把,快将这贼弟子孩
儿送到厢里去!”众人答应一声,齐来动手。宣教着了急,喊道:“大夫息怒,
容小子一言。小子不才,忝为宣教郎。因赴吏部磨勘,寓居府上对门。蒙县君青
盼,往来虽久,实未曾分毫犯着玉体。今若到公府,罪犯有限,只是这官职有累。
望乞高抬贵手,饶过小子,容小子拜纳微礼,赎此罪过罢!”大夫笑道:“我是
个宦门,把妻子来换钱么?”宣教道:“今日便坏了小子微官,与君何益?不若
等小子纳些钱物,实为两便。小子亦不敢轻,即当奉送五百千过来。”大夫道:
“如此口轻,你一个官,我一个妻子,只值得五百千么?”宣教听见论量多少,
便道是好处的事了,满口许道:“便再加一倍,凑做千缗罢。”大夫还只是摇头。
县君在旁哭道:“我为买这官人的珠翠,约他来议价,实是我的不是。谁知撞着
你来捉破了。我原不曾点污,今若拿这官人到官,必然扳下我来,我也免不得到
官对理,出乖露丑,也是你的门面不雅。不如你看日前夫妻之面,宽恕了我,放
了这官人罢!”大夫冷笑道:“难道不曾点污?”众从人与丫鬟们先前是小童贿
赂过的,多来磕头讨饶道:“其实此人不曾犯着县君,只是暮夜不该来此。他既
情愿出钱赎罪,官人罚他重些,放他去罢。一来免累此人官职,二来免致县君出
丑,实为两便。”县君又哭道:“你若不依我,只是寻个死路罢了!”大夫默然
了一晌,指着县君道:“只为要保全你这淫妇,要我忍这样赃污!”小童忙撺到
宣教耳边厢低言道:“有了口风了,快快添多些,收拾这事罢。”宣教道:“钱
财好处,放绑要紧。手脚多麻木了。”大夫道:“要我饶你,须得二千缗钱,还
只是买那官做。羞辱我门庭之事,只当不曾提起。便宜得多了。”宣教连声道:
“就依着是二千缗,好处!好处!”
大夫便喝从人,教且松了他的手。小童急忙走去把索子头解开,松出两只手
来。大夫叫将纸墨笔砚拿过来,放在宣教面前,叫他写个不愿当官的招伏。宣教
只得写道:“吏部候勘宣教郎吴某,只因不合闯入赵大夫内室,不愿经官,情甘
出钱二千贯赎罪,并无词说。私供是实。”赵大夫取来看过,要他押了个字。便
叫放了他绑缚,只把脖子拴了,叫几个方才随来家的戴大帽、穿一撒的家人,押
了过对门来,取足这二千缗钱。
此时亦有半夜光景,宣教下处几个手下人已是都睡熟了。这些赵家人个个如
狼似虎,见了好东西便抢,珠玉犀象之类,狼藉了不知多少,这多是二千缗外加
添的。吴宣教足足取够了二千数目,分外又把些零碎银两送与众家人,做了东道
钱,众人方才住手。赍了东西,仍同了宣教,押至家主面前交割明白。大夫看过
了东西,还指着宣教道:“便宜了这弟子孩儿!”喝叫:“打出去!”
宣教抱头鼠窜走归下处,下处店家灯尚未熄。宣教也不敢把这事对主人说,
讨了个火,点在房里了。坐了一回,惊心方定,无聊无赖,叫起个小厮来,烫些
热酒,且图解闷。一边吃,一连想道:“用了这几时工夫,才得这个机会,再差
一会儿也到手了。谁想却如此不偶,反费了许多钱财。”又自解道:“还算造化
哩。若不是赵县君哭告,众人拜求,弄得到当官,我这官做不成了。只是县君如
此厚情厚德,又为我如此受辱。他家大夫说明日就出去的,这倒还好个机会。只
怕有了这番事体,明日就使不在家,是必分外防守,未必如前日之便了。不知今
生到底能够相傍否?”心口相问,不觉潸然泪下,郁抑不快,呵欠上来,也不脱
衣服,倒头便睡。
只因辛苦了大半夜,这一睡直睡到第二日晌午方才醒来。走出店中举目看去,
对门赵家门也不关,帘子也不见了。一望进去,直看到里头,内外洞然,不见一
人。他还怀着昨夜鬼胎,不敢自进去,悄悄叫个小厮,一步一步挨到里头探听。
直到内房左右看过,并无一个人走动踪影。只见几间空房,连家伙什物一件也不
见了。出来回复了宣教。宣教忖道:“他原说今日要到外头去,恐怕出去了我又
来走动,所以连家眷带去了。只是如何搬得这等罄净?难道再不回来住了?其间
必有缘故。”试问问左右邻人,才晓得这赵家也是那里搬来的,住得不十分长久。
这房子也只是赁下的,原非己宅,是用着美人之局,紥了火囤去了。
宣教浑如做一个大梦一般,闷闷不乐,且到丁惜惜家里消遣一消遣。惜惜接
着宣教,笑容可掬道:“甚好风吹得贵人到此?”连忙置酒相待。饮酒中间,宣
教频频的叹气。惜惜道:“你向来有了心上人,把我冷落了多时。今日既承不弃
到此,如何只是嗟叹,象有甚不乐之处?”宣教正是事在心头,巴不得对人告诉,
只是把如何对门作寓,如何与赵县君往来,如何约去私期,却被丈夫归来拿住,
将钱买得脱身,备细说了一遍。惜惜大笑道:“你枉用痴心,落了人的圈套了。
你前日早对我说,我敢也先点破你,不着他道儿也不见得。我那年有一伙光棍将
我包到扬州去,也假了商人的爱妾,紥了一个少年子弟千金,这把戏我也曾弄过
的。如今你心爱的县君,又不知是那一家歪刺货也!你前日瞒得我好,撇得我好,
也教你受些业报。”宣教满脸羞惭,懊恨无已。丁惜惜又只顾把说话盘问,见说
道身畔所有剩得不多,々家本色,就不十分亲热得紧了。
宣教也觉怏怏,住了一两晚,走了出来。满城中打听,再无一些消息。看看
盘费不够用了,等不得吏部改秩,急急走回故乡。亲眷朋友晓得这事的,把来做
了笑柄。宣教常时忽忽如有所失,感了一场缠绵之疾,竟不及调官而终。
可怜吴宣教一个好前程,惹着了这一些魔头,不自尊重,被人弄得不尴不尬,
没个收场如此。奉劝人家子弟,血气未定贪淫好色、不守本分不知利害的,宜以
此为鉴!诗云:一脔肉味不曾尝,已遣缠头罄橐装。尽道陷人无底洞,谁知洞口
赚刘郎!
卷十五 韩侍郎婢作夫人 顾提控掾居郎署
诗云:
曾闻阴德可回天,古往今来效灼然。奉劝世人行好事,到头元是自周全。
话说湖州府安吉州地浦滩有一居民,家道贫窘,因欠官粮银二两,监禁在狱。
家中只有一妻,抱着个一周未满的小儿子度日,别无门路可救。栏中畜养一猪,
算计卖与客人,得价还官。因性急银子要紧,等不得好价,见有人来买,即便成
交。妇人家不认得银子好歹,是个白晃晃的,说是还得官了。客人既去,拿出来
与银匠熔着锭子。银匠说:“这是些假银,要他怎么?”妇人慌问:“有多少成
色在里头?”银匠说:“那里有半毫银气?多是铅铜锡镴装成,见火不得的。”
妇人着了忙,拿在手中走回家来,寻思一回道:“家中并无所出,止有此猪。指
望卖来救夫,今已被人骗去,眼见得丈夫出来不成。这是我不仔细上害了他,心
下怎么过得去?我也不要这性命了!”待寻个自尽,看看小儿子,又不舍得,发
个狠道:“罢!罢!索性抱了小冤家,同赴水而死,也免得牵挂。”急急奔到河
边来,正待撺下去,恰好一个徽州商人立在那里,见他忙忙投水,一把扯住,问
道:“清白后生,为何做此短见勾当?”妇人拭泪答道:“事急无奈,只图一死。”
因将救夫卖猪、误收假银之说,一一告诉。徽商道:“既然如此,与小儿子何干?”
妇人道:“没爷没娘,少不得一死,不如同死了干净。”徽商恻然道:“所欠官
银几何?”妇人道:“二两。”徽商道:“能得多少,坏此三条性命!我下处不
远,快随我来,我舍银二两,与你还官罢。”妇人转悲作喜,抱了儿子,随着徽
商行去。不上半里,已到下处。徽商走入房,秤银二两出来,递与妇人道:“银
是足纹,正好还官,不要又被别人骗了。”
妇人千恩万谢转去,央个邻舍同到县里,纳了官银,其夫始得放出监来。到
了家里问起道:“那得这银子还官救我?”妇人将前情述了一遍,说道:“若非
遇此恩人,不要说你不得出来,我母子两人已作黄泉之鬼了。”其夫半喜半疑:
喜的是得银解救,全了三命;疑的是妇人家没志行,敢怕独自个一时喉极了,做
下了些不伶俐的勾当,方得这项银也不可知。不然怎生有此等好人,直如此凑巧?
口中不说破他,心生一计道:“要见明白,须得如此如此。”问妇人道:“你可
认得那恩人的住处么?”妇人道:“随他去秤银的,怎不认得?”其夫道:“既
如此,我与你不可不去谢他一谢。”妇人道:“正该如此。今日安息了,明日同
去。”其夫道:“等不得明日,今夜就去。”妇人道:“为何不要白日里去,到
要夜间?”其夫道:“我自有主意,你不要管我!”
妇人不好拗得,只得点着灯,同其夫走到徽商下处门首。此时已是黄昏时候,
人多歇息寂静了。其夫叫妇人扣门,妇人道:“我是女人,如何叫我黑夜敲人门
户?”其夫道:“我正要黑夜试他的心事。”妇人心下晓得丈夫有疑了,想到一
个有恩义的人,到如此猜他,也不当人子。却是恐怕丈夫生疑,只得出声高叫。
徽商在睡梦间,听得是妇人声音,问道:“你是何人,却来叫我?”妇人道:
“我是前日投水的妇人。因蒙恩人大德,救了吾夫出狱,故此特来踵门叩谢。”
看官,你道徽商此时若是个不老成的,听见一个妇女黑夜寻他,又是施恩过来的,
一时动了不良之心,未免说句把倬俏绰趣的话,开出门来撞见其夫,可不是老大
一场没趣,把起初做好事的念头多弄脏了?不想这个朝奉煞是有正经,听得妇人
说话,便厉声道:“此我独卧之所,岂汝妇女家所当来?况昏夜也不是谢人的时
节。但请回步,不必谢了。”其夫听罢,才把一天疑心尽多消散。妇人乃答道:
“吾夫同在此相谢。”
徽商听见其夫同来,只得披衣下床,要来开门。走得几步,只听得天崩地塌
之声,连门外多震得动。徽商慌了自不必说,夫妇两人多吃了一惊。徽商忙叫小
二掌火来看,只见一张卧床压得四脚多折,满床尽是砖头泥土。原来那一垛墙走
了,一向床遮着不觉得,此时偶然坍将下来,若有人在床时,便是铜筋铁骨也压
死了。徽商看了,伸出舌头出来,一时缩不进去。就叫小二开门,见了夫妇二人,
反谢道:“若非贤夫妇相叫起身,几乎一命难存!”夫妇两人看见墙坍床倒,也
自大加惊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