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医香-第3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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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身后忽然响起的这个声音,斐亲王竟全无意外的意思,如常的转过头去,看向那个说话的男子:“微臣只是在想,青螺这丫头,怕是已猜出皇上如今正在这书房里了!”
远黛与绘春走出假山的时候,东方虽还未见白,明月却已将落未落。因这一路之上,远黛一直沉默不语,绘春到了这个时候,终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声:“郡主”
冲她摇一摇头,远黛示意她暂时莫要言语,便一路径直的往含玉轩走去。见她无意多说,绘春自也不敢多问,只快走几步,提了琉璃灯在前为她引路。
含玉轩内,一片沉寂。晴宁等人早前便被打发睡下,如今也并不在。二人进了屋,绘春便忙走到侧边,取了一直温在炉上的热水,正欲沏茶的当儿,远黛已开口道:“不必沏茶了,只倒一盅温水来便是了!”绘春答应着,便倒了温水给她。
从斐亲王府到广逸王的这一条密道,委实不算短,远黛才一坐下,已觉双腿酸软,这会儿正弯了腰在捶着小腿。见绘春来,少不得坐直了身体,接了茶水,喝了一口。那边绘春已自然的蹲下身体,打算为她捶一捶腿。远黛见了,不免一笑,却道:“你也坐吧!今儿走了这许多路,我看你也不好受,我这腿,如今已好多了,不必捶了!”
绘春闻声,便也笑笑的站起身来,捧了锦杌在远黛下首处坐了,却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远黛瞧她模样,不觉失笑,倒也不瞒她,便道:“斐亲王叔与四哥乃是一伙儿的,所以有些话,有些话,若真说了出来,怕他反而为难。而况我也有些疑心四哥正在斐亲王府!”
绘春一听这话,竟忍不住轻轻“呵”了一声,面上满是诧异之情。
见她如此,远黛不觉笑笑,过得一刻,却又不无感慨的道:“四哥呵,他也真是有本事,才只这些年,竟将整个宗室营造的如同铁桶一般,当真是针插不进啊!”
斐亲王与广逸王虽非同母所生,却从来情意笃厚,广逸王病重之时,斐亲王甚至在他病榻跟前将石传钰骂的一文不值,其情状之激烈,却让远黛至今记忆犹新。不料才只三四年的工夫,他的态度竟就有了这般大的改观。若非远黛深知斐亲王的脾性,怕是不免要疑心斐亲王当年的情状乃是做戏了。至于石传珏,他与石传钰也是一贯不对的,而如今,二人面上虽似矛盾重重,但实底下,怕也早已沆瀣一气了。
远黛如此想着的时候,倒也不得不佩服石传钰的手段。
不无慵倦的舒展一下娇躯,远黛闲散的道:“不早了,该睡了!”
绘春听她这个时候,仍自如此轻松,不免吃惊,忍不住开口问道:“郡主难道就不担心?”
淡淡一笑,远黛平静反问道:“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担心四哥会迁怒于你们?”说着这话的时候,她自己倒忍不住摇了摇头:“你我都知道,他不会,也没这个必要!”他不会,是因为知道,若那绘春等人来要挟她,委实是有些可笑的。
事实上,现如今,真正能让她担心的人,便是百里肇。然而百里肇那边,如今却已不是她能插得上手的。而她也并不觉得她有必要表现得惊慌失措。
惊惶并不能改变什么,这一点,早在四年前,她就已经清清楚楚的知道。
她如今能做的,只有相信百里肇。百里肇绝非弱者,这一点,从他早年的经历便可看得出来。即使腿残之后,他颇沉寂了几年,但也并没完全闲下来。一直以来,她虽从没主动的问过他什么,但隐隐绰绰的,却也从沅真那里得了一些信息。
即使她仍免不了会去担心,但这些担心,却还不至于让她失了方寸。而况今日前去斐亲王府,虽然未能得到她真正想要的助力,但至少,她知道,她的安全问题,还是不必担心的。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性命更珍贵,至少目前于她,是这样的。
匆匆盥洗之后,主仆二人各自歇下不提。因着这一夜,几乎不曾阖眼的缘故,第二日远黛将将睡到午时,方才睁开眼来。跟前伺候的人早换了晴宁,她一面掩口打个呵欠,随口问道:“绘春呢?可是你换了她回屋睡去了?”
晴宁答应着,却秉持着她一贯不该说的不说不问的作风,只叫了柳儿捧了盥洗用具来伏侍远黛盥洗。一时梳洗完了,那边云燕却急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禀道:“郡主,明瑜公主递了帖子来!”口中说着,早奉了烫金的名帖上来。
远黛听得微微怔愣,神色颇为意外。她回郢都也有几日了,而作为唯一一个陪着她一路行来的皇室公主,石青妍非但从未露过面,更连消息也不曾有一个,今日却忽然递了帖子来,却让她不得不疑心是事出有因。没有多说什么,远黛伸手接了名帖过来,翻开看了一看,帖子确是石青妍的名帖,贴上娟秀的字迹,也确是石青妍所有,然而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异常。
随手将名帖丢在桌上,远黛随意的道:“回贴告诉明瑜公主,只说我尽日有闲,她若想来,不拘何时都可以!”云燕得了这话,忙自答应着,又匆匆的走了出去。
她那边才刚出去,绘春却偏在这时进来,二人一出一进,却恰恰打了个照面。云燕也并不敢得罪绘春,见是她过来,少不得行礼唤了一声“姑姑”。绘春近日颇有些看她不惯,见此也只是一点头,并不多问,便走了进来。
远黛见她来了,不免一笑,便一指桌上名帖道:“绘春,我这里总算是要热闹起来了呢!”言下却是不无戏谑之意。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有心人
绘春闻声,微诧之余,便也依着远黛所示,上前一步,取过那张拜帖,打开看了一看,面上旋即现出讶色:“是明瑜公主?她怎会忽然起意过来拜望郡主了?”她是宫中为数不多的知道远黛乃是与石青妍一道返回郢都之人,故此对于石青妍此刻下帖来拜之举颇为疑惑。
不甚在意的淡淡一笑,远黛漫不经心道:“帖子既来,想来这一二日她必来,到时便知了!”她口中虽说着这等轻描淡写的话语,心中却无由一动,神色一时沉吟。
绘春想着远黛这话,也觉颇有道理,当下笑应一声,便也不再言语。她二人说这话的时候,并未避开晴宁与柳儿。晴宁神色不动,仿若不曾听见,柳儿在旁,却是眨了眨眼,作出一副好奇的模样,然而眼底深处,却是涟漪不起,对此显然并不意外。
眼看着已是正午时分,晴宁等人便摆了午饭上来,远黛早觉腹中饥饿,当下举箸用饭,食量竟是远胜平日。用过饭后,她便借口出去走几步,消消食儿,示意绘春等人不必跟随,自去用饭。绘春虽心中不愿,但见她态度坚决,倒也不好再多说,只得罢了。
远黛出了房门,行到院内。院内,月月桂依旧香气袭人,或因天气略寒的缘故,原本的甜香,被寒气一逼,却生生显出了几分清幽来,却让远黛愈加的喜爱。稍稍逗留片刻后,他便出了含玉轩,顺着南面的一条鹅卵石小径径往前头走去。
行不多时,前面便已到了广逸王府的南花园。当年她在广逸王府时,南花园几乎便是她一人所属,寻常丫鬟都不许入内,更不说小厮之类。所以如此。非止因为南花园距离她的含玉轩最近,还因南花园里头,有一道半露天的温泉池子。固然含玉轩也有温泉池,但她幼时,最喜看星望月,所以算了下来,竟还是在南花园这处池子洗沐的更多。
远黛一路穿行,径入藏于假山之中的那座小池。石传钰显然在这处池子上下了不少的工夫,眼前这处小池,看去竟与几年前全无分毫差别。远黛寻到那处温玉所凿的玉座。慢慢坐下。正午刚过,正是一日里阳光最好的光景。池中因是温泉,四面又有假山环绕。因而常年都笼着一层淡淡的蒸腾的热气,暖暖的冬阳倾泻而下,令人愈觉温暖,全不似冬日。
远黛一时兴起,索性弯腰下去。除去所穿鞋袜,拉高湘裙,将一双欺霜赛雪也似的精致玉足放入了泉水之中。泉水柔柔的将她的双足包裹住,温暖而舒适。几乎是习惯性的,远黛闲散的晃动双足,享受着水波温柔的荡漾。冬阳熙和。池水温暖,四围静谧到只闻风过树梢的天籁之音,令刚刚睡醒不久的她。居然又有了睡意。
她就这么半睡半醒的靠在那里,直到一个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在这里!”这一声来的突兀,却让因眷恋这份感觉而不愿睁眼的远黛皱了眉。
好半日,她才慢慢的坐直了身体。淡淡应道:“坐吧!”不必去看,她也知道。来的这人正是明瑜公主石青妍。当年,石青妍也曾来过广逸王府数次,对于这里,也是知道的。
石青妍倒也并不客气,当即走了过去,在她让出的半边温玉座上坐了。这温玉座,名为座,其实却又长又宽,比之寻常的贵妃榻也不差多少,二人坐着,自也不觉拥挤。
“青螺姐姐,你不知道,我幼时每每见你,总觉得你这人有些怪”坐定之后的石青妍只字不提自己为何而来,却莫名的提到了从前。远黛闻声,少不得转眼看她,却并未接口。
石青妍本也不指望她会答自己什么,停滞片刻后,便又说了下去:“你总会去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我有时会觉得,你很善良,善良到仿佛什么事情都管。但有时候,我又会觉得,其实你真算不上是什么好人,而且记性也不好,连帮过的人也都记不清!”
说到这里,她又是一顿,而后却歪着头问道:“青螺姐姐,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她人本韶秀,此刻偏头相询,更是目光澄澈,神情专注,看去既倔强又甚惹人怜爱。
远黛看她,半日才笑笑:“青妍,你可知道,我十岁那年,我父王送我的礼物是什么?”
石青妍听得一怔,有些弄不明白远黛的意思,因没弄明白,她也便不敢遽然说话,毕竟又沉吟了许久,这才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远黛笑笑,便道:“他铸了一百面银牌给我,命我每次出门,身边必要带着一块。若遇到看不过眼或能帮得上的事,就帮一帮别人。”说到这里,远黛面上不觉现出了几分淡淡的怀念之色:“那些银牌上镌着数字,从一至一百,每块重二十两。我用了两年的时间,才将它们都送了人。期间我不止一次的问父王,为什么要这么做,父王总不肯答我。等送完之后,他才终于对我说,这一百块银牌,便是一百粒种子。不是每一粒种子都能发芽,但只要你种下了,便难说什么时候,就有一粒已长成参天大树的种子能帮你遮风避雨!”
这一番话,她说的很慢,语调轻缓而充满怀念:“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父王送我的礼物,就是一百粒未知的种子。他希望这些种子日后能帮上我,只是可惜,那时候我心浮气躁,有很多时候,都是随手将那银牌送了人,所以,直到如今,我也没遇到一棵那样的树!”
石青妍默默听着,面上神色一时变幻莫定,许久,她才轻声的道:“广逸王叔,真是一个有心人!”除了这么一句话,她也真是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远黛听得笑笑,却是不予置评,只道:“你问我的话,我已答了,如今该轮到你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