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院·流年-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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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也懒去梳洗了,扑到榻上和衣而卧,辗转反侧许久,终是蒙头痛哭,直至破晓。
一夜无眠之后,天色渐亮,却也不得不爬起来,麦羽对镜梳妆,才发现自己双眼已桃样红肿,脸色亦是疲惫憔悴,她以脂粉细细遮掩,费时许久,却不过欲盖弥彰。
欲盖弥彰,想及上次自己妆容花掉努力掩饰不让他看见时,他也笑着说了这四个字。
还说,即便如此,也是好看的。
麦羽心头一酸,忍不住又泪水潸然,殃及了方才描画好的妆容也融掉不少。形影相望半晌,她反是笑了,这一脸残容,与此刻心里的凄凉,倒也相映成趣。她默默的再拿了脂粉,一点点遮去面颊斑驳,然而眼眶愈加红肿。她长长一叹,狠狠合上梳妆奁,罢了罢了,不过就是这般了,看见又何妨,遂随意收拾了一下,朝着和政堂去了。
去得稍稍有些晚了,和政堂大门紧闭,连吉如丰也垂手候在外头,自然又是有要事待议。麦羽越发怅然,他是忧着天下之忧的君王,每日那样多的人,俱是仰着头巴望着他。国情,军情,那样多关乎数以万计人身的大事皆悬于他股掌之间她怎会想要占据他的心思?
麦羽腿脚有些绵软,连忙伸手扶住一壁红漆墙面,勉强支撑住身子,巨大的无力感笼罩着她,她难过得浑身发抖。
吉如丰一转头瞧见麦羽,不由一愣,“麦姑娘怎么了?”
麦羽立即背身别头过去,自怜自艾倒也罢了,给旁人这一问,她更觉委屈,忍不住又湿了眼眶。
吉如丰见状心下已然猜到七八分,赶紧将她拉到一旁,小声道:“姑娘这个样子,给那些大臣们看到可怎么好。”他敛眉片刻,问道:“皇上昨日说你了么?应该是不会罢。”
麦羽摇头不语,她不敢说话,知道自己一开口,必然会忍不住哭出来。
吉如丰等不到回答,只好往和政堂瞅了一眼,叹气道:“皇上这会儿正忙着,等那些大臣散了,再说吧。”
约过了半个时辰,和政堂沉重的金漆大门才缓缓打开来,五六位大臣半躬着腰退到门边,转身出门即恢复高视阔步的姿态,吉如丰赶紧低头恭送,麦羽一时来不及正容,只得闪身躲在吉如丰身后,幸而那些个大臣也并不看他们,只兀自大摇大摆而去。这些臣僚麦羽大都不认识,只瞧着官服上的绣纹,便知必是重臣。
麦羽深吸一口气,对吉如丰道:“那我去端茶了。”
吉如丰点点头。麦羽半刻钟后回来,安森已不在和政堂,却见吉如丰一脸松快的笑容,道:“麦姑娘,皇上清平殿有请。”
麦羽心头猛跳了两下,问:“什么事?”
吉如丰笑得鼓励而和善,“奴才不知。但姑娘放心,应该不是坏事。”
麦羽只得先应下来。虽有几分紧张,但更多是期颐,她想见他,依然想见他。
清平殿自是安静宁和的气氛,远远见安森坐在靠窗的椅榻上,麦羽心头却一阵突突乱跳,她放慢脚步,极力平静下来。即便心情再乱,礼数却还是不能少的,她走近委身屈膝,“皇上。”
安森回头,“你来了。”见她跪地不动,又道:“这里没有别人,不用拘礼,朕从前不是说过么。你快起来吧。”
温和的声音一如从前,麦羽却觉恍惚得虚无,只呆呆的跪着,不动不答。
安森只当她使性子,遂含笑上前,伸手道:“好了,朕扶你起来。”
麦羽也不回应,只低低垂首,安森伸手空待好一阵,只得弯下腰去,一手轻托起她的下颌来。然而一看到她的脸,他唇畔满满笑意却顿时凝住。
她一双眼睛红肿不堪,满面疲惫和憔悴,犹带着似干未干的泪痕,昨日额上碰伤的新印痕在她苍白面色映衬下清晰毕现,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安森神色有些慌乱,“朕并没有怪你,你何故这般置气。”
麦羽满心难过说不出口,泪水终是潸然而下,安森连忙扶她,她也只觉腿脚发软,一时竟无力起身,只得任由他搀着,她半挂在安森臂弯里,眼前那渴望的气息和温度唾手可得,她几乎呼吸不能,神思恍惚着,忍不住就顺着那越拢越紧的双臂扎进他怀里。
身子瞬间被紧紧搂住,似漂泊许久终得港湾,心几乎要融化,身体已然无力,只这般不顾一切的瘫软在他怀里,抵在他胸前,她哭得不能自已。
安森呼吸有些局促,一手却慢慢抚着她有些散开的秀发,声音极是轻柔,“好端端的,哭个什么?”
麦羽呜呜咽咽,越发将脑袋深埋进他怀里,哭泣道:“麦羽明知不该有这样的心思,却是怎样都控制不住,越想起便越觉得绝望极了”
安森紧紧揽住她,“朕懂得的,今后必不叫你绝望。”
麦羽一怔,这才慢慢抬起头来,只见安森凝了神色,深深望进她的双眸,微睇绵藐间,眼神温柔之至婉如清扬,唇角若有似无的笑靥带了罂粟般艳紫妖红的魅惑,刻意那般的撩人心怀,直要拂去她心中芥蒂一般。她面上挂着眼泪,只傻傻道:“是真的么?”
安森微笑着点头,语气越发温柔如春,“自然是真的。”他拉了她一道坐下,一边轻轻拂开她的额发,一边温言细语的哄她:“昨天是朕误会了你,你别再生气了。”
麦羽愈发哭得一发不可收拾,只不断点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安森无奈,再次将她揽入怀中,“朕已知道你昨夜没有睡好,其实朕也没有睡好,这些日子,朕都没有睡好。”安森凝视她片刻,柔声道:“只因有一件事,在心头压了许久”
麦羽侧脸紧贴他的胸膛,隔了轻薄的织锦缎衣裳,只觉他体温清晰真切,直叫人沉溺,便也伸出手去拥住了他,心不在焉道:“是什么事?”
安森好似在轻轻叹气,“看着你每日你这样来,又这样离开,你不知道朕心里有多失落。”他话语间夹杂苦涩与欣慰,“麦羽,朕如今才知道你的心意。”
麦羽抹了一把眼泪,低低道:“我很喜欢皇上,可是一直也不知道皇上的心意。”
安森有些意外,隔了好一会儿才惊喜而笑,“你这般直爽的姑娘倒真是少有,这般直白的讲出来,朕反是一时不知如何对答了。”
麦羽撇撇嘴,“连阅美女无数的皇上都这样说来,或许麦羽真算是口无遮拦了。”
安森不觉笑道:“如何才这会便开始吃醋了?”
“皇上是在怪我小心眼么?”麦羽面露了委屈,“皇上本就该左拥右抱呢,我实在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安森摇头失笑:“怎要这般来诬陷朕,你何时见到朕左拥右抱了?”他轻舒一口气,又道:“麦羽,其实朕一开始见到你,虽不知为什么,便觉你好。”他拢了拢手臂,在她耳畔低声道:“今日朕不去和政堂了,就在这里陪你。”
麦羽在他身上蹭干了眼泪,这会儿也开始顽皮起来,“那我这会儿是否该口是心非的劝说‘皇上该以朝政为重’呢?可我心里不愿,也不想违心的说这么一句,可以么?”
安森笑靥越发迷醉,“你即便劝了,朕也绝对不走,休要拿那些个冠冕的理由来赶朕。”他声音隐隐有些沙哑惑人,话锋一转,“说来,朕还记得上回你说‘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朕说想听后半句,你却不肯再说了,可是朕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事”
麦羽不禁噗哧一声,抬起头来嫣然而笑,迅速道:“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讲得迟了,皇上可还愿意听?”
安森无奈笑笑,“你是故意要讲这样快么?朕本是想听你娓娓而吟,你这厢倒利落,朕还来不及回味,已是说完了。”
麦羽依依靠着他,默了好一会儿,才抬首望他,轻轻道:“诗句再美,那也是旁人的心情。而麦羽此刻心中的欢喜,远不是那些字句可以代言的。”
安森怔了一霎,继而清浅一莞,眉梢眼角间春意悱恻,一双美眸动情得仿佛要将人勾走,麦羽呆怔恍惚得一动也不能动,心脏几乎快跳出胸膛。安森含笑不语,下一刻,已迅速低头覆上她的唇瓣。
安森的唇齿间是微凉的清新,好似白菊青茶般透着丝丝的甘甜气息,他轻柔而缠绵的吸吮着她,那温热潮润的气息,在她口中无边无际的缠扰,随着他寸寸的渐进深入,直充斥到她的全部大脑,让她头晕目眩,全身发软。
她试着回应他,便也启了朱唇轻推他的舌尖,安森身子微微一颤,呼吸陡然的局促起来,他越发将她紧紧箍在怀里,越发狂热的吻她,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直缠绵许久,安森却突兀的推开了她,麦羽一张俏脸嫣红似云霞,不胜娇羞,她颤抖着抬头望向安森,然而此刻的他笑意全无,幽深双眸中,只余深深压抑的苦楚,轻颤着喃喃道:“麦羽,我很难受,我怕伤害你。”
麦羽只见他面色痛苦低低自语,却并未听清他说什么,她担心的伸手抚上他的鬓角,“你怎么了?”
安森双手本还停留在她腰间,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放开了,艰涩道:“没什么。我送你回去罢。”
麦羽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那般的温柔缠绵嘎然而止,她如何舍得。
“乖。”安森勉强露了微笑,柔声哄道。
难为情
连着数日,安森只要稍闲下来,便和麦羽待在清平殿里,两人亲密靠在一起,说话,拥吻,关系已是不言而明。然而即便如此,安森却是每夜都主动与她分开,然后送她回去。他小心翼翼的避讳着一些事情,不言不提,仿佛并不希望将他们的关系公诸于世,幸而此时的麦羽,早已是沉醉不知归路,她着魔一般迷昏了头,哪里顾得上往深里去想此事。未来何去何从,她并无头绪,亦别无所求,她满心里,都只有眼前的这个人,无关身份,无关现实,只沉溺于此,不管不顾。
这日两人一齐用过了晚膳,安森便自然而然的揽了麦羽入怀一同坐下,麦羽满心欢喜,也伸手拥紧了他,更将头深扎进他的怀里。满怀的愉悦甜蜜充斥着她的全部身心,她实在是喜欢他,非常非常喜欢。
安森低头瞧着她梨涡点染,便逗她道:“什么事有这样好笑,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罢。”
麦羽唇畔满漾着略带羞意的娇憨笑靥,长长睫毛扑闪下的双目越发澄澈如水,只含情凝望他,“我碰到很喜欢的人,自然高兴。”
安森心被牵动,注视她的目光亦是痴迷流连,他双臂紧圈着她,将脸深埋进她如绢青丝中去。而四周静谧,只闻得彼此心跳如鼓,澎湃不止。
这时窗外落更的声音突兀的传来,麦羽听到如被针刺一般,身子立时震了一下,仰头望他一眼,又马上更深的蜷进他怀里,再也不肯起来。
安森有些哭笑不得,拥住她道:“怎么了?”
麦羽紧往他怀里钻,面颊不断蹭着他的绸衣,低低道:“我不想走,你每天都赶我,我真有些生气了。”
安森沉吟的脸上有些明暗不定的难堪,隔了许久才艰难道:“我现在什么也给不了你,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羽儿,我不愿那样对你,我舍不得。”
麦羽依依靠在安森胸前,也没怎么想,便顺口回道:“我们不要那样辛苦,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都愿意。”
安森十指有些迟疑的穿过她散了一肩的青丝,麦羽扬头望向他,他便展颜微笑,一手抬起她的下颚,微一俯首