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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二刻拍案惊奇-第22章

小说: 二刻拍案惊奇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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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细问,吴太守走出席来,斟着巨觥来劝。东老只得住了话头,接着太守手中

之酒,放下席间,却推辞道:“贱量实不能饮,只可小杯适兴。”太守看见行首

正在旁边,就指着巨觥分付道:“你可在此奉着总干,是必要总干饮干,不然就

要罚你。”行首笑道:“不须罚小的。若要总干多饮,只叫薛倩来奉,自然毫不

推辞。”吴太守也笑道:“说得古怪。想是总干曾与他相识么?”东老道:“震

亨从来不曾到大府这里,何由得与此辈相接?”太守反问行首道:“这等,你为

何这般说?”行首道:“适间总干殷殷问及,好生垂情于他。”东老道:“适才

邂逅之间,见他标格,如野鹤在鸡群。据下官看起来,不像是个中之人。心里疑

惑,所以在此询问他为首的。岂关有甚别意来?”太守道:“既然如此,只叫薛

倩侍在总干席旁劝酒罢了。”

行首领命,就唤将薛倩来侍着。东老正要问他来历,恰中下杯,命取一个小

杌子赐他坐了,低问他道:“我看你定然不是风尘中人,为何在此?”薛倩不敢

答应,只叹口气,把闲话支吾过去。东老越越疑心,过会又问道:“你可实对我

说。”薛倩只是不开口,要说又住了。东老道:“直说不妨。”薛倩道:“说也

无干,落得羞人。”东老道:“你尽说与我知道,焉知无益?”薛倩道:“尊官

盘问不过,不敢不说。其实说来可羞。我本好人家儿女,祖、父俱曾做官。所遭

不幸,失身辱地。只是前生业债所欠,今世偿还,说他怎的?”东老恻然动心道:

“汝祖、汝父,莫不是汉州知州、竹山知县么?”薛倩大惊,哭将起来道:“官

人如何得知?”东老道:“果若是,汝母当姓祝了。”薛倩道:“后来的是继母,

生身亡母正是姓祝。”东老道:“汝母乃我姑娘也,不幸早亡。我闻你与继母流

落于外,寻觅多年,竟无消耗,不期邂逅于此。却为何失身妓藉?可备与我说。”

薛倩道:“自从父亲亡后,即有吕使君来照管丧事,与同继母一路归川。岂知得

到川中,经过他家门首,竟自尽室占为己有。继母与我多随他居住多年。那年坏

官回家,郁郁不快,一病而亡。连继母无所倚靠,便将我出卖,得了薛妈七十千

钱,遂入妓籍,今已是一年多了。追想父亲亡时,年纪虽小,犹在目前。岂知流

落羞辱,到了这个地位!”言毕,失声大哭。东老不觉也哭将起来。

初时说话低微,众人见他交头接耳,尽见道无非是些调情肉麻之态,那里管

他就里?直见两人多哭做一堆,方才一座惊骇,尽来诘问。东老道:“此话甚长,

不是今日立谈可尽,况且还要费好些周折。改日当与守公细说罢了。”太守也有

些疑心,不好再问。酒罢各散,东老自向公馆中歇宿去了。

薛倩到得家里,把席间事体对薛妈说道:“总干官府是我亲眷,今日说起,

已自认帐。明日可到他寓馆一见,必有出格赏赐。”薛妈千欢万喜。到了第二日,

薛妈率领了薛倩,来到总干馆舍前求见。祝东老见说,即叫放他母子进来。正要

与他细话,只见报说太守吴仲广也来了。东老笑对薛倩道:“来得正好。”薛倩

母子多未知其意。

太守下得轿,薛倩走过去先叩了头。太守笑道:“昨日哭得不勾,今日又来

补么?”东老道:“正要见守公说昨日哭的缘故。此子之父董元广乃竹山知县,

祖父仲臣是汉州太守,两世衣冠之后。只因祖死汉州,父又死于都下,妻女随在

舟次,所遇匪人,流落到此地位。乞求守公急为除去乐籍。”太守恻然道:“原

来如此!除籍在下官所司,甚为易事。但除籍之后,此女毕竟如何?若明公有意,

当为效劳。”东老道:“不是这话。此女之母即是下官之姑,下官正与此女为嫡

表兄妹。今既相遇,必须择个良人嫁与他,以了其终身。但下官尚有公事须去,

一时未得便有这样凑巧的。愚意欲将此女暂托之尊夫人处安顿几时,下官且到成

都往回一番。待此行所得诸台及诸郡馈遗路赆之物,悉将来为此女的嫁资,慢慢

拣选一个佳婿与他。也完我做亲眷的心事。”太守笑道:“天下义事,岂可让公

一人做尽了?我也当出二十万钱为助。”东老道:“守公如此高义,此女不幸中

大幸矣!”当下吩咐薛倩:“随着吴太守到衙中奶奶处住着,等我来时再处。”

太守带着自去。

东老叫薛妈过来,先赏了他十千钱,说道:“薛倩身价在我身上,加利还你。”

薛妈见了是官府做主,怎敢有违?只得凄凄凉凉自去了。东老一面往成都进发不

题。

且说吴太守带得薛倩到衙里来,叫他见过了夫人,说了这缘故,叫夫人好好

看待他。夫人应允了。吴太守在衙里,仔细把薛倩举动看了多时,见他仍是满面

忧愁,不歇的叹气,心里忖道:“他是好人家女儿,一向堕落,那不得意是怪他

不得的。今既已遇着表兄相托,收在官衙,他日打点嫁人,已提挈在好处了,为

何还如此不快?他心中毕竟还有掉不下的事。”教夫人缓缓盘问他备细。薛倩初

时不肯说,吴太守对他说:“不拘有甚么心事,只管明白说来,我就与你做主。”

薛倩方才说道:“官人再三盘问,不敢不说,说来也是枉然的。”太守道:“你

且说来,看是如何?”薛倩道:“贱妾心中实是有一个人放他不下,所以被官人

看破了。”太守道:“是甚么人?”薛倩道:“妾身虽在烟花之中,那些浮浪子

弟,未尝倾心交往。只有一个书生,年方弱冠,尚未娶妻,曾到妾家往来,彼此

相爱。他也晓得妾身出于良家,深加悯恤,越觉情浓。但是入城,必来相叙。他

家父母知道,拿回家去痛打一顿,锁禁在书房中。以后虽是时或有个信来,再不

能勾见他一面了。今蒙官人每抬举,若脱离了此地,料此书生无缘再会,所以不

觉心中怏怏,撇放不开。岂知被官人看了出来。”太守道:“那个书生姓甚么?”

薛倩道:“姓史。是个秀才,家在乡间。”太守道:“他父亲是甚么人?”薛倩

道:“是个老学究。”太守道:“他多少家事,娶得你起么?”薛倩道:“因是

寒儒之家,那书生虽往来了几番,原自力量不能,破费不多,只为情上难舍,频

来看觑。他家兀自道破坏了家私,狠下禁锁,怎有钱财娶得妾身?”太守道:

“你看得他做人如何?可真心得意他否?”薛倩道:“做人是个忠诚有余的,不

是那些轻薄少年,所以妾身也十分敬爱。谁知反为妾受累,而今就得意,也没处

说了。”说罢,早又眼泪落将出来。

太守问得明白,出堂去佥了一张密票,差一个公人,拨与一匹快马,急取绵

州学史秀才到州,有官司勾当,不可迟误。公人得了密票,狐假虎威,扯做了一

场火急势头,忙下乡来,敲进史家门去,将朱笔官票与看,乃是府间遣马追取秀

才,立等回话的公事。史家父子惊得呆了,各没想处。那老史埋怨儿子道:“定

是你终日宿娼,被他家告害了,再无他事。”史秀才道:“府尊大人取我,又遣

一匹马来,焉知不是文赋上边有甚么相商处?”老史道:“好来请你?柬帖不用

一个,出张朱票?”史秀才道:“决是没人告我!”父子两个胡猜不住,公人只

催起身。老史只得去收拾酒饭,待了公人。又送了些辛苦钱,打发儿子起身到州

里来。正是:乌鸦喜鹊同声,吉凶全然未保。今日捉将官去,这回头皮送了。

史生同了官差,一程来到州中。不知甚么事由,穿了小服,进见太守。太守

教换了公服相见,史生才把疑心放下了好些。换了衣服,进去行礼已毕。太守问

道:“秀才家小小年纪,怎不苦志读书,倒来非礼之地频游,何也?”史生道:

“小生诵读诗书,颇知礼法。蓬窗自守,从不游甚非礼之地。”太守笑道:“也

曾去薛家走走么?”史生见道着真话,通红了两颊道:“不敢欺大人,客寓州城,

诵读余功,偶与朋友辈适兴闲步,容或有之,并无越礼之事。”太守又道:“秀

才家说话不必遮饰!试把与薛倩往来事情,实诉我知道。”史生见问的亲切,晓

得瞒不过了,只得答道:“大人问及于此,不敢相诳。此女虽落娼地,实非娼流,

乃名门宦裔,不幸至此。小生偶得邂逅,见其标格有似良人,问得其详,不胜义

愤。自惜身微力薄,不能拔之风尘,所以怜而与游。虽系儿女子之私,实亦士君

子之念。然如此鄙事,不知大人何以知而问及,殊深惶愧!只得实陈,伏乞大人

容恕。”太守道:“而今假若以此女配足下,足下愿以为室家否?”史生道:

“淤泥青莲,亦愿加以拂拭。但贫士所不能,不敢妄想。”太守笑道:“且站在

一边,我教看一件事。”

就掣一枝签,唤将薛妈来。薛妈慌忙来见太守。太守叫库吏取出一百道官券

来与他道:“昨闻你买薛倩身价止得钱七十千,今加你价三十千,共一百道,你

可领着。”时史生站在旁边,太守用手指着对薛妈道:“汝女已嫁此秀才了,此

官券即是我与秀才出的聘礼也。”薛妈不敢违拗,只得收了。当下认得史生的,

又不好问得缘故。老妈们心性,见了一百千,算来不亏了本,随他女儿短长也不

在他心上。不管三七二十一,欢欢喜喜自出去了。

此时史生看见太守如此发放,不晓其意,心中想道:“难道太守肯出己钱讨

来与我不成?这怎么解?”出了神没可想处。太守唤史生过来,笑道:“足下苦

贫不能得娶,适间已为足下下聘了。今以此女与足下为室,可喜欢么?”史生叩

头道:“不知大人何以有此天恩,出自望外,岂不踊跃!但家有严父,不敢不告。

若知所娶娼女,事亦未必可谐。所虑在此耳。”太守道:“你还不知此女为总干

祝使君表妹,前日在此相遇,已托下官脱了乐籍,俟成都归来,替他择婿。下官

见此义举,原许以二十万钱助嫁。今此女见在我衙中。昨日见他心事不快,问得

其故,知与足下两意相孚,不得成就。下官为此相请,欲为你两人成此好事。适

间已将十万钱还了薛媪,今再以十万钱助足下婚礼,以完下官口信。待总干来时,

整备成亲。若尊人问及,不必再提起薛家,只说总干表妹,下官为媒,无可虑也。”

史生见说,欢喜非常,谢道:“鲰生何幸,有此奇缘,得此恩遇。虽粉骨碎身,

难以称报!”太守又叫库吏取一百道官券,付与史生。史生领下拜谢而去。看见

丹墀之下荷花正开,赋诗一首,以见感恩之意。诗云:“莲染青泥埋暗香,东君

移取一齐芳。擎珠拟作衔环报,已学葵心映日光。”

史生到得家里,照依太守说的话回复了父母。父母道是喜从天降,不费一钱

攀了好亲事。又且见有许多官券拿回家来,问其来历,说道是太守助的花烛之费,

一发支持有余,十分快活。一面整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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