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唐再续-第3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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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定”黄巢起义之后,升任为右神策统军的宋文通因为一路平步青云,招致同僚的嫉恨,险些丧了性命。《新唐书·田令孜传》对此记载说:“始,右神策统军宋文通为诸军所疾,(田)令孜因事召见,欲杀之。”但权宦田令孜“既见乃欣然,更养为子,名彦宾,即李茂贞也。”峰回路转的宋文通不仅安然涉险,还找到靠山,成为大宦官的养子,从此改姓名为田彦宾。田令孜虽然是唐朝一大佞宦,但却是李茂贞发迹的又一贵人。
光启元年二月(是年三月改元),僖宗远涉重山,起驾从四川经散关故道经凤翔回京。直到三月,天子车驾才一路颠簸回到长安,继续做起了大唐的皇帝。但此时的天子只是大宦官田令孜手中任意摆布的傀儡。僖宗竟称大宦官田令孜为“阿父”,大唐天子的神圣权威己一落千丈。不久,田令孜因为争夺盐池之利与河中节度使王重荣发生矛盾。光启元年冬,田令孜连结邠宁节度使朱玫、凤翔节度使李昌符进讨河中,王重荣则引河东李克用沙陀劲兵助战。于是,双方在沙苑展开激战,结果邠歧联军大败,李克用遂挥兵进逼京师。十二月,田令孜奉天子出幸凤翔。光启二年正月初八,田令孜领军闯入凤翔行宫挟持僖宗出奔宝鸡,准备南逃兴元。而此时,朱玫、李昌符等耻于为宦官田令孜所用,又惧怕沙陀军,遂与李克用讲和,率领邠歧大军追赶乘舆,准备夺回僖宗,控制天子。
田令孜留禁军防守石鼻关,又以凤州、兴州为感义军,以神策军指挥使杨展为节度使,令其把守散关。自己则仓皇与僖宗逃往兴元。此时,许多当地百姓为躲避战祸也纷纷逃亡山南。田令孜命令神策军将领宋文通为扈跸都将扈从左右,王建、晋晖为清道斩研使,在前开道。宋文通的命运也因这场变乱再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唐僖宗光启二年七月,朱玫、李昌符在凤翔立嗣襄王权监军国事,朱玫自己把持大权,引起李昌符不满,上表投向僖宗。这场变乱的形势悄然发生了变化,朱玫谋逆,已为天下所不容。朱玫派部将王行瑜进攻兴州,感义节度使杨展不敌弃镇,“走据文州”,形势十分严峻。僖宗不得不又命保銮都将李挺,扈跸都将李茂贞、陈佩屯大唐峰,以抵御王行瑜。九月,朱玫部将张行实攻大唐峰,被宋文通、李挺等率部击溃。紧接着,金吾将军满存再次攻占了早先放弃了的兴州。十二月,神策诸军又收复了凤州,由满存出任凤州防御使。战争的主动权开始转移到中央军手中。
王行瑜因为屡次战败,“恐获罪于(朱)玫”,故而先发制人,自凤州回军杀掉朱玫,投靠了中央。倒戈的邠宁将领王行瑜代替朱玫继任静难军节度使。朱玫所拥立的伪帝襄王,亦被河中节度使王重荣诱杀。朱玫之乱终以“下克上”的闹剧形式而告终。
光启三年正月,即在朱玫之乱平定后,宋文通因功晋封检校尚书左仆射、洋州刺史、武定军节度使,进爵陇西郡公。《旧五代史》本传更是称“朱玫之乱,唐僖宗再幸兴元,(宋)文通扈跸山南,论功第一,迁检校太保、同平章事、洋蓬壁等州节度使,赐姓,名茂贞,僖宗亲为制字日正臣。”在这次变乱中,禁军将领出身的李茂贞因功不仅忝列藩侯,节度武定军,更为重要的是,李茂贞获赐国姓,这是封建臣子的至高荣誉。从此,李茂贞的身份和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出身行伍的武夫宋文通不见了,在历史上代之出现的则是位列于皇室宗谱的藩帅李茂贞。李茂贞也正是借此乱世慢慢积聚实力,逐渐走上干政割据之路的。此事实为李茂贞发迹之始。
朱玫之乱平定后,大宦官田令孜自知罪孽深重,不为天下所容,自贬为西川监军,并荐飞龙使杨复恭代掌枢政。而流亡在外己有半载的唐僖宗决定由兴元起驾返回长安。时为武定节度使的李茂贞持节宿卫,护驾返京。
在历史舞台上已初露锋芒的李茂贞此时虽然有了一定的地位,但他受封的武定军是一小镇,对他而言仍缺少一个合适的据点;这不仅难以在乱世中安身立命,更谈不上成就大业了。雄心勃勃的李茂贞需要一个更大的舞台。而命运之神再次垂青于他,随后发生的李昌符事件,正好给了李茂贞一个走向割据道路的绝佳时机。
唐光启三年三月,天子返京一行到达凤翔,可凤翔节度使李昌符“以(长安)宫室未完”为由,“请驻辟,以俟毕工”。李昌符何以固请天子驻桦凤翔?李曜觉得,李昌符的真实目的除了《资治通鉴》所说的“恐车驾还京虽不治前过,恩赏必疏”之外,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欲挟天子以令诸侯,以专恩赏。李昌符只有控制了大唐皇帝,才能从根本上摆脱目前尴尬的境遇。于是僖宗就这样在凤翔的行宫中一住就住了三个月。在这么长时间内,皇帝寄人篱下,其中缘由也可琢磨。李昌符一方面可能殷勤奉迎,一方面也可能进行过控制朝政的各种尝试。但可以肯定地说,僖宗流亡政府与李昌符这个凤翔藩帅之间存在着很大的隔阂和矛盾。要不然,就不会发生后来看似偶然其实必然的意外。
六月戊申日,李昌符与护驾禁军——神策军天威都头杨守立竟然因争道发生摩擦,出现了麾下互殴的事件。杨守立本姓胡名弘立,勇冠六军,是当时把持朝政的大宦官杨复恭的假子;况且禁军代表的是天子的权威,他哪能咽得下这口窝囊气!于是两军继而发生了激烈的冲突,皇帝命中使劝谕,双方仍然不肯罢休。
杨守立作为禁军将领何以敢在凤翔的地盘上与凤翔藩帅争斗,这背后不能没有玄机,也许他的行为正微妙地体现出朝廷对凤翔镇的些许态度。
事发次日,事件性质发生了变化。李昌符竟公然将矛头指向了僖宗行在,他拥兵火烧凤翔的皇帝行宫。试想,如果天子和凤翔镇之间没有矛盾激化,而只是李昌符和杨守立的私人恩怨,李昌符以当前的实力,何敢冒天下之大不匙,公然对抗朝廷呢?毕竟刚刚“传首行在”的朱玫的下场还在眼前,他的脑袋还挂在城门口让人观摩呢。这也证实了李曜对当时朝廷与凤翔镇之间存在尖锐矛盾的猜想和推理是成立的。但不管怎样,在当时天下人眼里,李昌符的行为性质己经由私人争斗演变成了犯上作乱。而这种行为变化也许正是李昌符害怕朝廷对他清算前账的畏惧心理及争夺控制朝政努力失败等多重因素的结果。
庚戌日,有勇无谋的李昌符竟又率兵攻打凤翔行宫大安门,与禁军发生混战。而意料之外的结果是,李昌符在自家地盘,居然因寡不敌众而战败。于是他不敢再待在凤翔了,只得带领部下逃到了凤翔镇的支郡——陇州。僖宗对造反谋乱的李昌符哪能善罢甘休,又联想到李昌符曾经率军逼宫、拥立嗣襄王等一连串的事情,遂即刻下令讨伐。而朝廷对李昌符意欲斩尽杀绝的更深层次原因是想趁机将“国之西门”的凤翔镇重新控制在朝廷手中。这次唐廷对藩镇的讨伐作战,李昌符是绝对孤立的,没有藩侯为他鸣冤或进行声援,这就注定他的失败也是必然。这次事件的发生只是成全了李茂贞。
六月壬子,僖宗任命已是帐下爱将的李茂贞为“陇州招讨使”,出兵征讨李昌符。李茂贞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这次仍旧不负所望,率领神策军穷追猛打,很快将陇州团团包围。八月,在李茂贞咄咄逼人的攻势下,山穷水尽的李昌符很快也步了朱玫的后尘,其部下陇州刺史薛知筹倒戈献城,降于李茂贞。李茂贞入城不仅处死了李昌符,“传首献于行在”,还把他一家满门抄斩。这样,自中和元年李昌言逐郑畋而占据凤翔,李昌言、李昌符兄弟盘踞凤翔七年,自此而灭,凤翔镇表面上又重新纳入了朝廷的直辖范围。
李茂贞顺利获胜的原因不外有二:一是李茂贞“仗顺讨逆”,代表的是朝廷对叛镇的征伐,不管是在道义上,还是在军事力量对比上都占有优势。二是采取策略得当。不仅进军迅速,没有给李昌符以喘息之机,而且成功瓦解了对方阵营,促使叛乱势力内讧而溃。而李茂贞之所以处死李昌符,为公是替朝廷讨逆平叛;为私还替昔日恩人郑畋报了当年被李昌符之兄李昌言所逐之仇。随后,李茂贞又找了一个合适的机会,为郑畋上表申冤,请求平反。对此,《新唐书》卷一八五《郑畋传》记载说:“始,李茂贞以博野裨将戍奉天,(郑)败召隶摩下,委以游逻,厚礼之。茂贞感其饰摧,及败还葬郑,表为请溢曰文昭。”从这次事件的处理上,不仅可见李茂贞的处事比较果断,还体现出他性格中也有仁义和知恩图报的另一面。当然对于李茂贞而言,这个机会不仅仅是替朝廷出气、为恩人报仇这么简单。最关键的是,他还因此得到了凤翔镇。
李茂贞仅用一个多月便使得凤翔叛军不战而内溃,彻底平定了李昌符之乱,大显天子龙威。要知道,自僖宗继位以来,中央军不管是对河东、河中的沙苑大战,还是在朱玫之乱时对邠歧联军的作战,根本就还没有取得过对藩镇作战的胜利。所以这次酣畅淋漓的胜利非同寻常,无论对孱弱的僖宗,还是残喘的朝廷都是意义重大。
天子果然龙颜大悦,李茂贞也因功再次受到嘉奖。光启三年七月丙子,朝廷“制以武定军节度使、检校尚书左仆射,兼洋州刺史、御史大夫、上柱国、陇西郡公,食邑一千五百户李茂贞检校司空、同平章事,兼凤翔尹、凤翔陇右节度等使。”李茂贞不仅成了无比尊崇的使相,不久他又被封为陇西郡王。更为重要的是,他仅仅用了六个月的时间就从武定军节度使升任凤翔节度使,使他有了割据的资本。
凤翔雄镇,乃是真正意义上的“国之藩篱”,地位和实力非同小可,对李茂贞而言乃是虎踞龙盘之地。李茂贞统领凤翔镇的同时,理所当然地拥有了凤翔镇的边防军,实力大增。凤翔镇土地虽狭,然该镇西依六盘山,南靠终南山,兼有秦岭之险、渭水之利,进可攻,退可守。此地又兼有井盐制造之特许,连河西,通西域,招商引贾,所获颇丰。加之士卒久战吐蕃,强悍勇猛。在当时李克用居于河东一隅,朱全忠伏于汴梁数州的情况下,凤翔镇四周并无强邻,正是李茂贞据有关中的大好时机。
李茂贞从此在唐末政治舞台上取得发言权。光启三年闰十一月,王建急攻成都,西川节度使陈敬暄告难于朝,僖宗诏遣中使和解之余,又令“李茂贞以书谕之”,调解双方矛盾。李茂贞俨然是调解人的身份出现,而这种调解通常又以强藩为之,这说明李茂贞的实力和地位已今非昔比,渐露强藩面目。
就这样,唐朝统治集团的屡次兵乱,将李茂贞一步步地推上了称雄一方的王者宝座。虎踞雄藩的李茂贞羽翼渐丰,割据态势己成。
与其他藩镇诸雄一样,据有凤翔雄藩的李茂贞必然要求对外扩张。这种扩张既有内在的张力,即李茂贞个人野心的膨胀,又有外在的动力,即当时藩镇互相兼并扩张的政治局势。而表现在行为方式上,一种是权力上的膨胀延伸,一种则是地域上的开疆拓土。由此,李茂贞开始逐步走上扩张坐大之路。
此时,为宦官所把持的中央政府,又发生了一次严重的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