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刻拍案惊奇-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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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师师、王丢儿,都是少年行时的姊妹。”张贡生道:“谁在行些?”游好闲道:
“若是在行,论这些雏儿多不及一个汤兴哥,最是帮衬软款,有情亲热。也是行
时过来的人,只是年纪多了两年,将及三十岁边了,却是着实有趣的。”张贡生
道:“我每自家年纪不小,倒不喜欢那孩子心性的,是老成些的好。”游好闲道:
“这等不消说,竟到那里去就是。”于是陪着张贡生一直望汤家进来。
兴哥出来接见,果然老成丰韵,是个作家体段,张贡生一见心欢。告茶毕,
叙过姓名,游好闲一一代答明白,晓得张贡生中意了,便指点张家人将出银子来,
送他办东道。是夜游好闲就陪着饮酒。张贡生原是洪饮的,况且客中高兴,放怀
取乐;那游好闲去了头便是个酒坛;兴哥老在行,一发是行令不犯,连觥不醉的。
三人你强我赛,吃过三更方住。游好闲自在寓中去了,张贡生遂与兴哥同宿。兴
哥放出手段,温存了一夜,张贡生甚是得意。
次日,叫家人把店中行李尽情搬了来,顿放在兴哥家里了。一连住了几日,
破费了好几两银子,贪慕着兴哥才色,甚是恋恋不舍。想道:“我身畔盘费有限,
不能如意,何不暂往成都讨取此项到手?便多用些在他身上也好。”出来与这四
个家人商议,装束了鞍马往新都去。他心里道指日可以回来的,对兴哥道:“我
有一宗银子在新都,此去只有半日路程。我去讨了来,再到你这里顽耍几时。”
兴哥道:“何不你留住在此,只教管家们去取讨了来?”张贡生道:“此项东西
必要亲身往取的,叫人去,他那边不肯发。”兴哥道:“有多少东西?”张贡生
道:“有五百多两。”兴哥道:“这关系重大,不好阻碍你。只是你去了,万一
不到我这里来了,教我家枉自盼望。”张贡生道:“我一应行囊都不带去,留在
你家,只带了随身铺盖并几件礼物去,好歹一两日随即回来了。看你家造化,若
多讨得到手,是必多送你些。”兴哥笑道:“只要你早去早来,那在乎此?”两
个珍重而别。
看官,你道此时若有一个见机的人对那张贡生道:“这项银子,是你自己欺
心不是处,黑暗里葬送了,还怨怅兀谁?那官员每手里东西,有进无出,老虎喉
中讨脆骨,大象口里拔生牙,都不是好惹的,不要思想到手了。况且取得来送与
々人家,又是个填不满底雪井。何苦枉用心机,走这道路?不如认个悔气,
歇了帐罢!”若是张贡生闻得此言转了念头,还是老大的造化。可惜当时没人说
破,就有人说,料没人听。只因此一去,有分交:半老书生,狼籍作红花之鬼;
穷凶乡宦,拘挛为黑狱之囚。正是:猪羊入屠户之家,一步步来寻死路。这里不
题。
且说杨佥宪自从考察断根回家,自道日暮穷途,所为愈横,家事已饶,贪心
未足,终身在家设谋运局,为非作歹。他只有一个兄弟,排行第二,家道原自殷
富,并不干预外事,到是个守本分的。见哥子作恶,每每会间微词劝谏。佥宪道:
“你仗我势做二爷,挣家私够了,还要管我?”话不投机。杨二晓得他存心克毒,
后来未必不火并自家屋里,家中也养几个了得的家人,时时防备他。近新一病不
起,所生一子,止得八岁,临终之时,唤过妻子在面前,吩咐众家人道:“我一
生只存此骨血。那边大房做官的虎视眈眈,须要小心抵对他,不可落他圈套之内,
我死不瞑目!”泪如雨下,长叹而逝。死后妻子与同家人辈牢守门户,自过日子,
再不去叨忝佥宪家一分势利。佥宪无隙可入,心里思量:“二房好一分家当,不
过留得这一个黄毛小厮,若断送了他,这家当怕不是我一个的?”欲待暗地下手,
怎当得这家母子关门闭户,轻易不来他家里走动。想道:“我若用毒药之类暗算
了他,外人必竟知道是我,须瞒不过,亦且急忙不得其便。若纠合强盗劫了他家,
害了性命,我还好瞒生人眼,说假公道话,只把失盗做推头,谁人好说得是我?
总是不害得他性命,劫得家私一空,也只当是了。”他一向私下养着剧盗三十余
人,在外庄听用。但是掳掠得来的,与他平分。若有一二处做将出来,他就出身
包揽遮护。官府晓得他刁,公人怕他的势,没个敢正眼觑他。但有心上不象意或
是眼里动了火的人家,公然叫这些人去搬了来庄里分了。弄得久惯,不在心上。
他只待也如此劫了小侄儿子家里,趁便害了他性命。争奈他家家人昼夜巡逻,还
养着狼也似的守门犬数只,提防甚紧。也是天有眼睛,到别处去僳了就来,到杨
二房去几番,但去便有阻碍,下不得手。
金宪正在时刻挂心,算计必克。忽然门上传进一个手本来,乃是“旧治下云
南贡生张寅禀见”,心中吃了一惊道:“我前番曾受他五百两贿赂,不曾替他完
得事,就坏官回家了。我心里也道此一宗银两必有后虑,不想他果然直寻到此。
这事原不曾做得,说他不过,理该还他。终不成咽了下去又吐出来?若不还他时,
他须是个贡生,酸子智量必不干休。倘然当官告理,且不顾他声名不妙,谁奈烦
与他调唇弄舌?我且把个体面见见他,说话之间,或者识时务不提起也不见得。
若是这等,好好送他盘缠,打发他去罢了。若是提起要还,又作道理。”佥宪以
口问心,计较已定,踱将出厅来,叫请贡生相见。
张贡生整肃衣冠,照着旧上司体统行个大礼,送了些土物为候敬。佥宪收了,
设坐告茶。佥宪道:“老夫承乏贵乡,罪过多端。后来罢职家居,不得重到贵地。
今见了贵乡朋友,还觉无颜。”张贡生道:“公祖大人直道不容,以致忤时,敝
乡士民迄今廑想明德。”佥宪道:“惶恐,惶恐!”又拱手道:“恭喜贤契岁荐
了!”张贡生道:“挨次幸及,殊为叨冒。”佥宪道:“今将何往,得停玉趾?”
张贡生道:“赴京廷试,假途贵省,特来一觐台光。”佥宪道:“此去成都五十
里之遥,特烦枉驾,足见不忘老朽。”张贡生见他说话不招揽,只得自说出来道:
“前日贡生家下有些琐事,曾处一付礼物面奉公祖大人处收贮,以求周全。后来
未经结局,公祖已行,此后就回贵乡。今本不敢造次,只因贡生赴京缺费,意欲
求公祖大人发还此一项,以助贡生利往。故此特来叩拜。”佥宪作色道:“老夫
在贵处只吃得贵乡一口水,何曾有此赃污之事?出口诬蔑!敢是贤契被别个光棍
哄了?”张贡生见他昧了心,改了口不认帐,若是个知机的,就该罢了,怎当得
张贡生原不是良善之人,心里着了急,就狠狠的道:“是贡生亲手在私衙门前交
付的,议单执照俱在,岂可昧得?”佥宪见有议单执照,回嗔作喜道:“是老夫
忘事。得罪,得罪!前日有个妻弟在衙起身,需索老夫馈送。老夫宦橐萧然,不
得已故此借宅上这一项打发了他。不匡日后多阻,不曾与宅上出得力。此项该还,
只是妻弟已将此一项用去了,须要老夫赔偿。且从容两日,必当处补。”张贡生
见说肯还,心下放了两分松。又见说用去,心中不舍得那两件金物,又对佥宪道:
“内中两件金器是家下传世之物,还求保全原件则个。”佥宪冷笑了一声道:
“既是传世之物,谁教轻易拿出来?且放心,请过了洗尘的薄款再处。”就起身
请张贡生书房中慢坐,一面吩咐整治酒席。张贡生自到书房中去了。
佥宪独自算了一回。他起初打白赖之时,只说张贡生会意,是必凑他的趣,
他却重重送他个回敬做盘缠,也倒两全了。岂知张贡生算小,不还他体面,搜根
剔齿一直说出来。然也还思量还他一半现物,解了他馋涎。只有那金壶与金首饰
是他心上得意的东西,时刻把玩的,已曾几度将出来夸耀亲戚过了,你道他舍得
也不舍得?张贡生恰恰把这两件口内要紧。佥宪左思右思,便一时不怀好意了。
哏地一声道:“一不做,二不休!他是个云南人,家里出来中途到此间的,断送
了他,谁人晓得?须不到得尸亲知道。”就叫几个干仆约会了庄上一伙强人,到
晚间酒散听候使用。吩咐停当,请出张贡生来赴席。席间说些闲话,评论些朝事,
且是殷勤,又叫俊俏的安童频频奉酒。张贡生见是公祖的好意,不好推辞;又料
道是如此美情,前物必不留难。放下心怀,只顾吃酒,早已吃得醺醺地醉了。又
叫安童奉了又奉,只等待不省人事方住。又问:“张家管家们可曾吃酒了未?”
却也被几个干仆轮番更换陪伴饮酒。那些奴才们见好酒好饭,道是投着好处,那
里管三七二十一,只顾贪婪无厌,四个人一个个吃得瞪眉瞠眼,连人多不认得了。
禀知了佥宪,佥宪吩咐道:“多送在红花场结果去!”
元来这杨佥宪有所红花场庄子,满地种着红花,广衍有一千余亩,每年卖那
红花有八九百两出息。这庄上造着许多房子,专一歇着客人,兼亦藏着强盗。当
时只说送张贡生主仆到那里歇宿,到得庄上,五个人多是醉的,看着被卧,倒头
便睡,鼾声如雷,也不管天南地北了。那空阔之处一声锣响,几个飞狠的庄客走
将拢来,多是有手段的强盗头,一刀一个。遮莫有三头六臂的,也只多费得半刻
工夫;何况这一个酸子与几个呆奴,每人只生得一颗头,消得几时,早已罄净。
当时就在红花稀疏之处,掘个坎儿,做一堆儿埋下了。可怜张贡生痴心指望讨债,
还要成都去见心上人,怎知遇着狠主,弄得如此死于非命!正是:
不道逡巡命,还贪顷刻花。黄泉无妓馆,今夜宿谁家?
过了一年有余,张贡生两个秀才儿子在家,自从父亲入京以后,并不曾见一
纸家书、一个便信回来。问着个把京中归来的人,多道不曾会面,并不晓得。心
中疑惑,商量道:“滇中处在天末,怎能勾京中信至?还往川中省下打听,彼处
不时有在北京还往的。”于是两个凑些盘缠在身边了,一径到成都,寻个下处宿
了。在街市上行来走去闲撞,并无遇巧熟人。两兄弟住过十来日,心内无聊,商
量道:“此处尽多名妓,我每各寻一个消遣则个。”两个小伙子也不用帮闲,我
陪你,你陪我,各寻一个雏儿,一个童小五,一个顾阿都,接在下处,大家取乐。
混了几日,闹烘烘热腾腾的,早把探父亲信息的事撇在脑后了。
一日,那大些的有跳槽之意。两个雏儿晓得他是云南人,戏他道:“闻得你
云南人,只要嫖老的,我每敢此不中你每的意?不多几日,只要跳槽。”两个秀
才道:“怎见得我云南人只要嫖老的?”童小五便道:“前日见游伯伯说,
去年有个云南朋友到这里来,要他寻表子,不要兴头的,只要老成的。后来引他
到汤家兴哥那里去了。这兴哥是我们母亲一辈中人,他且是与他过得火热,也费
了好些银子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