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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孔雀森林-第21章

小说: 孔雀森林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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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进房间,说:“你打算卖多少?”

“680。”她说。

我拿起一件夹克看了看后,说:“稍微低了一点。”

看到旁边一张牌子写上:名牌夹克特卖。

“夹克跟牛仔裤不一样,这样写太笼统了,又没创意。”我说。

“那该怎么写?”她问。

“就写意大利进口高级夹克。”

“嗯。”她点点头,“这样确实比较好。”

“最好再加上Vanpano。”

“Vanpano?”她很疑惑,“那是什么?”

“意大利文啊。”我说。

“真有这牌子?”她说。

“我胡诌的。反正意大利文念起来好像都是什么什么诺的。”

“你又要骗人了。”

“我是在帮你耶!”我大声说,“写上Vanpano就更有说服力了。”

“我照做就是了,别生气。”她笑着说。

“那定价要多少?”她问。

“嗯……”我想了一下,“980。”

“这种价钱不太好卖。”

“富贵险中求,赌一赌了。”我说,“记得要打扮一下、上点妆,

也要穿漂亮一点、成熟一点,人家才会更相信这真是意大利名牌。”

“干吗要这样?”

“你会相信一个邋遢的小女孩卖的是高档货吗?”

她犹豫一下,便点点头。

“如果人家还是不相信这是意大利名牌,那就让你妹妹出来。”

“我妹妹?”她愣了一下。

“泪下啊。”

“别老讲潸然泪下,很难笑。”

“抱歉。”我笑了笑,“只要你一脸委屈、楚楚可怜,人家便不忍心

怀疑你。”

第七章(2)

我又拿起夹克左看右看,突然说:“惨了,衣服内的商标会穿帮。”

“这简单。”她笑了笑,“我会做Vanpano的商标别在袖口。”

“怎么做?”

“这是商业机密。”

“没想到你也要骗人。”

“如果你已经抢劫了,在逃跑途中还会等红灯吗?”

我们笑了一会儿,不约而同离开房间走到院子,夜已经很深了。

夜风凉爽,四周寂静,仿佛所有东西都睡着了。

“这种天气还不太需要夹克吧?”我说。

“台北已经开始冷了。”她说。

“上台北前记得告诉我,我载你去车站坐车。”

“嗯。谢谢。”

“如果卖得不错,我会留一件给你。你喜欢什么颜色?”她说。

“蓝色。”我说。

“跟我一样。”

“这是我的荣幸。”

她笑了笑,没有接话。

我们静静站了一会,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

“为什么这么拼命赚钱?”过了许久,我问。

“我的愿望是存很多很多钱,然后过有钱人的日子一个月,

即使只有三天也行。”

“然后呢?”

“钱花光了,就只好回到平凡的生活呀。”她笑了笑,

“而且有钱人的日子不能过太久,习惯后会不快乐的。”

“怎么说?”

“钱可以买到很多东西,所以对于钱不能买到的东西,

比方快乐之类的东西,有钱人会更渴望。”

“快乐本来就难,穷人富人都一样。”

“话虽如此,但有钱人的不快乐一定比穷人的不快乐更惨。”

“喔?”

“穷人不快乐时会觉得也许有钱后就会快乐了,心里还有些安慰。

但有钱人呢?他们连说这种安慰自己的话的权利都没有,岂不更惨?”

“那你为什么还想当有钱人呢?”

“我不是想当有钱人,只是想过有钱人的日子。”

“这有差别吗?”

“人不会飞,便想飞。但人只是想飞,并不是想变成鸟。

万一人真的变成鸟,反而会不快乐。”

我没有答腔,陷入沉思。

她见我许久不说话,便说:“你很难理解我的愿望吗?”

“勉强可以理解。但你辛苦许久赚来的钱一下子花光,不心疼吗?”

“只要飞过,便值得了。”

“真的值得吗?”

“鸟一天到晚在飞,一定不会觉得飞行是件快乐的事;

但人只要可以飞三天,你想想看,那该是多么快乐的三天呀!”

她说完后,露出自在的笑,这是我认识她以来,最灿烂的笑容。

我眉头一松,也笑了起来。算是终于理解,也算是一种祝福。

我们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也觉得没有其他话题值得破坏眼前的宁静,

于是都保持沉默。

偶尔她轻声哼着曲子,空气中才有些微扰动。

一直到天色蒙蒙亮,我们才各自回房。

两个礼拜后,李珊蓝给了我一件蓝色夹克。

左手袖口上勾了张纸卷标,上面印着Vanpano和MadeinItaly。

“你比我还会骗人。”我指着卷标上印着$4680的小贴纸。

“送佛就要送到西呀。”她眨眨眼睛,透出一丝狡黠。

再一个月后,台南的天气终于需要夹克。

我穿起这件蓝夹克,发觉还蛮好穿的,也蛮好看,便总是穿着它。

于是它几乎成了我这个冬天的制服。

这个冬天李珊蓝除了卖夹克外,也卖裤子、毛衣、皮包等衣物及配件,

甚至是开运帽子之类的奇怪东西。

“开运帽子?”

“电视上那些命理大师不是常说穿戴某些东西可以招来好运吗?”

她给了我一顶帽子,“这就是可以带来好运的帽子。”

“你以为羚羊戴上这顶帽子就不会被狮子抓到吗?”我将帽子戴上。

“不要就算了。”她一把摘下我头上的帽子。

我总是载她到车站坐车上台北,她回台南时也会打电话要我去接她。

除了在“中国娃娃”当服务生、在台北摆摊、在超市工作外,

她偶尔会有额外的工作,比方说当百货公司化妆品专柜的彩绘模特儿。

这个工作就是出一张脸,让别人在脸上涂涂抹抹示范化妆品效果。

圣诞节前一个星期,她还在一家百货公司扮圣诞老人。

“你扮圣诞老人?”我说,“太瘦了吧。”

“人家要的是俏丽型的圣诞老人。”她说。

12月24号那天,在研究室里明显感觉到所有学生心情的浮动。

因为晚上便是圣诞夜了。对我这种曾经有伴再回复单身的人而言,

绝对痛恨这种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日子,

受不了周遭的人不断讨论晚上做什么、去哪过的话题,索性回家。

刚踏进院子,便看到地上摆了三大篓红玫瑰。

正感到好奇时,听见李珊蓝说:“你回来得正好。”

“有事吗?”我说,“还有,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红玫瑰?”

“我要去成大附近卖红玫瑰,帮我吧。”

“不好吧。成大附近认识的人很多,如果遇到,我会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她说,“晚上就是圣诞夜了,很多男生需要花,

我们卖花是在做功德耶。”

“功德?”

“平常一朵红玫瑰卖10块,现在起码涨三倍以上,但我只卖20。

你想想看,那些想买花的男生,一定感激到痛哭流涕。”

我还是犹豫不决,她又说:

“看在我常常从超市拿东西给你的份上,帮我卖花吧。”

“那些东西都是过期的。”我说。

“过期的肉不是肉吗?难道过期的猪肉会变成苹果吗?”

“这……”

“不帮就算了。”说完她弯下腰抱起一篓红玫瑰。

那竹篓有半个人高,她抱得有些吃力,我便说:“好吧,我帮你。”

她选了校门口做摆摊地点,我暗叫不妙,那确实是最多人出入的地方。

生意很好,她忙着数花、包装、结账,我除了帮她数花外,

右手一直有意无意遮住眼睛,不想让人看清我的长相。

看守校门的警卫走过来,虽然猜想是来赶我们走的,但心里反而庆幸。

“我要买五朵。”警卫说。

“好。”她回答。

我暗自叹了一口气。

“学长?”

我闻声转头,是硕士班的学弟,他的表情像是在北极看到了猴子。

“……”我嘴巴大开,像是上岸的鱼。

“既然是认识的人,那就打八折!”她说。

“太好了,我去叫其他同学来买!”

学弟拿了花就走。

我愣了好几秒,才朝他背影喊:“千万不要啊!”

“放轻松点吧。”她说,“卖花有什么好丢脸的?”

我答不上话,只觉得很不习惯像这样抛头露面。

吞了一下口水,呐呐地说:“买花的男生真多。”

“当然啰。”她说,

“你以为其他男生都像你一样,在卡片写上玫瑰花来混过去吗?

女孩需要的是鲜花,会凋谢的花。”

“喂,别提这件事。”

“不过你能想到用这种方法来省下买花的钱,不愧是选孔雀的人。”

听她这么说,我倒吓了一跳。

从选孔雀的那一刻开始,没有人说我像选孔雀的人,她是第一个说的。

别人都认定我是孔雀,只是不像而已。苇庭就是如此。

我看着两个空篓子和一个只剩不到四分之一的篓子,说:

“幸好快卖光了。”

“还有三篓。”她说。

“什么?”我失声大叫。

“生意实在太好了,我紧急再叫了三篓,没想到还有货。很幸运吧。”

“你……”

六篓花卖得差不多时,天色已经灰暗,看了看表,快6点了。

我们刚进家门,她说:“你也该买几朵花送我吧。”

“为什么?”我说。

“圣诞夜没花的女孩很可怜耶。”

我看了她一眼,说:“我想睡觉,懒得再去买花了。”

“不用出去买。”她说,“这里还剩下几朵,一朵卖你10块就好。”

“你……”

“开玩笑的。”她突然笑得很开心,“我才没那么夸张。”

我松了一口气,便瞪她一眼。

“剩下这几朵花,你拿去送给喜欢的人吧。”

她把花包成一束拿给我,我算了算,共17朵。

“晚上不要太早睡。”她说。

“嗯?”

“总之别太早睡,还有节目。”她发动机车,“我先走了。”

我回到楼上房间,把那17朵红玫瑰往书桌上一摆,倒头就睡。

在外面站了好几个钟头,身心俱疲,我睡得很沉。

但睡到一半还是被门铃声吵醒,迷迷糊糊下楼打开门看到十几个学生。

“我们来报佳音!”他们说。

说完他们唱起歌,我越听眼皮越重,几乎分不清哈利路亚和阿弥陀佛。

“圣诞夜会有奇迹喔!”唱完后,一个黄头发的外国男生说。

他的中文不太流利,我把“奇迹”听成“鸡鸡”,不禁吓了一跳。

再回去睡觉,醒来后已经快12点了。

户外隐约传来圣诞歌声,更显得屋内的安静。

虽然平安夜以宁静和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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