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唐再续-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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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曜挑了挑眉毛,轻笑道:“怎么,不服气?”
憨娃儿憋住闷气,道:“郎君说是,那就是,俺怎敢不服?”
“哈哈,这话不就是摆明了不服么?”李曜招呼一声,让大家都坐下休息一下,然后才道:“那大虫被你射伤,当即暴怒,一见是一个人,它认为你肯定不是它的对手,是以不顾伤势,对你扑来,为图保险,它并不打算扑倒你之后再咬,而是直接出爪打算将你拍死,这样你就没有反抗的机会,它便不会再有继续受伤的危险。如此,它聪不聪明?”
憨娃儿一愣,想了想,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似乎是有一点吧。”
李曜笑了笑,又道:“然后它一扑落空,你飞快转身,它不仅转身,而且挪动了位置,让我也处在它的视线之中,这是在与你对敌之时,避免被我偷袭。如此,它聪不聪明?”
憨娃儿回想了一下,不情不愿地点点头,瓮声瓮气道:“嗯”
李曜又道:“再然后,你冲过来,由于我们人是直立着的,它便直立起来打算与你对掌,但是你没有选择对掌,而是侧空踢了它一脚,这是你聪明的地方。但是当这一脚让它再次受伤,它起来之后,便看也没看你一眼,立即掉头便走,这却是最大的聪明。”
憨娃儿果然不服了,睁大眼睛道:“这怎的倒是聪明了?这不是胆小么?”
王笉在一边听到此处,已然明白李曜的意思。果然李曜哈哈一笑,道:“那大虫与你交手三合,第一合被你偷袭,它先输一手;第二合它扑击落空,但你也没能把它怎样,算是平手;第三合你便伤到了它,使得它伤上加伤。如此看来,它从头到尾没有占到半分便宜,而且已然受了不轻的伤,这个时候如果它再与你继续缠斗,还会是你的对手吗?”
憨娃儿果断摇头,要说刚才那种情况下,那头巨虎还能给他致命伤,他是坚决不信的。
李曜一拍巴掌:“这便是了。既然它已然不能杀你,自己反倒很可能被你所杀,它这时还不快走,莫非留下来徒送性命?这便是趋吉避凶,不仅是人之常情,万物皆有此心啊。”
憨娃儿呆了呆,迟疑道:“这畜生竟然这般狡猾?”
王笉这时却蹙眉道:“正阳兄说趋吉避凶乃是人之常情,然则屈公曾言:‘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孟子亦曾有言:‘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李曜笑问:“杀此一虎,可是心中之善?杀此一虎,可是心中之义?”
王笉顿时语塞。
李曜正色道:“某不信佛,亦不戒杀生。然则杀也有杀的信条,那便是杀有所用,杀有所图,杀有所虑。”
王笉第一次听到“杀”的道理,不禁好奇,问道:“不知正阳兄此言何解?”
李曜面色坦然:“杀有所用,便是要杀某人、某物,须不是滥杀、乱杀,譬如那潞州兵在城门口杀戮百姓,为我所不齿,何也?那些百姓并不能威胁到他们,杀之也并无益处,他们却犹如屠猪宰狗一般将之杀戮,此所谓为杀而杀。”
王笉蹙眉道:“那何时该杀?莫非正阳兄是指作奸犯科之人才是该杀?”
李曜呵呵一笑:“作奸犯科或许该杀,但我所言该杀,却还不全是。”
王笉眉角一挑,问道:“还有什么该杀?”
李曜面色淡然,道:“我需要他死,他便该杀了。”
王笉面色一变:“此言何解?”
李曜道:“譬如我逃难到此,腹中饥饿,若再不食,便将饿死。那么此时,这山中任何飞禽走兽,只要我能将其杀死而以之裹腹,它们便都可杀之。”
王笉面色稍微好了一点,微微点头:“若只是如此,这个天下毕竟不是人人为佛,皆能割肉饲鹰,是以倒也倒也还说得过去。”
李曜笑了笑,心中忖道:“哥还有半句没说出来,怕吓着小兄弟你呢。”
王笉便又问:“那么杀有所图又是何意?”
李曜道:“譬如某地有一恶霸,平日里欺行霸市、调戏良家,甚至还时不时毫无道理地将无辜之人打死打伤,偏偏此人背景深厚,官府也拿他没有办法,或者不愿去管。那么此时有人出来行侠仗义,将之杀死,这便叫杀有所图,其所图者,便是那一方平靖。如此种种,皆可归为一类。”
王笉颌首道:“这个倒是有理。”
李曜心道:“有理个屁,侠以武乱禁,只会把事情越搞越糟,这种事情唯有在制度上解决,才是最终解决。不过我心里的真实想法,告诉你们却是不行的,太先进的思想,只怕你们一时也接受不了”
王笉接着问:“那杀有所虑又是何意?”
李曜答道:“杀有所虑,便是我说憨娃儿之意了。仍然拿前面那个假设来说,那恶霸可恶不可恶?自然是可恶的,然则若我只是一个几岁的孩童,根本没有能力杀他,难道还要在他面前冲出来说‘你这恶霸,我要杀你’吗?若是这般,只怕恶霸未除,自己倒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于事无补,死有何益?”
王笉听完,总觉得李曜的这番道理虽然古怪,但也未尝没有理由。只是不知怎的,听起来似乎总还有些不妥之处。
便在此时,一个戏谑地声音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李家小郎君好一副尖牙利齿,这颠倒是非黑白的话说出来,竟然也能头头是道。”
李曜目光一凝:“又是你?”原来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遇到王博士父子前在浊漳河边听见的神秘声音。
“是某如何,不是某又如何?”
李曜朝憨娃儿看了一眼,问:“憨娃儿,听出来他在哪了吗?”他知道憨娃儿脑子有时候不大灵光,靠眼神示意,只怕他看了也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好直接问出来。
哪知道憨娃儿那般神奇的耳力也似乎没了效果,一脸犹豫地四下望了望,竟然摇起头来。
李曜心道:“难不成活见鬼了?”
那声音见李曜不说话,嘿嘿一笑:“你方才所言,杀有所图,依某看,那话还未说完吧?只怕是谁敢挡你的道,你便要杀谁,然否?”
李曜冷笑道:“某如何想,岂是你这鬼祟之人所能知之!”
那声音却笑得欢快:“我自然不知道你如何想,可你面相命格已变,如今正是这一副以杀止杀的天杀之相!”
第034章 李曜拜师
天杀之相?
李曜哂然一笑:“某不过一介寒门庶子,你却说某是什么天杀之相,倒要请教阁下,某如今能杀得了谁?又何必要杀谁?”
那声音道:“天地长久,大道永存,你命格如此,孰能更张?便是今日你不欲杀人,明日未见得也不欲杀人。”
李曜哈哈一笑:“阁下前后两次出现——不,是出声,却尽说些不知所谓之言,又总是藏头露尾,莫非是跟某有仇不成?”
那声音毫不动怒:“非也非也,非但无仇,反有感应。”
李曜一怔:“感应?什么感应?”
那声音笑道:“某观小郎君你于佛家教义颇有所得,怎的却不知道门玄机?感应者,天人之交是也。某与郎君命中注定有此机缘相应,某便是不想来找郎君,亦不得不来,否则那上玄大道,某于何日方能勘破?”
李曜冷笑一声:“阁下前言不对后语,骗术怕还没能大成,也敢在某面前卖弄?”
那声音奇道:“某何时前言不对后语了?”
李曜哼了一声,道:“前次在浊漳河边,你说某既是癸巳年生。癸者,天干阴之水也;巳者,地支阴之火也;以面相而论,必是诞于五月二十六日,此乃九毒日之一,以阴…水克邪火,犯九毒日者,必夭亡于奇祸。然而某非但未死,反倒活得好好的。你便又说这是因为某鼻梁高挺,眉锋渐锐,已然改了命相,乃是潜龙在渊之相,还说什么你自东华授业,从未见过某这等癸巳出世,竟然可化金火之相者云云。然则今日你又换了一套说辞,说某是天杀之相——这还不叫前言不对后语么?”
那声音哈哈一笑:“某何曾前言不对后语了?须知这潜龙在渊亦分许多种,你之命格已由癸巳化为金火,金主刀兵,火主暴戾,这金火之潜龙,一遇风云,化为飞龙在天,天下俱为金火之色,这不是天杀,又是什么?此乃恒恒大道,小郎君岂可不信?”
李曜自是不信,冷笑道:“阁下奢言大道,莫非知晓何为大道?”
那声音笑道:“大道无形,视听不可以见闻;大道无名,度数不可以筹算。资道生形,因形立名,名之大者,天地也。天得乾道而积气以覆于下,地得坤道而托质以载于上,覆载之间,上下相去八万四千里。气质不能相交,天以乾索坤而还于地中,其阳负阴而上升;地以坤索乾而还于天中,其阴抱阳而下降,一升一降运于道,所以天地长久。”
李曜心道:“这骗子倒也肯花本钱,这番说辞道理,后世那些摆摊算命的神汉巫婆就肯定说不出来,错非是个高明骗子,哪有这般水准?可若真是那种高明骗子,又何必骗我这样一个寒门庶子?难道哥这一穿越,还真把这李曜的命相给穿出了什么不同?”
想了想,仍是不得要领,忽的心中一动:“某记得上次阁下曾说,某字正阳,而阁下道号正阳,因此你我有缘,是也不是?”
那声音笑道:“也算其一。”
李曜点点头,问:“阁下道号正阳子,某已知之,却未请教阁下俗名?”
那声音道:“某复姓钟离,名权,字云房,又字寂道。”
李曜心中大吃一惊:“钟离权?某非是传说中的汉钟离?收吕洞宾为徒的那个钟离权?全真教北五祖第二的钟离权?”
那声音忽道:“小郎君面色有异,难不成倒听过某之陋号?”
李曜干笑一声,道:“原来是你唔,这个,咱们俩确实有缘,只是阁下怎不出来相见?”
那声音第一次出现惊奇之意:“小郎君怎的前倨后恭?”
李曜继续干笑:“这个嘛”他一时其实也想不到好的说辞,只好老老实实道:“其实某也不知为何,但一听钟离权三字,某便知道,你我的确有缘。”
李曜说完,心中忖道:“堂堂八仙之一,连大名鼎鼎的吕洞宾都是你点化教导的,哥就算没有什么‘仙根’,见见面也是好的啊,哪能说没缘?”
那声音却不疑有他,反而朗声笑道:“小郎君果然深藏天机,既然如此,见一见又有何妨?”
这声音由远及近,说到“又有何妨”之时,李曜忽然心中一动,转身一看,身后已然站着一人。
此人丫头坦腹,手摇棕扇自若,赤面伟体,龙眼虬髯,看起来身为古怪。
所谓丫头,自然不是说侍女婢女的那个丫头,而是头上梳着双丫髻,这是一种儿童发髻的样式,就像两个鼓包羊角,又像树的枝丫,因此称为丫头。
然则此人身量却是极高,李曜如今的身材放在后世,至少是一米八几,在他眼下所处的唐末,平时极少见到比他更高者,可这自称钟离权之人却足足比李曜还高半个头。
这人乍一看约莫五十来岁,再一看又似乎只有三四十岁,可更仔细看看,似乎便只有二三十岁了。皮肤色如铜镜,且油光水亮,李曜怀疑他那肚子可以让人当哈哈镜用。
说实话,这幅形象,怎么看也没多少仙家气象,不过好在李曜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