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黎明-第2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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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天华知道这些,他笑道:“咱们农会不要加入的钱,只要是咱们自己庄上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可以加入。你放心了,我们不收钱。”
听了这话,景思德和其他的几个村民互相看了看,在对方的眼神中,他们都看到了疑惑。这么好的条件,听着怎么都不靠谱。若是说不为了自己,陈天华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天华看着众人疑惑不解的神色,他正色说道:“无利不早起,大家肯定觉得我有什么心思。我知道。但是呢,我刚才给大家说的就是咱们这高家寨农会的章程。现在我们就是这么干的。以后我们也会这么干。要不这样把,大家既然急着用钱,我呢给大家两条路。你们自己看看如何。”
“您说,您说。”景思德连忙应道。
“第一,大家把你们要卖的鸡鸭和蛋都拿来。我现在就拔现钱给你们。我买了。价钱就按照四月份的一个鸡蛋五文钱那时候的价格。大家觉得如何?”
听陈天华开出这个价钱,所有的人都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这么优厚的条件是众人一开始根本没有能够想到的。
“这,这可太谢谢您了。”景思德不敢相信的说道。
陈天华摆了摆手,“不过这可有个条件。”
听陈天华这么说,众人立刻就觉得陈天华肯定要勒索一把,方才的感激之情顷刻就飞到了九霄云外。村民们一个个竖着耳朵准备听陈天华准备怎么刁难自己。
“鸡鸭和蛋卖不上价钱的绝对不是你们几位。说起来这都事我们有干系。这一两个月以来,大家肯定吃了不少亏。咱们村里面的乡亲们对我们肯定不待见。我想让大家带着我们一家家的去说,这样乡亲们也会信我们。从现在起,一个月内,我们都按照这个价钱收鸡鸭和蛋。好歹不能让大家吃亏。”
听了这话,景思德的嘴张的老大。这种仁义是他根本就没有想到的。好不容易回过了神,景思德口干舌燥,觉得满嘴都是苦味。他端起水碗喝了一大口,然后不可思议的问道:“陈先生,您这不是花椒我们的吧?”
陈天华认真的说道:“我们建这个农会真的是想让大家都多挣钱,过上好日子。可是现在我们已经得罪了乡亲们,这不让乡亲们消消气,你觉得大家怎么肯听我们说话呢?”
景思德仔细的看着陈天华,从陈天华严肃认真的神色上,景思德看不出丝毫的欺骗。他用力点点头,“好,陈先生,我就带你们去给大伙说去!”
第三卷莫道前路无知己第161章no_name
第161章no_name
即便到了1906年9月份的时候,庞梓依然不清楚陈天华身为一个外地人,到底是怎么花了从5月到9月的四个月时间,就在高家寨以及周边的几个村子里面建起了农会的。农会的章程庞梓倒是看了,简明扼要,说白了就是农会围墙上刷的那行字,“老百姓的事情,老百姓说了算。”
农会所有的事情都是由农会会员集体的方式来决定。陈天华对庞梓说了一个很新奇的名词,叫做“人民代表大会”。据说是远在南方的陈克提出的新鲜玩意。庞梓不喜欢陈克,立刻就没了深入了解的兴趣。而陈天华就靠了那堆稀奇古怪的玩意把农会从一个小小的饲养场变成了遍布周边五六个村子的南宫县大势力。
按照景思德提供的消息,庞梓果然在蚯蚓田里面找到了正在工作的陈天华。两人其实也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当陈天华抬起头看向庞梓的时候,庞梓突然发觉了一件事。这快一年来,他每次见到陈天华,都会强烈的感觉到,陈天华身上有着非常明显的变化。
最初的时候,陈天华很明显不很想留在南宫县。那时候的陈天华还是一身学生装,留着齐颈的头发,“东洋味”十足。这个洋学生一开口就是“国家”,“革命”,“宪政”,“外国”,虽然有趣,听着却跟说书的一样。
后来陈天华把头发剪成了陈可那种极短的样式,衣服也换成了河北农民的衣服。说话做事也渐渐变了。开始兴建饲养场之后,庞梓一开始也跟着干了一段,陈天华开始变得憔悴起来,除了体力劳动带来的疲惫之外,整个人却变得有些焦躁和神经质。那些农活很明显让他极为不适应。有时候陈天华喜欢大声说话,有时候却会用湖南话自言自语什么。除了干活之外,他就拿着陈克写得厚厚的小册子看,眉头紧紧皱着。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
饲养场的工作又累又繁琐,庞梓也没能坚持太久也跑了。直到饲养场能够开始稳定提供禽蛋之后,庞梓才多来了一些次数。陈天华却变得开朗起来,脸上也有了笑容,和庞梓在一起的时候再也不提以前的“国家”,“革命”,“宪政”,“外国”。除了具体的饲养场工作之外,陈天华竟然不说任何别的事情。
不仅如此,这个青年身上有了一个非常重大的变化。他终于肯认真倾听别人说些与国家大事完全无关的小事。庞梓以前可是领教过,无论自己说起什么来,陈天华虽然也在听,但是最后都要把话题给扯到“革命”上去。现在陈天华决口不提“革命”,而是认真的听别人说些具体的事情,然后也会与别人商量着怎么解决这些事情。那个曾经高高在上,总是试图当别人“先生”的青年好像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质朴的农民,一个普普通通种地的青年。
在1906年9月,庞梓见到陈天华之后,他非常敏锐的感觉到陈天华又变了。一种熟悉的东西在陈天华身上开始显露出来,那是庞梓曾经在景廷宾景大叔身上见到过的东西,那是庞梓最羡慕的东西。
陈天华拿着锄头的时候,他真的是在干活,而且“仅仅”是在干活。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专注,即从容,又温和。只要看到陈天华,大家就知道他在干什么,最重要的是,大家知道陈天华很清楚该怎么把现在的农活干到最好。
在庞梓见过的人里头,景大叔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的一言一行,都充满了一种说服力。在大家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当年问题的时候,景廷宾景大叔可能也未必知道,但是大家相信景大叔一定能找出办法来。一定能解决这些问题。庞梓虽然不知道陈天华是不是真的能够做到景廷宾景大叔的地步,可陈天华现在一举一动,却让跟随了景廷宾景大叔多年的庞梓看到那熟悉的动作和眼神。
发觉到了这些的庞梓忍不住有些发呆。
“庞队长,好久不见。你来了可就太好了,我正说想找你呢。你先等我一下。”陈天华喊道。说完,陈天华向一起劳动的农会成员交代了几句话,农会成员没有完全弄明白陈天华的意思。陈天华也不着急,他先是认真听完了会员的问题,想了想,这才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那个农会会员既然弄明白了,就继续干起来。陈天华在旁边看了片刻,觉得农会会员已经真正领悟到了正确的做法,这才从田里面走出来。
“陈先生,我马上就要回县里头去。走之前就是想见见你,这就来了。”庞梓笑道。
陈天华也是笑了笑,却没有寒暄。“庞队长,我想找你问问,上次说的钱庄的事情你想好了么?”
“钱庄?”庞梓稍微有些疑惑的问道,他最近要么忙着在远处不断扩大地盘,要么就是忙着押运货物的事情。仔细想了想,这才想起陈天华的确说过有这么一回事。“陈先生,咱们现在没几个钱,办什么钱庄啊。”
陈天华很严肃的说道:“咱们要向农会的乡亲们放钱,没有个钱庄是不成的。”
“咱们还要放印子钱不成?”庞梓觉得很奇怪。
“不是印子钱。我是想以年息一分的利息向农会的乡亲放贷款。秋收了,不少乡亲想多置办些东西,明年大干一场。既然咱们手头有些钱,我觉得不妨农会开个钱庄,咱们借钱给乡亲们。这样农会能有些收入,乡亲们也不用借高利贷。”陈天华解释道。
庞梓对于财政没什么特别的概念,让他做做生意还行,让他搞钱庄庞梓就完全不懂了。但是陈天华神情严肃,想来这件事情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庞梓说道:“那咱们就好好合计合计。”
这年头银钱越来越不好弄,苛捐杂税越来越多,大伙的日子也一日苦似一日。景廷宾大叔以前领着大家造反的原因之一,就是朝廷向乡里面派发了“洋捐”。景大叔明确表示,我是中国人,为何要交这洋捐?于是振臂一呼,八方皆应。按照以前陈天华所说,这是中国的钱都被外国人给抢走了。朝廷想搜刮钱财,就对百姓加税。
自从搞起了农会之后,庞梓的押运队伍重要工作之一就是把卖禽蛋挣到的钱,大量购买很多日用品。因为庞梓的队伍能够走到更远的日用品产地去,大量购货,价钱也便宜。这些便宜货并不图赚多少钱,因为禽蛋家畜也是大量免费供应庞梓的马队成员食用的。庞梓出去收买人心也需要大量的这些肉类。加上买东西的钱是农会出的,所以庞梓也没有真的想从中大赚一笔的意思。
结果农会成员们就可以用远低于当地日用品贸易的价格购买到很多商品。真的是人人都有实惠。庞梓其实不知道,农会的快速发展和这种农会内部的商品供应渠道密切相关。加入农会不用掏钱,农民们不惜力,这年头卖力气挣到的钱其实很有限。能通过农会的货运渠道得到廉价日用品,本身就能省很多很多钱。这种大实惠乡亲们可不会放过的。
庞梓没有经济方面的知识,他能够直接体会到的就是,农会能够提供的商品越来越多。这些商品通过庞梓的商队运到运河码头,直接买到山东和天津北京等地。以现在为例,京津地区的咸鸭蛋已经有了两个供应商,一个是白洋淀,那里的鸭蛋根本就是白捡。基本成本只是去捡鸭蛋的劳力。而另一个就是南宫县的饲养场,与白洋淀的鸭蛋不同,南宫县以鸭蛋品质均一,油多,美味,供货十分稳定为特点。北京和天津都是非常有消费能力的城市,这两地的市场需求庞大。在南宫县终于能把咸鸭蛋的价格降到足以与白洋淀能够竞争的水平之后,南宫县与白洋淀已经基本上瓜分了京津的市场。
而周边的那些日用品供应商们对财大气粗买货豪爽的“庞大王”更是百般奉承。不过是半年时间,“庞大王”的名号就响遍了运河商界。庞梓现在已经看不上那些二道贩子和三道贩子了。他购买的大宗日用品已经从京津的产地直接运来,这可是连景廷宾大叔都没有能做到的事情。
不过庞梓并没有认识到自己所作所为到底意味着什么,其实连提出开办钱庄的陈天华自己以前也是绝对不知道的。陈克的留给陈天华的文稿里面比较简略的介绍了农会的组建原则,能够行使的功能。而陈克明确指出农村信用社的建设意义之后,陈天华这才准备动手办一个试试看。
庞梓虽然说“合计合计”,但是他只是想听听而已。其实庞梓有着更大的计划。
陈天华说道:“这个钱庄的章程,最要紧的就一件事。钱庄不放钱给人花,而是在农会和商队提供的买卖里头,给他们留一份。谁想干什么营生,只要咱们能帮他们卖出东西去,能赚到钱,咱们就借钱给他们干这买卖。”
对于放钱让人干营生,庞梓能理解。对于不放钱给人花,庞梓没有搞明白。他也就老老实实问陈天华这是什么意思。
陈天华解释道:“就是说,婚丧嫁娶都要花一大笔钱,谁想借钱庄的钱干这个,我们不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