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森林-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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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店里刚在老位置坐下,竟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
苇庭也在。
缘分是很奇怪的东西,它可以促进一段感情的产生,
但若感情不在了,再多的缘分只会造成更多的尴尬而已。
我很尴尬,苇庭应该也尴尬,连小云的脸上也写着尴尬。
“先生,请问您要喝点什么?”小云打破沉默,用很客气的口吻说。
我先是纳闷,心下随即雪亮,原来这小子以故意装陌生来逃避尴尬。
“喂,别装了,我和你很熟的。”我说,“老规矩,你煮的咖啡。”
小云无奈地笑了笑,转身煮咖啡。
一直到咖啡煮好前,我和苇庭都没说话。
小云煮好咖啡端到我面前时,我才开口问苇庭:“你怎么会在?”
苇庭迟疑一下,说:“我要结婚了,来邀小云参加喜宴。”
“这是好事啊。”我说。
“没人说是坏事吧。”小云说。
“对呀。”苇庭说。
我们三人又沉默了。
苇庭终于又开口:“我也很欢迎你来参加喜宴。”
“你明知道我不会去的,干吗要赚我的红包呢?”我笑了笑,说,
“不过我还是会祝福你的。”
“你果然是选孔雀的人。”苇庭说。
我脸色微微一变。
苇庭看见我的反应,便说:“对不起。”
“干吗道歉?”我说。
“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家说你是选孔雀的人。”
“不。”我摇摇头后,说:“我很庆幸选了孔雀。”
苇庭和小云互相看了看,同感惊讶。
我将剩下一半的咖啡一口喝尽,站起身对苇庭说:“先恭喜你了。”
“谢谢。”她笑了笑。
“他选什么动物?”我问。
“他也选羊。”
“真是一大的卷帘格。”
“一大?”她很疑惑,“卷帘格?”
“一大合起来便成天,也就是合之作天。
卷帘格是指谜底要由下而上倒过来念,所以就是天作之合。”
“谢谢。”她弄懂了,便笑了笑。
我试着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从容离开Yum,却还是忘了付咖啡钱。
回到家,刚推开院子铁门时,发现李珊蓝站在院子。
“怎么这么早回来?”
“怎么这么早回来?”
我们几乎是异口同声。
“今晚没到研究室,一个人跑去Yum,结果竟然碰见去送结婚喜帖的前
女友,所以提前回来了。”我先开口回答她,“说完了。”
“你没任何反应?”
“如果我选马,可能立刻开溜,因为怕她纠缠我;如果我选牛,
可能会客套应酬,因为怕她先生以后跟有我事业往来;如果我选老虎,
可能会把水往她脸上一泼,然后掉头就走;如果我选羊,
我可能在她的婚礼上大喊:别嫁他!我才是真正用生命爱着你的人!”
“但你选的是孔雀呀。”
“所以我优雅地站起身,并说了个有气质的灯谜当做祝福。
离开时,连咖啡钱也没付。”
“果然是选孔雀的人。”她笑着说,“总算没丢孔雀的脸。”
“轮到你了。”我说,“这个时间你应该在‘中国娃娃’吧?”
“我不在那里上班了,因为我怕会变成热舞女郎。”她回答。
“为什么?”我很惊讶。
“她们赚钱似乎很容易,这种诱惑对我来说越来越大。
我怕有天抗拒不了诱惑,我就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李珊蓝了。”
“什么时候辞掉的?”
“我出院后第三天。”
“对了。”她又说,“超市的工作我也辞了。”
“为什么?”我更惊讶。
“在那家超市工作的最大好处,就是常有免费的过期食物可拿。
既然我以后都不吃过期的东西,那就没必要再去工作了。”
“你终于肯听我的话了。”
“如果再不听,我就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李珊蓝了。”
我笑了笑,挂心的事少了一件。
“超市的工作是什么时候辞的?”
“也是我出院后第三天。”
“你还有什么转变是在出院后第三天所发生,而我并不知道的?”
“有。”
“什么转变?”
“我觉得认识另一个选孔雀的人真好。”
说完后,她笑了笑。
“其实你出院后第三天,我也有个转变。”
“什么转变?”
“我很庆幸自己也选了孔雀。”
“即使被认为虚荣也无所谓?”
“是啊。”我说,“无所谓了。”
第九章(3)
虽然没有猎人举着枪站在面前,但我们两只孔雀却几乎动也不动。
我努力试着开屏,她似乎在等我开屏。
口试当天,我系上Martini先生送的那条领带。
没什么特别意义,只是直觉会带来好运而已。
口试的过程果然很顺利,论文没什么大问题,
大概再花一个月时间修改,就可以拿到学位了。
口试一结束,我带着李珊蓝到Yum找小云庆祝。
小云请客,我和李珊蓝各喝了两杯酒。
她们虽是第一次见面,却似乎很投缘,我们三人聊了一整晚。
临走前,小云暧昧地对我说:“恭喜你了。”
不知道她真正的意思是恭喜我毕业,还是恭喜我找到李珊蓝这女孩?
论文修订稿快完成前几天,指导教授告诉我一个讯息:
美国加州柏克莱大学有个做研究的机会,刚好也跟我的论文相关,
只要我有兴趣,他可以帮我写推荐函。
这是个大好机会,不仅可以进修,又有钱拿,
最重要的是,将来回台湾后,由于也算喝过洋墨水的关系,
因此谋个教职或是找其他工作便容易多了。
“要去多久?”小云听我说完后,便问。
“两年吧。”我回答。
“然后呢?”
“也许回台湾,也许发现那边的工作环境好,就留在美国也说不定。”
“你想留就可以留吗?”
“像我这么优秀的人才,搞不好美国总统亲自来拜托我留在美国呢。”
“你想太多了。”小云笑了起来。
停止笑声后,小云说:“在你想太多的过程中,有想过李珊蓝吗?”
我愣了愣,然后摇头说:“尽量不去想。”
“为什么不想呢?”
“想了又如何?带她一起去美国,叫她在台湾等我两年?这些都不是
好主意吧。更何况我也不知道她是否喜欢我,想这些也太远了。”
我玩弄着手指,有些不安。
“你当初念博士,是为了将来要待在学术界吗?”
小云问完后,拉了张椅子在吧台内坐了下来,正对着我。
“不是。”我摇摇头,“那时只觉得学校是座安全的森林,
想继续待在里面念书而已。”
“你终究得离开森林。不是吗?”
“是啊。”
“你真的想去美国吗?”
“这并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我说,
“留过学毕竟不一样,那仿佛是在身上镀了一层金啊。”
“如果李珊蓝也很喜欢你,但她却希望你留在台湾。你如何选择?”
“我……”想了很久,我咬着牙说,“我还是会出去!”
小云不说话了。
我们沉默许久,小云才缓缓开口:“你回来后,也许这里就不在了。”
“咦?”我吓了一跳,“什么意思?”
“我累了。”她淡淡笑了笑,“想休息一阵,或者换个地方生活。”
“这家店怎么办?”
“我会交给小兰打理。”
“就这么放弃太可惜了吧?”我下意识看了看四周,“这……”
“嘿,我是选马的人,过得开心自在最重要。”
我哑口无言。
小云并没有犹豫为难不舍心疼的神情,反而很轻松。
仿佛这对她而言,只是一道简单的选择题而已。
她选择最重要的,其他一笑置之。
我突然发现刚刚也做了道选择题,我选了美国,放弃李珊蓝。
而我选择美国的原因竟然不是因为我想去,而是它背后所代表的、
日后可能带来的名与利,以及虚荣。
这就是那个心理测验中,孔雀的象征意义啊。
之前以为自己是个选了孔雀却不像选孔雀的人,
于是自命清高、自认被误解而委屈、自觉莫名奇妙背负选孔雀的原罪,
但没想到这其实只是我一直没碰到选择题而已。
一旦事关前途、事关身上是否镀了层金,其他的东西便全抛下了。
原来我的潜意识里,完完全全是孔雀的本质。
想到这里,我感到血液冻结、全身冰冷。
认清自己果然是选孔雀的人后,想到这些年来对那个心理测验的排斥,
不禁感到有些可笑,也有些悲哀。
既然我无法改变自己的本质,而且也已经做了选择,那就诚实面对吧。
我一面办理离校手续,一面办理出国手续。
我还没打算告诉李珊蓝,甚至觉得不告诉她也无所谓。
她似乎没发觉我的转变,我们的相处模式也仍然照旧。
开始打包行李那晚,地板又传来咚咚两声,我放下手上的东西走下楼。
“这些是什么?”进了她房间后,我指着地上一堆东西问。
“手工制成的一些手创品。”她回答,“台北现在很流行哦。”
“喔。”
我蹲下身,挑了一两样放在手心仔细检视。
“你觉得如何?”她盘腿坐下,“我问过一些人的意见,
有人说好看,但也有人说难看。”
“我的意见就是这两个意见加起来。”
“什么意思?”
“好难看。”
“喂。”
我站起身,笑了笑说:“打算到台北卖这些?”
“嗯。”她点点头。
“那祝你生意兴隆。”
她抬起头看了看我,似乎觉得我说话的口吻很不可思议。
我没多说什么,跟小狗玩一会儿后便上楼。
我蹲下身跪着左腿,刚将一大堆书本装箱准备用胶带封上时,
她突然出现在房门口,说:“忘了告诉你,我找到新工作……”
但她说到一半便停住了。
我也停下动作,静静看着她。
“你在做什么?”
过了一会,她终于开口询问。
“我要去美国了。”
一面说,一面撕开胶带,发出裂帛声。
我们同时被这刺耳尖锐的声音所震慑,于是像两个被点了穴道的人,
虽互相注视,却无法动弹。
我仿佛可以听到墙上时钟的滴答声和自己扑通的心跳声。
过了许久,她先解开穴道,呼出一口气后,说:
“你喜欢美国吗?”
“不喜欢。”
“那为什么要去美国?”
“因为对我的未来有帮助。”
胶带顺着纸箱的接合处一路往前,纸箱终于闭上了嘴。
“到美国后,记得帮我跟克林顿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